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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長江「盧溝橋畔」追憶難忘歷史

盧溝橋畔

— 范長江 —

作者簡介:范長江(1909—1970),原名希天。是傑出的新聞記者,新聞家,社會活動家。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范長江立即投入緊張的戰地採訪工作,往來奔波於各抗日戰場,寫出了《盧溝橋畔》、《血泊平津》、《西線風雲》等大量戰地通訊,宣傳抗日。

一、無從說起

對外一次一次的小衝突,逐漸證明了一天一天地抬頭。人家一貫的方針,是要打擊破壞統一和強壯的趨向。他們這種希望,和我們生存的本質根本相反。這一個根本的不相容,說明了之必然會和他們不斷的衝突。

去年我們軍隊飲泣退出我平漢北寧平綏三路聯絡要點的丰台。今年在我北方和中部唯一交通要道平漢路咽喉的盧溝橋,又發生重大事件。這真是「理從哪兒說起」?

從高空所見盧溝橋全景,右邊為宛平縣城

日軍於七月七日夜間,攻擊我盧溝橋。盧溝石橋乃以東西方向,跨永定河,石橋之北,有平漢鐵橋平行而立,石橋之東,緊接宛平縣城。那時城內僅有二十九軍一營,負看守兩橋之責。日軍七日夜間,進入鐵橋東端,我軍一面奉命守橋,一面奉命對於日軍非待其開槍不得還擊。這難實行的雙重命令,使守護盧溝橋的我軍,眼看著人家在城周活動,不能出擊,現在已黑夜襲到鐵橋上來,當然要打了。然而雙重命令逼迫下的軍隊,仍然只得忍耐下去,不敢開槍。但當夜人家由永定河上游潛過河西的部隊;與他們河東的部隊東西夾擊,我們北方今日唯一咽喉地的盧溝橋便為他們所侵佔了。

橋西五六里的長辛店,駐的是吉星文團。他看橋一失守,怒不可當,他負著守護北方與本部各省聯絡的唯一咽喉的責任,主觀上上級給他的命令怎樣,我們不知道, 但是客觀上這個橋太重要了,全國國民的熱望,乃至今後北方對大局所關的嚴重性,都不容這座橋之為人所佔有。他本於國民義憤,本于軍人衛國的天職,率領他部下悲憤痛哭的官兵,決定前進。八日夜間,陰森的永定河面,隱蔽了數百衛國英雄之潛行,一剎那間,雪亮的大刀從皮鞘中解脫,但聽喊聲與刀聲交響於永定河上。九日清晨,河岸居民見橋上橋下,屍橫如壘,而守橋的人,已換上我忠勇的二十九軍武裝同志了!

二十九軍的大刀隊

接著是奉令撤兵!原來交涉好的雙方於上午九時同時撤兵,由石友三所統率的冀北保安隊三百人開赴宛平接防。盧溝橋之本身,無法可守,最低限度要有宛平城才可 以有守護的根據,九日令保安隊三百人入城,即等於將關係重大之盧溝橋交於三百保安隊之手。我們為了和平,已經忍受令我們無罪的軍隊含淚撤退。誰知九日清晨,我方反被轟擊數十炮。同時由北平開往宛平的三百名保安隊,又被阻擊於五里店,頗有死傷,強求只準保安隊五十名通過入宛平城,而只准帶步槍,每人只許帶子彈三十粒,要扣留保安隊所帶之機關槍。宛平方面終日不見保安隊來,而我軍已撤,城外之日軍,人數雖略向後移,城東軍事要地之「沙崗」,仍在日軍手中。阻擋一日後,經北平再向天津日軍當局交涉,始准二百名保安隊入城,不準帶機關槍。

日軍炮轟宛平城

日軍旋又進至宛平城外,其後援兵源源而來。丰台的人眼看著以的鐵道,的頭兒等客車,的司機,開著人民血汗買來的火車頭,載著人家的軍隊,經過的領土,開到的盧溝橋附近去打我們人!

人家準備好了,當然再攻,再攻沒有攻下,又講撤兵,又說好十二日雙方同時撤兵。誰知十二日人家又打我們一頓。

這回他們派了些監視撤兵委員,拿著地圖到我們宛平城裡,公開的把他們炮兵射擊目標定好。把我們的縣府、公安局、團部、營部、連部、炮兵陣地等,完全調查好了。於是他們的炮兵就一炮不亂的,打在我們那些要害地方。

十二日第二次受騙以後,中間不斷衝突,情勢緊張。日本國內宣稱動員四十萬軍隊,多少架飛機。關東軍從我們的北寧路源源而來。這些行動,當然刺激的人民,全國人心隨著緊張起來。記者從上海經鄭州轉徐州,再看看歸德、開封,又看看石家莊和保定,印象都很不差,無處不是蓬勃的生氣,無處不是顯示國運的好轉,軍民萬眾一心,但等機會捐軀以衛祖國。

軍隊撤退後,日軍通過盧溝橋

後來接到消息,雙方又決定二十日撤兵。有人以為這回也許可靠了,誰知二十日午夜一時許,日軍對我宛平小小城池,開始八日事變以來空前的猛烈炮擊,如雨的炮彈一顆顆精確的落在宛平的軍民頭上,空炸、碰炸,各式各樣破壞和殺傷力量,把宛平城裡的軍民打得血肉橫飛,民房家屋,塌的塌、倒的倒,四五小時的集中炮戰,彈煙與塵埃把宛平弄成了一座煙霧之城。城裡已準備撤退的軍隊和毫無抵抗的民眾,被這幾百顆炮彈打得糊塗了,到底怎樣一回事呢?

這還不算,炮聲停止了二小時,有人去問日方,據答又是「掩護退卻」。這當然沒有事了。然而九時后密集的炮彈又來了,仍集中到宛平城,東門樓打平了,東北城角打塌了。騎兵步兵坦克都來衝鋒了。我們始終守城未出,你要退卻還來沖什麼鋒呢?這是尤為難解的。九時以後的炮攻,竟向盧溝橋後方長辛店打了九炮,有七彈落在長辛店的平漢機車廠附近,那是我們北方重要的鐵道工廠!

第四次的撤兵,是二十二號。三十七師馮治安部,已紛向盧溝橋南撤退。而二十三日清晨,我們在大井村遇到日本軍官,他說,「等軍隊撤了幾天,我們再看看!」

駐守宛平縣城的第二十九軍在盧溝橋上抵抗日軍

二、太息唏噓

許多人都喊著要到前線去,然而真到前線,叫你感覺痛苦的事情真多。所以東北青年劉琪君到長辛店一看就自殺了。可惜他自殺得太早,知道的事情還不多。固然,我們也不贊成他那樣自殺的行為,因為本來救國是一種艱難事,我們犧牲要有實際的效果,然而前線現象能令一個愛國青年自殺,就不是尋常的事情了。

前線的二十九軍官兵,那一種忠勇的情形,實在令人可歌可泣。他們從不對敵方的精利兵器表示恐懼,重重的子彈帶纏著他們的上身,手槍、步槍、手榴彈、大刀、 大衣、雜糧袋等等,掛滿了他們身上,粗粗的腿,挺出的胸,有力的腕臂,紅漲的臉面,有殺氣的目光。每一個官兵在國家神聖任務籠罩之下,都成了英勇豪邁的壯士。敵人大炮把他們犧牲一批,第二批仍然和第一批一樣雄赳赳地把守在前線上。剛才哨兵被人打死了,第二個哨兵會很快地挺身而上。敵我前線相距不到半里,我們的官兵毫無畏懼地在火線上談笑,有人勸他們小心,他們反而說沒有什麼關係,這是說明我們的官兵樂觀的精神。二十九軍官兵在盧溝橋前線的表現,值得我們 華民族萬世地謳歌和景仰。

七七事變戰爭場面(油畫)

然而,我們進一步看看盧溝橋抗戰中的實況,我們就不自安了。

這樣忠勇的官兵,我們對於他們的待遇怎樣呢?他們以他們的血肉,保衛了北方交通咽喉,他們誠然本於他們的職責。然而他們在敵人精利的炮火之下,死的死,傷的傷了。我們並未見過盧溝橋戰場上有過擔架兵、看護隊、醫官、野戰醫院等任何國內戰爭時所必有的設備!死的死了,我們任他們英勇犧牲的軀體暴露在原野中!傷的傷了,我們沒有救護工作,流血不能止,有毒不能消!如果戰況稍平,全賴我們未死未傷的戰士配合當地民眾作些救護工作。此等人既沒有專門救護知識,又沒有救護器具。我們看到許多受傷官兵,被人扶著從盧溝橋大五六里路到長辛店。其他完全不能行動之重傷兵,則用鄉間之桿繩等物,將其抬上,有些本來尚不十分厲害的傷兵,經如此抬到長辛店,已經奄奄一息可。我們最覺得對不起為國傷亡將士的,是盧溝橋後方的長辛店,沒有半點戰場醫院設備,全賴平漢鐵路長辛店醫院的醫師們自動慷慨出來相救護工作,否則傷員們更加無人問了。

駐守北平宛平城的軍隊奔赴盧溝橋抵抗日軍

不但對於死傷救護,我們沒有做什麼工作,就是作戰上槍炮以外的器材,亦完全由地方供給。在盧溝橋正面的,始終是吉星文一團,後方的交通運輸,電訊通訊等,我們不曾作應有之布置。所以此次宛平縣第六區;即長辛店所在區,民眾對戰事之負擔,異常艱巨,對方有完備的鐵道汽平等交通組織。而我則全待地方之毛驢民夫大車以供往還。我方以始終一團的疲憊之師,當放全軍之銳,官兵日漸耗損,城內物質破壞日多,敵方之炮火日烈,前方之補天完全恃未死戰士的勇敢精神,後方之接濟,則恃有限民力之勉強支持。

此次衝突,日方興師動眾,範圍甚廣。其後方為丰台,為天津,為瀋陽,為高麗,為其本國;而迄今日止,我們之後方為宛平縣之第六區,且此區區之一區,亦非有組織有計劃者。軍隊無糧,問之地方;軍隊無鹽,問之地方;軍隊修戰壕要民夫,問之地方;軍隊供燃料,問之地方;軍隊運輸,要問之地方;軍隊抬傷兵,要民夫,問之地方;軍隊修路,要民夫,要石匠,問之地方;軍隊送飯,要民夫,問之地方;軍隊要大車,問之地方;軍隊要人力車,問之地方。我們對前線之供應,很不周到,致使諸將士分心於事務,減低作戰能力。

地方民眾為國犧牲之精神,此次在長辛店一帶充分表現。民夫多日夜工作,既無報酬,又不能得一好休息處。我們要追問者,為什麼國家對外抗戰,要令宛平縣第六區獨當接應前方之責?

盧溝橋頭防禦工事內的士兵

三、問題重重

我們看到許多五六十歲的民夫,他們經不起晝夜不停止的工作,肢體發腫的。許多應差的毛驢,日夜不停的輸運,連飲水工夫都沒有,即漸漸瘦倒了。

有許多趕毛驢為生活的苦力,他們唯一的生產工具——毛驢既然是無代價的為國服務,他們「從手到口」的家庭,生活立刻失了憑藉,父母妻子皆開始作乞丐生活,其有不願作乞丐者,則采樹葉及野菜為生,而這般苦力本身亦多枵腹奔走。有一腳夫在長辛店拍其空縮之腹,笑謂記者,這幾天來都沒有吃飽了。然而,他們對於這種辛苦的服務,毫無怨言,有一次管理他們的警士有疑惑他們逃跑的意思,他們憤憤不平說:「您放心!這回國家事,不比往常,您要用,儘管招呼,不用說現在不會跑,就是咱們回家以後,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准來!」

有一個六十五歲的老農,家裡只有兩個小孩和一個毛驢,他被徵到前方服務,日夜搬運,肩上腫了,腿也酸了,幾天還不能回去,他放心不下他的家庭,兩個孩於不能自主,小毛驢也無人照料,有一天他乘著送飯到前方的機會,在回來時候,繞道十餘里,回家看望一趟,然後趕緊回到民夫本部來,管理警士認為他私自潛逃,他十天繼續工作,他對我說;「作十天倒也沒有什麼,要說打外國的時候,說我潛逃,我真有點不服氣!」

盧溝橋

長辛店盧溝橋這樣地方,完全以交通過道的資格維持車站附近人民的生活,戰爭以後交通斷絕,若干人之生活立刻失其來源,小商人,腳夫,人力車夫,乃至趕驢的苦力,平日本無富裕的盈餘,今受外敵影響,生機斷絕,而他們尚不能不作戰爭中軍事運輸等負擔,其痛苦當非普通人所能想象,我曾問他們似此下去,如何支持, 他們的答覆是:「我們希望早日把日本打出關去,我們就可以再安心的過活!」所以民眾對外抗戰犧牲是以有希望為前提,而且忍耐有一定的限度,而且他們是歡迎攻擊的戰爭,在短期中他們是可以無條件忍受的。

我在長辛店看到軍隊下令給宛平縣政府,限他們三日之內,要修整一條兩丈寬的公路,其中並有開石山工程,宛平縣的屬區,在永定河西岸的,只是全縣面積的一部分,縣長兼專員王冷齋先生已經累得生病,秘書長洪大中先生也剛從炮火灰下爬出來,他們人力財力太有限,而且開石山是需要技術指導和技術工人,也不是馬上可以完工的事情,然而確乎軍事需要,非常迫切,前線軍隊是沒有不是地方,縣長為難,也是實情,只是全軍對外抗戰,這些事也沒有人管?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侵華日軍在北平的天橋牌樓前

戰區附近,活動相當厲害,這似乎說明人心之不齊一,足以引為悲觀,然而詳細分析的內幕,實在也可憐,而他人謀我之深遠,亦足以為國人警惕。原來他們平日在施行毒化政策,使若干無知愚民墜人鴉片嗎啡的氣氛中,麻醉了意識,而且窮困破產之後,成了遊民,每日的癌病,逼著這般毒夫不得不想解決急切需要的法子,於是人家乘機而入,賂以重金,每人每日二十元,鴉片白面管飽,如果情報確實,比方能確實探明我方高級司令部目標,而為其炮火確實擊中者獎洋一千元。自然,他們說的話,不會可靠,不會如此慷慨,然而毒夫是主要的成員,卻一絲不假。

我們在這些特種工作上,做得不夠,而且很少有經過特殊訓練者,只能很形式的,很機械的作些外形表皮工作,並不能機敏的技術的對抗外來的諜報。而展開自己的情報網,如二十日日軍第三次違約猛烈炮擊宛平城后,城內守兵疑係平日參觀人泄漏消息,告訴日軍炮擊目標,故遷怒外面入戰場慰勞,調查等人士,同時不準城內婦孺出城,仍以恐泄軍情為理由,此皆未曾瞭然於近代作戰之根本的意義,而徒為過分之操切,增加吾民在戰區中之痛苦。其實日軍之測量盧溝橋長辛店等地之詳細軍事要地,有曾為日軍嚮導之某君言,自丰台被佔後,日軍以演習為名,來此實測者,已不只二三次,平日無對抗,非自今日始。且累次交涉停戰之彼方人物,即為實戰場再詳測之人物,我們不能將其如何,而重苦吾民,不能不謂有相當值得考慮地方。

被日軍炮火摧毀的宛平城內民房

有一件非常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日軍數次如此猛烈炮擊宛平城,而卻未曾以一彈加於盧溝鐵橋上,石橋亦無大傷。此中有極大之道理,萬不可忽過。日軍一日奪得盧溝鐵橋,八日夜在相當犧牲下再入我軍手中,論感情,日軍對守橋軍隊痛恨巳極,如志在單純消滅吉團,則吉團本困守小小宛平城中,其後方交通與接濟,全由橋上而來,日軍如能將橋破壞,吉團之糧食彈藥等皆無來源,不戰亦且不能持久。乃日軍計不出此,惟集中炮火,打入城中,其意概對北方根本認為已早有把握,只是希望能趕走強硬無援之吉團,此永定河上之兩大交通要道,日軍尚須珍惜為已有也。

平漢北段戰爭,論地勢關係之重要,首推盧溝橋,有盧溝橋則尚可與丰台平分險要,而平綏路尚不致成為死路。盧溝一失,則人家整個控制平津險要,以平津間鐵路為紐帶,以北寧為後方,以優美的內線作戰方式,以對付我津浦平漢之軍隊,可以收集中運用兵力以突破一方之效。平綏路之被囊括,尤其在無可逃避之中。而守盧溝橋,如對北方之敵言,當守宛平城東北二三里之沙崗高地,該地控平漢與北寧之介面,此為平保攻陸所必經。「七七」事件后,日軍佔有其地,且著手構築工事, 至今未停,沙崗不守,宛平城亦不過如聊勝於無之地勢,如並宛平城而放棄之,則北方內線作戰之優良形勢已成,今後再欲爭回該地,恐非有重大之犧牲,不能達到目的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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