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說:「我經由光陰,經由山水,經由鄉村和城市,同樣我也經由別人,經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緒和夢想而走成了我。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與我擦肩而過從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駐進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錘鍊我,融入我而成為我。」
所以,你怎麼會失去呢?
輕輕的你走了, 正如你輕輕的來,你確實無需帶走什麼,因為無論是金柳、雲彩、星光、愛情、親情、友情……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都是你之所以是今天的你的原因,都是永屬於你的不可磨滅的生命痕迹。
花邊君
有些感情,是永遠不會失去的
作者 / 昕夕
廖一梅《悲觀主義的花朵》中有一段話:
「我們一生中,要遭遇到離開心愛之人的痛苦,那可能是分手,也可能是死亡,對此即使我們早有準備也無力承擔。人類唯一應該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面對這種痛苦,但是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們,我們都是獨個地默默忍受,默默摸索,默默絕望,沒有答案。」
如何面對失去,每個人有不同的答案,對此的討論,電影《冷山》有一組鏡頭令人印象深刻。
南北戰爭期間,身受重傷的男主角,士兵英曼渴望回到故鄉與女主角艾達再見一面,計劃逃離部隊前他與賣花生的瞎子有過一次對話。
英曼問從未見過光明的瞎子,如果重見光明十分鐘,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瞎子說他不願付出一個錢幣,擁有又失去,太難受了。
英曼卻說:「我願付出一切,來換取回到某地十分鐘。」
最終,英曼和艾達得以團聚。
可是,溫存不過一夜,翌日,英曼便在與鎮上惡霸的交戰中倒下了。一言成讖,他為一天的重逢付出生命的代價。
看到這裡,彷彿看到無數經典試圖教我們領悟的道理:失去,才是人生常態。
《佛說鹿母經》言:「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會合有別離,無常難得久。」
因緣際會,相聚離開,不可能有什麼長久、永遠的感情。類似這樣的慧言痴語都旨在教我們明白,失去的不可重得,一切終究是到頭一夢,萬鏡歸空。
但,愛跟失去,其實是百轉千回的事情,凡人在徹悟之前,都要走過一段很長的路。
英曼跟艾達重逢時兩個人傾心夜談。英曼告訴艾達,離別的日子他常祈禱,因有她,他才沒有墮入黑暗。
艾達愛極而疑:「怎麼可能是我?我們都不熟,在一起也只幾個瞬間?」
英曼由衷道,有一千個瞬間,就像一袋小鑽石,那些瞬間是真實的還是他杜撰的並不重要。
愛,經常就是這種無法言清的宿命吸引跟盲目信仰。當然,深信直覺跟執迷不悟往往是一步之差,愛如此,面對失去亦如此。
當一次衝動,一瞬遲疑,不經意間讓你放了不該放的手,接著而來的則是排山倒海、歷久彌新的痛苦。
有些人能壯士斷腕,掉頭而去,有些人軟弱執迷則註定吃更多苦頭。
《春光乍泄》里何寶榮沉湎於「黎耀輝,不如我們由頭來過」的追悔莫及,黎耀輝則在長久的鬱悶失望后選擇死心與放手,再愛也決絕離去。無論何種選擇,他們不過是各自成全自己,各自得到心經跟教訓。
人可以有不同的選擇,但最終應該學會的是和往事和平相處。而深切體會到回不去,是平靜的開始。
《冷山》的結尾,春天降臨灰郁的冷山鎮,滿目蒼翠勃發,失去摯愛的艾達亦練就清亮心境:「我們失去的再也不會回來,大地不會復原,太多的血,心不會復原,我們所能做的只有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從中吸取經驗。」
她用心勞作,重建家園,試著創造新的生活,雖然四處仍有英曼的影子,但她終於能坐下來沉靜欣賞失去的痛,看它結疤,破繭,如蝶翻飛,讓自己迸發出人承受住痛苦的極致美感。
英曼走了,但他留給艾達回憶、一個孩子以及死亡也無法使之泯滅的愛,這些都是失去后的恩賜。
用新的東西填滿空闊,缺憾后重新擁有某種圓滿,一直作為古老的題材或雞湯被表現著,就像《托斯卡納艷陽下》的法蘭西斯,經歷離婚、欺騙的致命打擊,在「山重水複疑無路」的人生後半段旅途,又重新擁有一個新的家;
《和莎莫的500天》Tom執戀Summer不得,轉角處又偶遇命定的Autumn。
確實,是必須經歷失去,人才有足夠空闊的距離,足夠孤獨的時間去思考跟發現生命中其他美好的東西,也才更懂得去珍惜和擁有。
若愛終將失去,你仍可以發現逝去的其實不曾離開,它們只不過化為肉眼看不到的東西納入生命。
好友跟初愛糾纏十年無果而勇敢喊停,她說,初戀身上有她嚮往的品質,無法割捨所以執迷不悟,直到那一日悟到:
「你嚮往一個人身上的東西,不一定要佔有才是得到,你可以試著依靠自己習得你最嚮往的力量,這些永遠不會擔憂失去,也是對方留給你最寶貴的財富。『偉大的靈魂是雌雄同體』,即使他離開,你已自足,沒有佔有的慾望便不會痛苦。」
更難能可貴的是,當你的心被撕碎而能學著自己縫補,或許有可能去修補另一顆心,至少,學會平靜撫摸那些瘡口;
當你自熱戀的酩酊大醉被殘酷現實的冷水澆醒,學會一點點給自己取暖;
當你被奪走拐杖而由匍匐學會重新獨立行走;
當你徹底孤獨後學會體惜世間任何一絲微弱的星光……
這些柔韌美好的力量,都是失去的機緣所賜予你的成長。圖 / 《冷山》《和莎莫的5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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