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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玩」——憶二胡藝術家張銳先生

「文化是玩出來的,會玩的孩子,能玩的孩子,想玩的孩子一般都很有出息」。這是阿里集團董事局主席馬雲最近在微博上《重回課堂》的一次演講中,對「教」和「育」精彩分析后的驚人出語,他說「育」是培養文化、情商,「幼稚園的孩子一定學習音樂——激發靈性,音樂對人太重要了……」。我是搞音樂的,一聽到有人說「音樂」就特別的敏感,特別的欣慰,而且馬雲說的「玩」說出了藝術的精彩、事業的精彩、人生的精彩!我如獲至寶,它點亮了我心中的一盞明燈,給了我一支神奇的畫筆,我要為我的二胡恩師來畫一張正能量的漫畫,親切、可愛、善良、真實、幽默……再也沒有任何適當的字和詞能用「玩」字如此簡潔神奇的線條,一筆勾畫出恩師張銳對二胡藝術的童真、敬業、專註那栩栩如生的神采和形象!

張銳,二胡藝術家,作曲家,雲南昆明人,1920年生。自幼得到父親傳授二胡技藝,1941年進四川重慶青木關國立音樂學院深造,1943年在上海國立音專半工半讀,他一邊向兩位德籍教授學習小提琴和作曲,一邊勤工儉學,自食其力。用張銳自己的話說,那時候不知道痛苦,只知道飢餓。他教過書,拉過彌撒(教堂音樂)。張銳的主要作品有:歌劇《紅霞》、《海娘》:電影音樂《奪印》、《二泉映月》:二胡獨奏曲集《雨花拾譜》、《張銳二胡練習曲》等等。說到二胡,用「玩」的新的內涵來詮釋張銳,應該說這位二胡藝術家玩出了高妙,玩出了情趣,玩出了品位,玩到了極至:上世紀1955年他第一個將二胡玩到了國外,首次將二胡奏響在斯美塔那音樂廳,接著又出訪歐洲二十多個國家,將二胡這種特有的藝術魅力和韻味展示給了全世界人民。同時,他把二胡從幼年玩到了耄耋之年的96歲,此時的他仍親自為孩子們演奏、示範、教學,成為二胡奇人!

事情追溯到十年前的一天上午,我的父親在鎮江家的客廳里和當時已87歲住在北京的張銳通電話,我見狀后悄悄跑到房間拿起一部同線電話偷聽,只聽到北京那頭傳來張銳流暢的談話聲:「我正寫一首歌,是生日歌。現在我們過生日唱的是那首洋歌,只是重複一句詞,沒有內涵。我想:人過生日這一天,被稱作是母難日,一個孩子的出生,從懷胎十月到一朝分娩,這其中經歷的酸甜苦辣,300個日日夜夜,風險、巨痛、驚喜……就在那一瞬間,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作為一首好的生日歌,應該寫出這樣的內涵,目前我正在做這件事。」然後哈哈一笑說:「告訴你,我現在已經得到專家們的認可,你到北京來,可讓你先聽一聽。」他說的專家,指的是他的夫人——作曲家俞頻和他的女兒——屢次寫出好歌的人民解放軍總政歌舞團作曲家張卓婭。

聽到當年已87歲的張銳爽朗、宏亮且能玩世不恭又精闢論述侃侃而談的語速和音調,把我的記憶帶到了2000年冬月難忘的一天,那時我18歲,跟著父親在全國拜訪二胡名師摯友,那天中午父親領著我從南京藝術學院上完二胡課出來后,直奔北京西路省委大院對面的一座精緻的庭院,這裡住著省委很多老幹部,張銳的家就在這裡。敲門后,一位保姆阿姨開了門,走進客廳,父親指著站著客廳的一位老人對我說:「快來拜見張老師!」我眼前猛地一怔:個頭不高,精神矍爍,稚氣的臉上掛著一付大眼鏡,一雙熱情純靜的眼睛在那變色玻璃片下閃著光彩,聽說我是來學二胡的,馬上視為知已,滔滔不絕地談起音樂、談起二胡來,見他那動作:嘴動、眼動、手動、渾身動,真是手舞足蹈,神采飛揚,整個說話節奏是「霹靂」化了的。然後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拿出他的二胡,客廳里便響起了「嚨咯」「嚨咯」的校對琴音的聲響,這是張銳在嚴格校對二胡音準的一常規動作……

聽著他的校音,再看著眼前的這位二胡大師,和我想象中的張銳形象距離太大了,記得小時候聽他演奏的二胡唱片錄音,那飽滿渾厚的琴聲,恰似山澗流出的清泉,那麼細膩,那麼甜美,那麼流暢,那麼醇厚。透過這清澈的泉水,我彷彿看到一位身材魁偉高大的人,在自如地撫弄一件得心應手的心愛之物,使它發出令人振憾、令人神往的樂音,這聲音把我幼小的心靈迷住了,我心中的張銳,應該是個高大莊重,氣宇軒昂的人,可是眼前的他……。

「來」,張銳見我愣在那裡,指著客廳的凳子說:「你坐這兒,我先聽你拉拉」,我調好琴,拉了「蘭花花」、「新賽馬」,張銳似乎很感興趣,問我:「還拉過哪些練習曲嗎?」我立即隨手從包里拿出幾本專業練習曲書籍,當他看到其中有他自己創作的「張銳二胡練習曲」時,他顯得特別的激動:「沒想到你保存得這麼好,我自己連一本也沒有了。」當他翻到扉頁見是他親筆書寫於1988年贈送給我父親時,竟信口念了出來:

生命貴長青,

獨創才出奇,

美中必有古,

神筆無不怪。

張銳接著用他風趣幽默的朗誦長腔盡興地念著,然後若無旁人地說:「凡是最好的藝術品,沒有不怪的。」「這是我感受到的藝術的四個元素,詩末最後一個字取自蘇州風景中的四棵古樹,原為『稀、奇、古、怪』。乾隆皇帝下江南,把『稀』改為『清』,我比乾隆皇帝厲害,把『清』字的三點水拿掉了,改為『青』,這一個『青』字表現了旺盛的生命力。」他很認真地接著說:「生命貴長青,我象一個宗教徒一樣信仰童真二字,一個人要保持童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不少人講保持晚節……」張銳象孩子似的仰著頭想了想,然後閃著懷疑的目光對著我們:「保持晚節?保持晚節好象這個人不大保持得住的樣子,這句話含意不確切,主題積極性不夠,帶消極因素,說法也不新鮮。生命貴長青,整個生命的過程應是在追求童真中渡過,多年來,我是追求到一點兒……。」

「玩」,有頑耍,研習之意,而張銳的「玩」則升華至「童真」這樣一個層面。稚氣、朝氣、活力、凝聚力——這就是張銳對「玩」和「童真」的詮釋。任何接觸到張銳的人,很快就會被他那天真爛漫的性格所感染而和他親近,正如他自己平時說的那樣:「我經常忘記了自己的年齡。」難怪有一個從北京跑到南京向他學二胡的小姑娘對他說:「張老師啊,我就是要向您學二胡,我不走了!」張銳說:「那你得向你的團長請過假再來學呀!」小姑娘說:「嗯……,我不敢,我怕我們團長。」「那你怕不怕我呀?」張銳故作嚴肅狀,很認真地瞪著眼對著小姑娘,小姑娘「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我才不怕您吶,您像個小孩兒。」這句話把張銳說得樂壞了,他逢人便說:「這簡直是對我最大的表揚了,我比得到一個這麼大的獎章還光榮。」他興奮地用手比劃著:「為什麼呢?因為這話出自一個天真無瑕的姑娘,正因為她是天真無瑕的,她這個表揚才更有價值。」

張銳在耄耋之年,練習二胡的琴興仍然絲毫不減。他說:「我就象剛學琴的孩子那樣,對練琴興緻勃勃。我對自己的要求是,不放過一個音符,我總是使自己的腦袋不留下空虛和寂寞,盡量使它充實更多的知識和信息。當然搞這個專業本身就是很苦的,它疲勞的不光是手,腦子、耳朵在拉琴的過程中都會疲勞。我練琴最多的時候,保持每天五——六個小時,上午拉一拉,想一想;下午拉一拉,想一想;先是自我演奏,投入藝術境界,然後激動;激動以後控制,控制后再激動。我拉各種各樣的作品,這叫做透練,透練就是我在追求、探索……藝無止境啊!」張銳無不深情地感嘆道:「我堅信理智對於感情是一種重要的約束。思想的約束,而感情對於理智是一種激素,他可以點燃你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然後爆發出無盡的光華……」

張銳的眼睛閃爍著明凈智慧的光芒,象宇宙中燦爛奪目的星光那樣晶瑩剔透,那裡面彷彿有一個個新的生命在不斷誕生,那裡面是一個智者在歷盡艱辛后,在他那片神秘的藝術境地中捧回的無瑕美玉。

「玩」,精彩紛呈;「玩」,淋漓盡致!(作者:劉文天/單位:蘇州歌舞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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