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

作者：武小暖

- 01 -

阿默畢業之後，進了公司，開始做普通文員。

那時，她隔壁的格子間里，來了一個實習生，聽說是名校畢業。

從正面看，他不算很帥，但他的側顏卻格外好看。

睫毛修長，有著撩人心魄的微卷，瞳仁晶黑，嘴唇像孩子般柔和，略有稜角。看他的側影輪廓，精緻且凜然，所有線條的起承轉合，那麼微妙，一切都恰到好處，不容半分增減。

他很專註，目光凝在文件上，巋然不動，手邊一杯拿鐵，薄霧縹緲，倒襯得他氣質清幽，像一位出塵修鍊的上仙。

有些人第一次見，便覺得不同尋常。他身上總有些什麼，或是才學，或是潛移默化的氣場，讓你屏息與仰望，心裡暗自讚歎。

看到他時，你會心頭微悸，還未和他搭上一句話，心裏面，卻已經想到一輩子的地老天荒。

而且，他那種傲然出世的冷淡，那種沉默寡言的神秘感，都讓她非常好奇，格外想要了解和接近。

然而，阿默並不知道要怎樣接近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勝算。

她性格溫軟，身材微胖，圓圓臉，柔長嫻靜的碎發，在所有同事中，算不得顯眼。

她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長處，喜歡吃著零食追劇，喜歡做飯，喜歡周末時睡個昏天黑地，瞇著眼睛，打著哈欠，小貓一樣馴順和慵懶。

不過，貓咪懶的時候，是真的懶散；需要行動的時候，卻也是迅捷矯健疾如閃電。

她立刻不加掩飾地，向他表達好感。

平時早晨，她會給他帶來自己鮮榨的玉米汁、小麥草青汁，鵝黃翠綠的顏色，春意盎然。還有手作的小籠包，褶皺精巧，潔白暄軟。

公司出遊的時候，她殷勤地坐在他旁邊，悉心照料，兩人的目光總是不經意相撞。他若無其事，她卻滿面羞赧。

她的情意，平鋪直敘一目了然。可是，他始終是那樣，看起來，太清冷，太疏離，近在遲尺，卻彷彿遠在天邊。

不過，他卻也不抗拒她的好。他只是不太合作，不會和她演對手戲，但是，他會饒有興緻，看她獨自表演。

就有朋友提醒阿默：「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大概只是想和你曖昧，你不要一廂情願。」

而她則回答：「我那叫心甘情願。」

我們都只能年輕一次，而短暫的青春中，又能有多少次的怦然心動呢？

沒錯，我是不了解他，但兩個人終究會互相熟悉，只要有一個人向前一步，先邁出起點。

- 02 -

阿默就這樣,雞血滿滿地努力著。

然而，在男神那方面，微信他發得零散，回得簡短，對她的邀約，他總是說沒有時間。

那天她心灰意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渾身乏力，獃獃地盯著一小盆碧綠的多肉。忽然，她散落的餘光，發現他趴在格子間的板壁上，往她這邊看。

「我有兩張贈送的電影票，新上映的大片，要不要一起去看？」他問。

恍惚間，她竟以為聽錯了，跟他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有些人，也許並不是毫無反應，而是被動、慢熱，在情感上，反應的速度，比其他人都要遲緩，不會立竿見影地響應你的試探。

你以為他的心，是一片荒漠。然而你身處其中，口乾舌燥幾近絕望的時候，卻發現了一汪清冽的甘泉。

或許，有些人的愛，是一開始就愛如潮水，席捲沙灘；而有些人的愛，則需要慢慢積澱，聚沙成塔積水成淵。

那次看完電影之後，他們意猶未盡地逛了夜市，周末又一起去了植物園。

他們就這樣一點點累積著好感，終於在一起了。那一晚，說不清是誰先牽起誰的手，光影朦朧中，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打那以後，阿默高興得直蹦，拉著男神，舉著自拍桿，走到哪裡拍到哪裡。

不過，在每張自拍上，她都是瞳孔發亮，歡欣雀躍眉開眼笑。而男神雖然面帶笑意，卻總是側著身體，或是低著眼睛，躲閃著鏡頭，似乎並不覺得終成眷屬，志得意滿。

但阿默不太介意。這段感情，本來就是她愛得多一點。而且，說不定以後，男神會更愛她呢？感情里總是有峰迴路轉，花明柳暗。

- 03 -

周末的午後，阿默拖著一筐衣服，走到洗衣機旁，習慣性地去掏衣服口袋。

從他的風衣里，漏出一枚舊鑰匙鏈，上面有個女孩的大頭貼。她很美，比著剪刀手，帶著一種咄咄逼人的嬌艷。

阿默去問他。他微微嘆息，目光憂抑深遠，卻也沒有避諱，或隱瞞。

那是他四年的初戀，大學時代的女朋友，性格和外貌一樣火辣迷人。畢業時，兩人約定，一起申請美國的研究所。她有著所向無敵的GPA，所以最終，她去了心儀的學校，他卻落選。

從此，兩人在太平洋的兩端，孤單地瞭望。漸漸這份感情就淡了，散了，不知道該怪罪時間，還是空間。

然而她現在要回來了，給他傳了訊息。於是，他把那枚當年的鑰匙鏈找出來，揣在口袋裡，有時掏出來看看，冥思苦想，要不要去見她一面。

阿默那時才恍然大悟。

她早就發現，他跟一般男生不一樣，不看球賽，不打電玩，一臉落寂，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似乎除了工作之外，心裡裝不下別的。

她以為他是性格寡淡，自來如此。今天她才明白，那寒氣逼人的冷漠，是為了把一份他最珍視的情感，凍結和保鮮。

她把他看做是男神，而他卻有自己的女神。她本是凡俗女子，怎贏得這一場諸神之戰。

當他說完了，以為她會發脾氣。

然而阿默卻只是恍恍惚惚地梳洗，睡下，在涼薄、黑沉的夜色中，抱住自己，蜷成一團。

她一夜無眠，卻沒有發火。因為，溫柔不只是一種性格，更是一種選擇，一種習慣。

早晨起來，她請了假，搬空了房間里自己的物品。等到下班回來之後，他發現屋子裡空蕩蕩的。

那些有她體溫、氣息的物品，一切有著女生特性的東西，柔暖的衣服、溫潤的擺件、嬌俏玲瓏的飾品，原先把廳堂和卧室，簇擁得滿滿當當，現在則全部消失了。

房子一下變得冷清死板，開闊而蕭瑟。他孤單地站在這裡，一個人，彷彿被遺棄在四野冥寂的荒原。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內心空洞，摸索著手機，想要打電話挽留她。後來一轉念，又覺得不必。

叫她回來，終究是不公平。

她就像一支舞曲，在他寂寞的時候，那熱情洋溢的旋律，曾經慰藉過他。然而，她始終只是他生活的伴奏，在他心中，只有那個獨一無二的舞伴。

他不能看重她的愛，那至少，要敬重她的尊嚴。

在公司再相遇的時候，她還是像往常一樣，慵懶，平和，對人暖意融融，就像陽光下一片寂靜，波光粼然的海面。

這樣的外表下，你永遠看不到深處，有悲傷的洋流涌動，看不到那凄清陰暗的海淵、驚心動魄的渦漩。

- 04 -

結婚前的一天，他陷落在椅子里，猶豫了很久。他拿著喜帖，手指在燙金的字體上，摩挲良久，不知道要不要把這給阿默。

若是舉行婚禮，連招呼都不打，似乎有點恩斷義絕的漠然。如果邀請她去，似乎又不夠體諒，有些冒犯。

最後他拿著那一抹鮮麗的紅，躊躇不決地站起來，一眼就看到她正在望著自己。沒法遮掩了，他只能把喜帖遞過去。蟄人的顏色，在空氣里有些微顫。

她沉穩地接過去，表情不變，用英語說了一聲恭喜。不用自己的母語，似乎就可以，不要代入什麼情感。

看著阿默平心靜氣的模樣，他不知道應該釋然，還是應該惋惜。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次結婚究竟對不對。

他其實很清楚，新娘回到他身邊，並不是因為，他是她的最愛，而是因為，她在大洋彼岸，愛情失意，所以她心中帶著那個不可能的人，像一個受了傷的孩子尋求安慰那樣，跑回他這裡來，尋求依靠和溫暖。

然而他還是決定要娶。

有些人，因為得不到真愛，寧可一刀兩斷；而有些人，為了得到真愛，甘願委曲求全。

他頹然坐下。

而阿默，則拉開最靠下的抽屜，找出一本陳舊得如同泛黃時光的業務書，把喜柬夾進去，關上抽屜，就像輕輕合上一扇通往過去的門。

有的愛情，最好是躺在塵封的黑暗中，成為歲月的一枚書籤。無須瀏覽，只是紀念。

愛對了，便是愛情；愛錯了，則是青春。

有時，我們甚至不分是非對錯，只要心頭安然，覺得了無遺憾。

年輕的歲月，總有各種得失悲喜，一如晝夜更替，海潮起落，唯此，生命才不會蒼白平淡。

青春里最優美的章節，未必是修成正果，而是肆無忌憚。未必是得一人終老，長相廝守，而是忠於本心，永不背叛。

相守，未必是最好的圓滿；相離，卻是最後的成全。

愛了，便勇往直前；散了，便瀟洒果斷。

縱使無緣，卻是無怨。

^END^

作者介紹：溫暖小武，又名武小暖，專欄作者和自由翻譯。文靜吃貨宅，浪漫學院派，寫暖心的文，記入心的事，把生活中的小甜蜜，譯成字裡行間的歡喜。我在這裡等你，願我們，既能柔情暖暖，也能豪情滿滿，願我們都溫柔，且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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