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體育攝影的出路何在？

點擊上方 「攝影出版社」 關注我們

在費茂華看來，相機科技的進步意味著攝影記者拍出「絕」的照片更容易，也更難了，這似乎應了那句「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年代」。在這樣一個時代下，體育攝影拍出獨特性更難上加難。今天分享《血在燒》一書的序言，聽聽曾「玩轉」體育攝影的費茂華，面對新的時代有哪些思考：

作為一名職業體育新聞攝影師，我痛苦地掙扎在矛盾中：一方面，我對每一個相機科技的突破和進步都會歡呼雀躍；另一方面，卻又因此而黯然神傷。相機科技的進步意味著我距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些，卻又將我與自己夢想的距離扯得更遠。

這看上去像一個悖論，這又近又遠的夢想究竟是什麼？實際上，幾乎所有的攝影師都有類似的夢想——拍到好照片。而對於體育新聞攝影師來說，評判照片「好」的最重要的標準之一我認為就是「絕」——絕美且絕無僅有，也就是說，照片在美之上，還必須獨特。這個標準在體育攝影發生、發展的幾十年間一直影響著人們對照片的判斷：回顧幾十年前那些享有盛名的體育照片你可以發現它們最大的潛在共性就是獨特——蛙泳運動員剛剛露出頭來呼吸時臉上覆蓋著一層薄紗似的水簾的瞬間，高低杠運動員在杠上飛騰的瞬間，甚至包括百米運動員撞線時伸出舌頭慶祝的瞬間……這些瞬間從現在看來毫無新意，但考慮到那是一個靠手動聚焦來捕捉瞬間的年代，你就不得不為這些瞬間頂禮膜拜了。在那個年代里，要拍到這樣的瞬間，沒有幾十年的刻苦錘鍊是無法做到的——這正是這些照片「絕」的秘密：在那個時代，只有很少的人能夠在稍縱即逝的瞬間完成對焦而拍到「杠實」的照片，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些照片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達到了「絕」的標準並因此登上體育攝影的頂峰。

2008 年8 月19 日，當朝鮮選手在北京奧運會花樣游泳雙人項目比賽中表演時，一襲水簾半遮面。

2007 年8 月20 日，阿根廷選手克里斯蒂安·丹尼爾·博斯里尼（Cristian Daniel Becerine）在「好運北京2007 年國際自盟小輪車世界盃賽」的計時排位賽中飛越。

但靠數十年閉門修鍊而獨領風騷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不斷上市的新款專業數碼相機和鏡頭用強大的功能宣告了曾經珍貴的技術和經驗已成為昔日黃花：高速而犀利的自動對焦、每秒超過10 張的拍攝速度以及高感光度情況下的出色表現，都意味著老一輩攝影師用多年時間修鍊的手動對焦、對精彩瞬間的預判以及在低照度情況下端穩相機用比較低的速度拍攝出比較清晰的照片的經驗幾乎付諸流水。

科技的發展總是讓我們歡喜而又手足無措：拜攝影技術的飛躍之賜，自動對焦和數碼技術的進步曾讓我這樣一個既未接受過專業的理論培訓，又未經歷過長時間的實踐考驗，更對攝影史幾乎一無所知的人居然也能忝居體育攝影記者之列——要知道，我的很多前輩都曾有過長時間站在立交橋上對著飛馳而來的汽車，或者在家用自己喝完的啤酒瓶苦練對焦的經歷，也曾有過拍完一場比賽沒有找到一張「杠實」的照片的慘痛歷史。在那個時代里，能夠在體育比賽中把一個動作的連續瞬間拍得每張都「實」的人被人們奉作神靈，頂禮膜拜。然而，用高低杠比賽中運動員騰空抓杠的瞬間和游泳比賽中運動員的頭部即將出水而尚未出水時水面的張力使運動員的腦袋變得怪異的瞬間，而在世界新聞攝影比賽（「荷賽」）中奪取獎項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樣的照片現在已經滿街都是。

2016 年8 月13 日，里約奧運會上選手邱波在進行訓練。

2016 年8 月5 日，巴西里約熱內盧，當火炬手范·德利馬（Van de Lima）點燃主火炬時，全場觀眾和運動員代表打開手機拍攝。

對體育新聞攝影記者而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期，也是一個最壞的時期」。每一項攝影新科技的誕生都使人們跨越了一些攝影的技術障礙，卻也讓更多的後來者與那些用無數汗水甚至血的教訓塑造出來的攝影前輩們站在了同樣的起跑線上。越來越先進卻越來越便宜的器材將使下面的這個可怕場景成為未來的現實——當一名專業的體育攝影記者站在賽場邊準備拍攝比賽時，他驚奇地發現他的身邊站著無數個拿著和他一樣自動對焦、每秒10 多張的專業器材的攝影愛好者，甚至這種場景已經不是未來的虛幻。在我參加的一些比賽報道中，我已經遇到了很多拿著非常先進的器材的攝影愛好者——對於攝影記者而言，生存的環境將越來越惡劣。

第51 屆「荷賽」評審團主席加里·奈特（Gary Knigh）曾語重心長地說過這樣一句話：「媒體攝影師的確處在一場危機中。當幾乎人人都有一台相機時，成為一名（職業）攝影師意味著什麼？……僅僅是『在現場』已不夠，而應該在照片的布局和內容描繪上多下工夫。」

2006 年8 月20 日，白俄羅斯選手帕克姆齊克·拉曼（Pakmyzik Raman）在世界青年田徑錦標賽男子三級跳遠決賽中，以15 米14 的成績獲得第12 名。

2016 年8 月19 日，參賽選手在女子現代五項游泳比賽中出發（照片旋轉90°）。

隨著自動對焦、高速連拍以及數碼科技的不斷完善，還有全民攝影師時代的到來，攝影的難度下降了。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說，攝影反而更難了：科技使人人都能夠成為攝影師，也使人們對照片的審美判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光有好的瞬間已經遠遠不夠。水漲船高，「絕」本來就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標準，無論在什麼時代，它都吝嗇地保證美且獨特的照片永遠只是極少數。

所以，這正是我掙扎的原因：越來越先進的相機提高了我捕捉運動瞬間的能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距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然而，科技發展的最大意義就是全民受益，當我憑藉先進的相機跨越技術障礙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同時跨越了，甚至一個剛剛學會拍照不到5 分鐘的人都有可能憑藉一台先進的相機拍到跟我類似的瞬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要拍到一張美而獨特的照片變得更難了：當大家都可以拍得很美的時候，要想卓然不群地把照片拍得很獨特將更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獨特，成了體育新聞攝影師和好照片之間最大的障礙。

同時，體育新聞攝影的特點更加劇了這種危機。

體育新聞攝影有什麼特點？我認為最大的特點就是公開性和表演性。體育新聞攝影拍攝的對象以體育賽事為主，而體育賽事是一種可預知的新聞。比如，奧運會的百米大戰，全世界都知道它將在何事何地發生，雖然最後的結果不可知。那麼，當成百上千名攝影記者還有業餘攝影愛好者將鏡頭對準同一個拍攝目標的時候，攝影師怎樣來保證自己所拍攝的照片具有獨特性？

對於初窺攝影門徑的我而言，溫暖的日子似乎已不復存在了，風越來越緊，體育攝影的嚴冬似乎也越來越近了。然而，現實也並不是讓人完全絕望，一些老前輩交給我的經驗和方法如寒風中閃爍的火光一樣不時給我啟發，也讓我有機會聽見春暖花開的聲音。

圖文摘自《血在燒》

關於本書

本書為「青春·未來青年攝影師叢書」之一，是彙集新華社攝影部高級記者，更是優秀的體育攝影師費茂華近年來經典體育攝影作品的作品集。入選作品由作者拍攝於各大體育賽事，小到某個體育門類的區域性比賽，大到廣為人知的奧運會（包括北京奧運會、倫敦奧運會、里約奧運會）。作者運用嫻熟的攝影技巧和獨特的發現視角為我們彰顯了體育攝影的魅力。除了精彩的圖片，書中更有作者對於體育攝影的思考和拍攝經驗，也有業界前輩對其的客觀高度評價。

關於作者

費茂華，新華社高級記者，資深體育攝影師。

攝影出版社｜分享影像、閱讀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