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人間對談

兩年前，一首《穿越大半個去睡你》讓余秀華闖入了大眾的視野。兩年後，一部以其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命名的紀錄片用鏡頭深入余秀華的日常，帶觀眾了解了作為普通女性的余秀華生活的其他可能。2016年，該部紀錄片在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上斬獲了評委會大獎。

8月6日晚，單向空間，該片導演范儉，偕同導演王一淳、導演黃驥就《搖搖晃晃的人間》台前幕後的二三事展開了對談。

說起拍攝這部紀錄片的機緣，范儉和余秀華可謂是一拍即合。范儉透露，自2014年就有拍詩人紀錄片的想法，原因在於人的生活缺乏詩意。而2015年1月余秀華的橫空出世，似乎正是為這部紀錄片而來：一個生活和詩歌存在巨大反差，卻又能從庸常的物質生活中突破出來的詩人，剛好符合了范儉的需要。

「余秀華的詩歌里有種很強烈的疼痛感，給了我很強烈和深刻的印象：在這些文字之後，她經歷了怎樣的生活？她詩歌的源頭是什麼？她作為一個殘疾人是如何進行詩歌創作的？」正是這樣的好奇和動念，促使這部紀錄片誕生。

余秀華是女性中一個獨特的存在，自出道以來就常被貼上「腦癱詩人」「天才的靈魂和破敗的軀殼」這樣的標籤。這樣的獨特性在范儉注意到她的同時，也給拍攝帶來了不少的難題。在現場，王一淳表達了她的好奇：一個異於常人的女詩人，你是如何取得她全家的信任，使得他們在影片中自然表現卻毫不避諱的？

對於這一點，范儉直言並沒有什麼「武林秘籍」：「就是先建立關係再拍攝。和余秀華建立關係的方式有些不同，既有精神層面上的溝通，又有性格上的默契，還有一些情感層面的東西……你需要融入他們的生活，他們家在幹活的時候，我們可以放下所有的攝製一起下地、插秧，他們有煩惱的時候也願意和我們講，我也隨時願意和他們交流。」

除此之外，范儉提到了另一個拍攝過程中的難題，就是性別視角的差異。以一個男性的視角進入女性詩人的生活會導致大量細節的流失。「了解女詩人內在的豐富的內心世界需要很多女性視角，這有一定難度。在這方面我太太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會注意到很多我注意不到的細節，比如余秀華和她媽媽梳頭等，這彌補了女性視角的不足。」范儉認為，「一個好的創作者應該是做到某種雌雄同體的狀態，在人格上要跨越性別，試圖理解他人的視角和另外一個性別的想法。要敞開自己的視角，但在影片中要有意讓觀眾看到性別視角差異。」

在現場，黃驥和王一淳從女性的角度對這部影片的不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黃驥聯繫自己的經歷，指出在拍殘疾人題材紀錄片時，拍攝殘疾者身體的使用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殘疾」和「婚姻」是橫亘在余秀華生命里的兩個問題，但在影片中「無力感」更多地表現在婚姻，卻很少表現在軀體；只看到了她如何使用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看到她對這具軀體的無力。

王一淳也同樣表達了自己的疑問：在余秀華的詩歌中經常有自己對於得不到的東西——「性」和「愛」的渴望和表達。在生活中余秀華有沒有關於這一方面的表現？

對於影片中存在的局限，范儉坦承，在拍攝期間他的確面臨很多兩難的處境：拍，還是不拍？「那期間她的確有愛慕過一個男人，也有過表達，但落敗。那時余秀華可以說哭到吐血，這時你只能陪在她身邊，用寫實的方式去表達這個東西是很有局限的……當時感覺到余秀華是不願意讓我拍。」而有關身體的使用，范儉說這的確是一個遺憾，因為這些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摔跤的場景，當你想去拍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拍攝時確實想拍，但一方面是不可控制的，另一方面又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