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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煒:當代文學的精神走向|天涯·頭條

天有際,思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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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天涯》1999年第1期。

當代文學的精神走向

張煒

一 未能終結的新時期

要闡釋當前的文學,無論如何不能迴避已經約定俗成的「新時期」這個概念。因為今天的文學是新時期文學的發展和繼續,二者難以分割。不從這個概念追溯,實難理解時下的文學狀況。

今天,最活躍的一批作家是否認同這個概念,那要看每個人自身的感覺;但其中的大多數不會否認從那個時期起步。

「新時期」在作家心中可能已成回憶,但卻無法與其告別。

「新時期文學」這個概念約形成於八十年代。它是指從七十年代末開始,多少有些突兀地變得活躍的文學創作。這當然是因為的政治生活發生變動,人的思想創造力試圖擺脫束縛的緣故。更具體地從時間上界定,有人認為應從1976年算起,也有人認為實際上應該從1977到1979年。

如果說七十年代末的文學與以前要分開來論,要冠以「新時期」三個字,那是因為它在品質上的確發生了一些變化。至少在大陸,從1949年到七十年代末的文學創作,內容上從未呈現後來的普遍的批判力,也未有類似的衝擊感。即便就從事創作的人數、文學期刊的數量論,新時期也是空前的。

直到現在,任何一個經歷了那場文學興奮的作家,甚至是普通讀者,都對那個時期的文壇難以忘懷。

對於的許許多多作家來說,其文學生涯正源於那個時期。儘管它帶著最初的不可避免的稚氣,甚至是致命的虛幻性,但這場文學活動逐步展開的坎坷歷程,其間的個人勇敢與群體行動的悲壯的生氣,較之其它時期更能夠體現文學的本質。這也正是它後來能夠篳路藍縷,不斷走向深閎的原因。

文學的本質到底是什麼?這也正是本文闡述試圖追尋的問題之一。

如果說我們至今還處於新時期的話,那麼從七十年代初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個年頭了。我個人越來越傾向於把這二十多年看作是「新時期文學」的發生髮展過程,把它看作一個充滿危厄的、正在走向自己終點的、令人慨嘆的文學運動。

在我看來,這二十餘年來,新時期文學起碼經歷了三個階段。這就是:最初的復興期(1976—1985),接下去的高漲期(1985—1995),以及現在的疲憊期(1995—)。

有趣的是,我們有無數創作實績可資證明和標誌的這三個階段,前兩次的時間跨度差不多都是十年。如果遵循這個時間波動規律,那麼我們正在經歷的痛苦的疲憊期或許也需要漫長的十年。

時間真是個神秘的東西。「十年」由於是個很規整的數字,許多事物都非要湊足而不能停止,比如的「十年動亂」等。如果當代文學真要走過十年疲憊之路,那麼迎接她的也可能是真正的成熟與繁榮。

在新時期二十餘年的創作格局中,起支撐作用的主要是三個層面的作家。前兩個階段共二十年間,作出最大實績的當是「復出作家」和「知青代作家」;爾後逐漸活躍於文壇的則是「新生代作家」。「復出作家」是指新時期以來恢復創作的中老年作家。這一部分作家在過去的政治運動中被粗暴地中止創作,直到七十年代末才重新復出,並再次成為文壇上的重要作家。「知青代作家」幾乎是緊緊伴隨上一代作家的「復出」而走上文壇的年輕一代,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都經歷過「上山下鄉」運動。這批作家的創作貫穿整個新時期,今天風格日見成熟,年齡已屆中年,而「新生代作家」特指八十年代末以來產生影響的更年輕一些的作家,他們當中有一小部分出生於五十年代,大多出生在六十年代。

二目前的狀態

新時期初期的文學境況,其產生的原因較易理解。任何長久的思想壓抑、禁錮的社會環境哪怕稍許鬆動,文學都易成為重要的宣洩渠道。作家別無選擇地充任了代言人的角色。作品在生活中的廣泛而巨大的影響,反過來也極大地激發了作家。這是一種鼓勵衝刺和探索的良性循環,但與此同時,也植下了深長的虛幻的樂觀。

至今還有人相信,就生活與創作的相互作用而論,極少有作家會像新時期初期的作家一樣,充實而幸福。其實這僅僅是對一個時期某種微妙互動關係的誤解。這種「幸福」的代價非常巨大,它包括十年浩劫甚至更長時期內大面積的苦難,更包括無數作家藝術家的犧牲。作為人類歷史上人的命運,它總以稍稍不同的方式得到賡續。

這個時期的主題文學是「傷痕文學」。最出色的體裁前半期是短篇小說,後半期則是中篇小說。

然而這時的文學不免流於直白和簡單。接著是深化,是思想與技藝兩個方面的磨礪。伴隨著不同思潮的劇烈衝突,起伏動蕩從無休止,上一個十年那種微妙的互動關係結束了。但整個社會的文學標準已經空前提高,相當一部分作家開始拋棄虛幻,邁入下一個十年。這些作家在進一步開闊視野,廣泛吸納的同時,最重要的就是對自己上一個十年極痛苦的反思的清理。他們很快發現一切遠比以前預料的要複雜得多。他們有了新的判斷。

與這一認識相適應,新的創作之路幾經拓寬。在更加敞開的世界里,一場前所未有的對於民族文化之根的尋索承續,對於現實生活的歷史性觀照開始了。就作品業已達到的思想和藝術的高度而言,這個時期的創作在整個當代文學史上是極為凸顯的。

這個時期的主題文學是「尋根文學」。最出色的體裁是中長篇小說。

前二十年一晃而過,當代文學面臨的是1995年之後的徘徊和疲憊。這不僅應了「盛極而衰」的事物發展規律,而且包含了更為複雜的原因。

經過近二十年的政治和經濟體制改革,一個有十三億人口、幅員遼闊、東西部發展極不平衡的第三世界國家,無論在精神領域還是其它各個方面,都呈顯了始料不及的巨大變化。西方經濟模式的引進,道德倫理範疇的演變與廢存,使精神與現實進入雙重或多重的無序狀態。幾乎一切都走入了蕪雜和多元。多聲部合唱的時代似乎已經來臨。對於文學和藝術的行政性干預的部分失效,使一大批作家的創作進入了一場「無規則遊戲」。這意味著某些「標準」的喪失和重建。

這是個對原有文學和文化秩序的瓦解過程。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是現代聲像傳播技術的普及。這是二十世紀社會風尚演進的催化劑。它不僅改變人的生活理念,而且直接爭奪時間和空間。視聽製品引導並進而耗損人的思想,使人不再專註,走入一種二十世紀末的集體性神志恍惚。這對一大部分作家而言是一種致命的打擊,而對於另外一小部分,則又是一個小小的例外。

在現代視聽技術的推動下,某一種思潮既可以迅猛掠過,又會在許多人毫無預料的情形下一夜之間變得陳舊。時髦成為一個永恆而頻變的話題。對事物的判斷不再審慎,因為既缺乏時間和空間條件,也不再具有那種判斷所必需的心境。眾所周知,作為一個真正的、對於時代而言不可或缺的文學家,不但應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執著思想者,而且還須是一個對完美的終生追求者。可惜,形成和支持這一切的外部條件正在逐步失去。

對如上危機的無力抵禦是世界性的,發展家尤其不會例外。不同的是,後者在這種抵禦的過程中會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在相對貧困、教育遠未普及的國家和地區,比較而言還發生了更為逼近的危機:對富裕國家生活方式的響應和盲從。而高度發達的現代視聽技術傳遞的信息更多地鼓勵了享樂和放縱,鼓勵了生活的無節制消費。這種最大限度地享受現世的理念一旦形成,對於一個既擁擠又貧困的國家會是一場真正的災難。接踵而來的嚴重困擾會有環境污染,社會治安,諸如此類的一系列問題。

對西方生活方式的模仿,已經成為一部分朝野知識分子最熱衷的事業。即便是最應該富於創造性和個性堅守能力的作家,在這場時代的熱病中也未能倖免。這是一種社會危機,不言而喻,也是一場文學危機。遊戲的,無根的,一味歌頌放縱的,掘毀一個民族文化根性的文學,正在成為時尚。

但是對於一個具有世界上最龐大的文學創作和閱讀隊伍的國度,時代的質疑和理辯終會發生。於是,1995年之後,學界發生了一場影響深遠的辯論,這就是至今未見終了的「新人文精神討論」。

這場討論遍及思想和文化界,主要在文學界展開。其內容,當然圍繞現代境遇中知識分子的精神走向。

所以,新時期文學的第三階段,已經展示的主題文學是「新人文精神」,最出色的體裁則是思想的裸露的載體:散文和文論。

三在潮流中

東西方冷戰結束之後,一根遠遠比經濟這條線還要粗韌的意識形態的弦,至少在表面上看已經變得細弱。於是物質主義統領一切的思想水到渠成,其勢滔滔,既能沖盪廟堂也能淹過民眾。無論是世界上最豐饒之地還是最貧瘠之地,一切阻止這股潮流的存在都將不成其為存在。一切都在潮流中。

第三世界的作家有時會急於洗刷貧困的屈辱,並同時丟掉自己的最後一絲質詢。然後是對這股潮流的追逐。急於趕上或迎頭趕上潮流,彷彿面對著獲得某種資格和尊嚴的僅有一次的機會。

他們用自己的作品唱和,開始放肆地嘲諷過去和現在的一切,一切有悖於時代潮流的因素。無論是昂揚的或是低調的,總體精神總是與世界潮流趨向一致。放縱,極度個人主義,現世主義,消費主義,自我滿足,蔑視倫理標準……正成為文學作品明明暗暗的主題。

文學對完美的渴求,向善,批判與揭示,懷念與忠誠,這當然不僅僅是一種古典情懷。這是與人類歷史共生的主題,我們現在開始告別未免太早。這種告別無疑是災難的徵兆。

我們也許可以發現,在這股席捲大地的潮流中至少有兩種不同的作家。其中的一大部分如前所述;而另一部分卻在竭盡全力,試圖超越時代的局限。他們根植於安身立命的土地,吸納土質中的營養並成長起來。這就不會輕易移動立場。世界對於他們是觀察的對象,而不是跟從的依據。不因為自己的渺小而失去獨立,始終將自己當作與周圍世界對應的一方。風吹不動他們。他們好比是山脈。而另一種作家卻極像流雲,被風扯動,極易消散,並且形不成雨。

天空可能一時充滿流雲;去了,又有新的流雲出現。但山脈靜靜的,不動,長存。

是的,亞洲的,正在匯聚時代的潮流;而展放文學的圖表,從中可以發現「山脈」與「流雲」式的作家。

「山脈」式的作家在與世界的對應中 ,在自己的立場上,發現了時代的危機。他們在獨守獨立的思索中向置身的這個世界發言,吐出了逆耳之音。環境問題,民主內容,人類技能的提高與精神萎縮的後果……他們正衝破倫理的困惑,努力提高歷史的理解力。

需要指出的是,這期間他們與某一類知識分子的區別。

另一類知識分子也有本能的危機感,也參與了內容廣泛的討論。他們試圖放寬視野,急於加入世界性的話題,卻因為僅僅糾纏於一些理念和最新辭彙,無形中染上了時髦的因子。他們缺乏在極為複雜的現實格局中更為深沉的把握能力,並且缺少一種實踐功夫,缺少一種他們從來忽視但卻是至為重要的知識背景。這導致了整個討論的中空和不著邊際。

面對如此激烈複雜的世界性畸變,任何缺乏深重底層情感,淡漠苦難和真實的書齋式揣摩,都多多少少令人生疑。

四未來的走向

不同民族和地區間的相互學習既非常必要也不可避免,但這個過程必須貫徹理性內容。簡單化的跟從和模仿,其所得往往不抵支出。文學的前途取決於對生活自然演進的警醒,取決於其揭示的力度和勇氣。

金錢和性的魔力是恆久而強大的,因為它雖然不斷消散卻又不斷滋生。時下的世界與本世紀初的不同之處是,金錢始終是它的主題。文學與這個潮流理應有所分離,就是說文學應該葆有自身的獨立性。體現文學本質的也許始終有這樣幾個詞,這就是:「批判」,「底層」,還有「純粹」……是的,是這些品質決定了它的挑戰性,並因此而維持了自己強大的生命力。

伴隨著聲像傳播技術迅速發展的嶄新形態的文化製品,由於其本身固有的一些弱點,不僅不足以承擔揭示和批判的重負,而且在總體上只會給時代潮流推波助瀾。未來的文化圖標是這樣的:文學,也包括整個思想界,不是扮演現代傳媒的配角和幕後的共謀,就是站在其對面,舍此將沒有第三條道路。

在現代傳播技術的初期,誰掌握了文字和思想,誰就掌握了制動的手柄。即便是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文字和思想也仍然是文化的主宰。而現在,文字和思想對於一個時期文化趣味的隱性決定力雖然存在,但已微乎其微,今非昔比了。它在更多的時候是技術的唱和者,是依附與幫襯。這就不但不足以校正,而且還會因其存在而使現代聲像轟炸變得更加有效。

因此,對於未來,整個文學的責任將顯得愈加沉重。在奔涌而下的現代潮流中,文學可以也必須成為不絕的聲音,另一種聲音。它不容淹沒,也理應如此。

如果它被淹沒,那麼人類失去的將不僅僅是文學,還有人類共同的理想和自尊,包括生命最有力度的一些追求和表達。

作為亞洲乃至於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的寫作者和讀者在數量上都有可能遙遙領先。作家的去向和選擇當然非常重要。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將拒絕一切非創造性的重複,尤其會厭棄東施效顰。它將保持發現的濃烈興趣,從自己的土地上汲取不絕的力量。

可以設問:「疲憊期」為什麼不能同時又是最好的時期?體制,自由經濟,龐雜與無序,這一切的綜合蘊藏與正在形成的張力;還有,作為一種土壤,它的全部腐殖是否恰好培育出一個未來?

這不僅是假設。處於第三個十年後半期的今天,似乎可以有一個回答。

展望下個世紀,這裡仍然有幾種可能:文學與時代潮流共舞,使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精神變得平庸;堅守和抵禦,產生卓然不群的文學;更有可能的,是在思想和文學界呈現空前的蕪雜和多元,一片蜂鳴——其間有一些頑強者堅持下來,留下自己不滅的文字。當然,像過去一樣,他們成為一個歷史時期人類精神的代表。

1998年10月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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