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年的唐人街已經遠去，但種族歧視的幽靈從未消失

1871年的唐人街和1885年的石泉鎮已經遠去，但美國的種族歧視的幽靈從來沒有遠去，在某些特定的政治經濟因素影響下，仍然時潛時起。

撰文 | 一嫻

今年10月24日，是美國洛杉磯針對華人的大屠殺慘案146周年。

近日在美國上映的獨立電影《唐人街1871》，引起各方關注。該片描寫了一對華裔情侶的愛情悲劇，就是以這次大屠殺慘案為背景。

▲《唐人街1871》海報

146年前，1871年10月24日，洛杉磯唐人街發生一起針對華人的大屠殺。

一名白人羅伯特·湯普森在城和華人社團成員發生槍戰時被殺，約500名當地居民進入城燒殺劫掠，僅僅5個小時后， 17名華人男子和1名男孩被殘酷地虐殺、射殺和絞殺並吊在絞刑架上示眾……

儘管事後有8名兇手被判有罪，然而一年後，這個判決就被加州高等法庭推翻，8人全部被釋放。

135年前，1882年5月6日，當時的美國總統切斯特·艾倫·阿瑟簽署了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一部美國法典里絕無僅有的針對一個族裔進行種族歧視的法案。

▲《排華法案》是在美國通過的第一部針對特定族群的移民法

儘管美國國會在2011年10月6日及2012年6月18日對《排華法案》表示了歉意，但這部法案至今依然存在於美國《法典》之中。

122年前，《排華法案》簽署3年以後，1885年9月2日懷俄明石泉鎮發生了針對華人的大屠殺。

起因是勞資糾紛，但當地工會白人把怒火傾瀉在華人頭上，光天化日之下，100多名白人高呼「白種人集合」，持槍對華人居住的地方進行燒殺劫掠，28名華人被殺，15人重傷，75所華人住屋被燒毀，有的華人是被打傷后扔進燃燒的房子里活活燒死……

這起震驚全美的對華人的大屠殺事件，事後，沒有一個兇手被繩之於法。

這兩個事件是美國歷史上針對華人的最血腥殘酷的屠殺事件，但不是全部，美國國會在1882年通過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后，全美掀起反華浪潮。

▲美刊插畫：1880年代遭驅趕殺戮的華人

1886年1月到4月，加州有35個居民區的華人遭驅逐，西雅圖有華人被驅逐；

1887年，32名華人礦工在華盛頓州的斯內克河上被殺死……

這些血淋淋的歷史在美國卻鮮為人知。洛杉磯唐人街有一個華美博物館，筆者剛來洛杉磯時曾經去參觀過一次，當時就對1871年慘案震驚不已，也為自己對這段歷史完全不了解而震驚不已。

後來，慢慢接觸很多早年華人悲慘遭遇的史料，也慢慢了解到，不僅美國社會大多數白人不了解當年《排華法案》、排華暴行，連留學生、華人新移民，甚至很多居住在美國很久的華人老移民，都不知道或不清楚這段歷史。

很多人嚮往美國，嚮往美國的自由民主平等，嚮往美國的清新空氣和居住環境，嚮往美國的教育，嚮往美國的富足，希望到美國求學、移民……但是很少人了解或想去了解美國華人的祖先究竟經歷過什麼？和為什麼會經歷那些慘痛的事件？

幾年前，有一個留學生拍了一部以石泉慘案為背景的微電影，名叫《石泉淚》，可惜知道的人非常少。

現在的石泉鎮，有一座小小的博物館，裡面有當年華人勞工生活和悲慘命運的展示，鎮上還有一塊紀念死難華人勞工的大石，默默無聞地豎在人煙稀少的懷俄明石泉鎮。

▲紀念碑上刻有在這場血腥屠殺的慘案中死難的28位華人礦工的名字

有一部華人作家寫的中篇小說名叫《青花碗》，背景是當年懷俄明石泉大屠殺。

小說開始，主人公夫婦有一段對話，男主人公讀完博士，在懷俄明做電腦工程師，自嘲說「總比當年的苦力強吧」。

女主人則回答：「你們不過是英文順溜些，遇上鍍金的好機會，憑學位掙得稍微多點。1849年淘金潮那陣子，豬仔華工有段時間聽說掙得也不老少呢，可是，受盡歧視啊！」

女主人接著說：你一面嫌華人在主流社會沒發言權，前不久華裔競選州參議員，你怎麼不去投票？

男主人回答說：我上班哪敢請假去投票？遠離政治，省省心，多掙點錢。

▲不少移民美國的華人，都渴望真正融入美國社會

「遠離政治，省省心，多掙點錢」，這對很多華人來說，是最常見的心聲。很多人移民美國，從文化上生活上摒棄文化傳統因素，真心努力要想融入美國社會，做百分之百的美國人。

可是，他們不知道，華人如果不關心政治，不積极參与政治和積極投票，在政治上沒有代言人，那麼永遠也融入不了美國社會。

前不久，就在11月7日的選舉日前，新澤西州愛迪生（Edison）鎮發生了一件震驚全美的種族攻擊事件。

兩位亞裔候選人，其中一名為華裔，參選愛迪生鎮的學區委員，競爭者寄出的宣傳明信片上印上亞裔候選人的照片，打上Depot（驅逐出境）的字眼，使用的口號模仿川普在大選時用的「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改成了「Make Edison Great Again」。

明信片怒指亞裔佔領了他們的鎮子，搶走了他們的學校和體育場地，要求把外來人口趕走，把Edison市從亞裔手裡搶奪回來。

▲美華裔候選人遭「明信片攻擊」

在美國，能夠成為選舉人必須是美國公民，新州的兩名候選人出生於美國，但仍然被白人種族主義者視為外國人。

這些例子並非少見，如華裔科學家陳霞芬被白人同事檢舉，檢舉信的第一句話就是：「她是美國公民，但是是華人。」（She is a US citizen, but a Chinese.）

在似乎最「政治正確」的加州，也有華人議員曾經被罵「滾回」，而普通人被罵「滾回，滾回你的國家」的，從新老移民到留學生都有。

美國的排華歷史，究其原因，其一是白人種族主義。

美國種族主義思想可以追溯到1789年美國憲法，該憲法承認南方黑人奴隸制的合法性。南北戰爭雖然使奴隸獲得解放，但並未完全解決種族主義問題。

▲南北戰爭圖畫

加州曾經是美國排華最激烈的地區，當地白人移民對一切外國血統的人深惡痛絕，他們認為華人思想守舊行為怪誕，搶走白人勞工的工作，等等，當地很多報刊，對華人極盡醜化之能事，為排華法案的立法推波作瀾。

其二是當時的經濟狀況。

1873年美國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經濟持續蕭條，而這時正是華人勞工赴美的高潮，華人的勤勞和忍耐，令本土勞工面臨威脅和激烈競爭，白人勞工將自己的失業境遇和生活困境歸於華人勞工，華人不幸淪為經濟和社會矛盾的犧牲品。

在1877年舊金山排華暴亂髮生后，美國本土白人組織極力製造不利華人的輿論，推動加州各項針對華人的法案，繼而成為國會通過《排華法案》的重要推手。

▲華人的勤勞與忍耐，令美國本土勞工面臨威脅和激烈競爭

當時政治人物為爭取勞工選票，迎合西部選民的排華心理，兩黨政客紛紛把排華議題列入競選綱要，這些是當時的排華從社會現象轉化為政治問題的重要原因。

再加上當時清政府腐敗軟弱，無法保護自己的僑民。石泉鎮慘案后，清政府軟弱的抗議和美國政府敷衍的賠償處理，只是令人感到屈辱，更屈辱。

1871年的唐人街和1885年的石泉鎮已經遠去，但美國的種族歧視的幽靈從來沒有遠去，在某些特定的政治經濟因素影響下，仍然時潛時起。

感謝那些努力記錄和描述歷史真相的人們，他們使得這些悲劇沒有被泯滅被掩蓋被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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