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聿文：特朗普時代美國攻打朝鮮的可能性有多大？

朝鮮半島似乎聞到了戰爭的硝煙。朝美互發戰爭威脅。上周四，朝鮮駐北京大使館公使朴明皓針對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即將訪問北京，就朝鮮半島問題向北京施壓威脅說，目前朝鮮半島「處在核戰爭邊緣」，責任在美韓聯合軍演和增強武力。如果美國在朝鮮家門口的武力威脅不斷，朝鮮就將不斷進行核試驗。

上周五在韓國訪問的蒂勒森稱，排除了與朝鮮進行任何談判，以凍結其核武器及導彈計劃的可能，並首次表示：「如果他們將其武器計劃的威脅提高」到一個不可接受的水平，川普政府可能被迫採取先發制人的行動。

3月17日，美國國務卿蒂勒森（中）在朝韓非軍事區板門店留影。此前一天，他宣稱美國旨在使朝鮮無核化的20年努力「已經失敗」。

蒂勒森這番話是《紐約時報》率先披露的。上周五晚，中文社交媒體在轉述此話時，卻變成了美國要對朝鮮進行「斬首」。某種意義上，這種語義「轉換」反映了中文世界，至少是轉述者本人對朝鮮的普遍態度。也是在當天，川普在推特上發文，稱朝鮮的行徑極度惡劣，他們耍了美國很多年，對此幾乎毫無幫助。這兩則消息串起來，似乎確實讓人感到美國新政府對朝鮮失去了耐心，戰爭山雨欲來。

一定程度上說，這樣來看待美國新政府對朝鮮態度的轉變，並沒錯。蒂勒森在日韓的講話已表露出這個意思。他在東京表示，過去20年中試圖讓朝鮮放棄核武器的外交手段已經失敗；在韓國則喊話，對朝耐心結束考慮戰爭選項。美國駐聯合國大使也在同一時間稱，美國不會重返六方會談，認為六方會談已經失敗。

蒂勒森和川普的講話，是迄今為止美國歷屆政府對朝發出的最強硬表態。就川普不可捉摸以及說到做到的個性來說，人們有理由相信，美國對朝鮮發動先發制人的攻擊，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先發制人與斬首還是有區別，先發制人包含斬首在內，但除了斬首外，還存在其他方式，如摧毀朝鮮的指揮機構，電子戰，空襲等。

我在許多人眼裡是親美挺韓派。不過，在這篇文章中，我不打算把自己的感情帶到分析中（其實在其他文章中，我也努力避免這樣），而是來冷靜地純粹從技術上分析，美國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打擊包括斬首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認為，它取決於四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朝鮮是否會對美國產生直接而重大的威脅。具體來說，就是朝鮮的核導彈是否具有或者即將具有能夠打擊美國本土的能力。第二個條件，朝鮮是否會對美國的盟友日本特別是韓國，構成直接而現實的重大威脅。第三個條件，中俄對美國的先發制人，尤其是軍事打擊是否會強烈反對。第四個條件，朝鮮頻繁的挑釁行為是否讓美國已經忍無可忍。

需要說明的是，並非同時滿足這四個條件，美國才會對朝鮮進行軍事打擊或斬首行動。如果美國判斷朝鮮的導彈已經具備或者即將具備打擊美國本土的能力，即使中俄反對，美國也會對朝鮮不宣而戰。

另外，也存在這樣一種情況，雖然朝鮮的導彈打擊不到美國本土，但朝鮮的挑釁行為讓美國忍無可忍，美國進行先發制人打擊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考慮對朝鮮採取先發制人行動時，美國雖然會顧及中俄的反對，但如果朝鮮對韓國的威脅危及駐韓美軍，美國也有可能軍事打擊朝鮮。

換言之，如果滿足條件一或四，美國會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打擊，滿足條件三但同時危及駐韓美軍安全，美國也會對朝鮮採取軍事行動。不管中俄反不反對。

眼下朝鮮是不是符合上述條件？

雖然金正恩在新年時宣稱，朝鮮正處在為可以抵達美國的洲際彈道導彈首次發射做準備的「最後階段」，但我認為，美國還是判斷這「最後階段」需要幾年時間。美國重量級的朝鮮問題專家利特瓦克在他的新書《防止朝鮮的核突破》（Preventing North Korea』s Nuclear Breakout）一書中說，朝鮮正處於一個關鍵轉折點，其核武庫將從擁有約15枚彈頭髮展到可能擁有多達100枚，從擁有可擊中日本與韓國（以及！）的導彈，發展到擁有能夠穿越太平洋，擊中美國本土的導彈，時間在2020年。因此，以第一條為理由打擊朝鮮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朝鮮的核試驗和導彈試驗構成對韓國和駐韓美軍的重大威脅，不過，這並非今天才出現的情況，美國應對這個威脅採取的辦法是在韓國部署薩德，以及軍演。因此，如果美國真要對朝鮮採取先發制人的行動，最有可能的是朝鮮頻繁的挑釁行為，讓美國失去了耐心。換言之，不是朝核本身，而是朝鮮對核導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試驗，使美國有一種挫敗感，認為必須用先發制人的手段，才能制止朝鮮的瘋子行為。

蒂勒森說得很明白：「我們當然不希望這樣，讓事情發展到軍事衝突的地步」，但「如果朝鮮的軍事項目威脅升級到我們認為需要行動時，那麼（軍事）選項是在桌面上的。」

但在美國先發制人的打擊中，要排除美國轟炸朝鮮的核設施或斬首行動。這主要是考慮到轟炸核設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並有可能升級為一場核戰爭。故不僅中俄會極力反對，就是韓國也會反對。另外，朝鮮不是伊拉克和利比亞，幾十年處於戰備狀態，同時多高山，要斬首金正恩並非容易，如果斬首不到，不排除金正恩發動核報復。結果同樣是災難性的。所以，我認為美國在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打擊時，會權衡這兩個選項的代價。

根據上面的分析，蒂勒森的戰爭選項或者斬首行動，更應該看作一種預防朝鮮進行第六次試驗的軍事威懾，而非是真要發動針對金正恩的斬首行動，或者其他先發制人的打擊。

前不久美國的衛星顯示，朝鮮有跡象正在啟動第六次核試驗，這次核試驗的當量達到28萬噸，是第五次的14倍。如果朝鮮這次試驗成功，將使朝鮮的核導彈甚至有一個質的飛躍，這是美國和韓國所不能容忍的，故必須全力阻止。而美國判斷，單靠不可能阻止朝鮮進行核試驗，只有美國展示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戰爭決心，才能讓金正恩罷手，同時以此來壓服對朝鮮施加更大壓力。因為最不希望看到朝鮮半島重燃戰火，故美國的斬首威脅具有一箭雙鵰之效果。

問題是，金正恩能否被川普的斬首威脅嚇到，從而收手不搞核試驗。我的看法是，金正恩這次會收斂自己的「任性」，因為他碰到的對手是川普，一個和他同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如果還是歐巴馬做總統，金正恩肯定會進行第六次試驗，但他碰到了川普，就不好說了。這是他的「不幸」。從這個角度說，朴明皓在北京替金正恩發出半島「處在核戰爭邊緣」的威脅，更多是一種虛張聲勢。

再從美國來看，若金正恩不聽川普的斬首或戰爭警告，執意進行第六次核試驗，我認為川普會對朝鮮進行突然的軍事襲擊；至於對金正恩採取斬首行動，除非川普認為有十足把握，否則不會。

原題：美國攻打朝鮮的可能性有多大

作者：鄧聿文，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

文章來源：新加坡《聯合早報》 2017年3月23日

（圖片來源於網路。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察哈爾學會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