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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蘭德傳》抄襲指控背後 是保守派內部的思想對峙?

7月4日,北京師範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講師田方萌在《南方周末》網站上連發兩文(《空想家安·蘭德與「奇人」劉仲敬》和《劉仲敬〈安·蘭德傳〉抽檢報告》),質疑歷史學者劉仲敬於2015年出版的《安·蘭德傳》內容大量抄襲安·蘭德的英文傳記《安·蘭德和她創造的世界》(Ayn Rand and the World She Made)。

田方萌在文中指出,劉仲敬的《安·蘭德傳》採用了學術著作的體例——有註釋、索引、附錄和參考文獻,但是書中凡是涉及蘭德生平經歷的史料,作者均未提供出處,不符合通行的學術規範,只在參考文獻中列出了十種研究蘭德的英文資料,其中第一本就是美國作家安妮·海勒(Anne Heller)的《安·蘭德和她創造的世界》(以下簡稱《世界》)。

通過閱讀和對比,田方萌猜測,劉仲敬的《安·蘭德傳》主要參考了《世界》一書,更準確地說,是他用自己的語言對《世界》進行了縮寫和改寫。在《劉仲敬〈安·蘭德傳〉抽檢報告》一文中,田方萌採用社會科學等跑抽樣的方法,對劉書進行了十次抽檢,十次都發現了文字上的高度重合,田方萌據此認為,劉仲敬有抄襲《世界》的重大嫌疑。

田方萌在接受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採訪時表示,根據他的推斷,劉書中有70%左右的內容直接取自《世界》,15%左右的內容來自其他的一些參考資料,剩下的內容是劉本人的的評論和分析。田方萌表示,從可讀性的角度看,劉仲敬對《世界》的縮寫還是相當成功的,他刪掉了原著中一些細節和不易於讀者理解的表述,使內容變得更加通俗易懂。對於剛剛接觸蘭德的讀者來說,這可以算是一本不錯的入門讀物。只是對於這樣一本翻譯、縮寫而來的書,劉仲敬不應自稱為著者。

此外,田方萌還指出,劉仲敬抄襲也許並非初犯。有讀者發現,他被華東師範大學教授許紀霖稱為「奇書」的《民國紀事本末》一書與郭廷以的《中華民國史事日誌》有許多重合之處。田方萌表示,由於自己時間精力有限,他僅舉出一例說明。

《民國紀事本末》中1916年1月21日的條文如下:「日外務省警告陸使宗輿:日本不承認帝制。若北廷拒諫,日方將承認護國軍為交戰團體,宣告北廷有礙東亞和平,派軍進駐內地各要區。」而《中華民國史事日誌》這樣記載:「日外相石井告陸宗輿,謂日本閣議不承認帝制,應予延緩實行,如不見聽,即自由行動,派兵駐要地,承認雲南為交戰國,宣告政府妨害東亞和平。」

界面文化記者聯繫了身在美國的劉仲敬,劉仲敬並沒有直接回應田方萌的質疑,只是自說自話,而面對記者對抄襲問題的進一步追問,劉仲敬沒有給予答覆。

記者隨後又聯繫了《安·蘭德傳》的策劃汪宇,汪宇表示,關於抄襲的問題,應該由作者本人回應,但他承認編輯工作有疏忽,並表示在各方商議之後會總結、道歉。對於田方萌的舉證,汪宇表示他個人認為批評意見有道理,並向批評者致謝。

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一書的中文版也是由汪宇所供職的啟蒙編譯所編譯的,該書在《安·蘭德傳》出版后一年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對此汪宇表示,由於兩本書先後由兩家不同的出版社出版,他本人是唯一讀過兩本書書稿的人,但由於兩部書稿間隔時間較長,他沒有能力去發現問題,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市場女神」降臨

作為美國重商文化的代表人物,近幾年來安·蘭德的作品在悄然升溫。尤其是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后,《華盛頓郵報》發表了一篇報道,稱川普及其內閣中的多名成員都是蘭德的信徒,這一「帝王師」般的角色,也激發了讀者對她的好奇心。

安·蘭德本人的經歷也稱得上傳奇,她1905年出生於俄羅斯聖彼得堡的一個猶太家庭,那時她的名字是阿麗莎·羅森鮑姆(Alisa Rosenbaum)。由於反猶運動和十月革命爆發,羅森鮑姆一家於1917年被迫移居克里米亞。1926年,剛剛大學畢業兩年的阿麗莎只身前往美國,在美國,她變成了安·蘭德。

青年安·蘭德

蘭德先是在好萊塢找到了一份編劇工作,接連創作了一些以蘇聯為背景的電影和舞台劇本,作為一個「脫蘇者」,她四處演講、接受採訪,講述對布爾什維克的仇恨。1943年,她的第二部小說《源泉》出版並一舉成名,小說的主人公、天才建築師霍華德·洛克是蘭德理想中個人主義精英的化身,也是一個時代年輕人的偶像,川普就曾在一次接受《今日美國》記者採訪時將自己比作洛克。

1957年,長達800多頁的巨作《阿特拉斯聳聳肩》問世,蘭德借主人公高爾特之口,闡述了自己的哲學思想,這一後來被冠名為「客觀主義」的學說認為,「人是一種英雄式的存在,幸福是人生的道德目的,生產成就是最高尚的行為,而理性則是人之為人的前提。」據說,出版社曾建議蘭德刪減高爾特在小說結尾的這段演說,蘭德回答說,「你會刪減《聖經》嗎?」

【美】安·蘭德 著 楊格 譯

《阿特拉斯聳聳肩》

重慶出版社 2013年

在《阿特拉斯聳聳肩》之後,蘭德開始轉向非虛構寫作,不斷完善自己創立的「客觀主義」哲學流派。在認識論上,蘭德認為一切知識都來源於經驗,而理性則負責判斷和整合這些感官材料,她是激進的無神論者,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宗教信仰;在倫理學上,蘭德將理性的利己主義作為最高的道德準則,主張每個人都為自己而活,既不要為別人犧牲也不要要求別人為自己犧牲;在政治哲學上,蘭德強調個人權利,認為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是唯一道德的社會制度,她激烈地批判集體主義,並將神權政治、君主制、獨裁、法西斯、共產主義和民主社會主義等全部歸在集體主義之下。

無論是在生前還是身後,蘭德在美國一直是一位極具爭議性的人物。文學批評界對她的小說和劇作褒貶不一,學術界對她的哲學嗤之以鼻,但她的作品和思想卻影響了大批的自由放任主義者(libertarians)和保守派。每當美國的政治風向左傾時,安·蘭德就會成為反對者有力的思想武器,在2009年之後的五年內,《阿特拉斯聳聳肩》的銷量高達兩百多萬冊,比它半個世紀前初版時的銷量還高出一倍。

把她作幾年來,蘭德的著作紛紛被譯介到國內,今年5月,人民大學還舉辦了「安·蘭德市場倫理與企業家精神北京峰會」,「市場女神」開始在顯靈。田方萌在接受界面文化採訪時表示,在當下的,人們還是把蘭德當作與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相對立的新鮮事物,作為美國個人主義的象徵來對待。的商人和新富階層祭出蘭德的理論,是為了為自己的財富和社會地位的正當性做辯護。

保守派的一場內部對峙

在保守派內部的政治光譜中,劉仲敬和安·蘭德恐怕處於距離最遠的兩端。與蘭德對個人主義和自由市場的追求不同,劉仲敬強調宗教和普通法的價值,他甚至在香港受洗,成為了基督徒。在田方萌看來,劉仲敬在傳記中對安·蘭德的批評,可以看做是保守派內部不同觀點的對峙。

劉仲敬

劉仲敬1996年畢業於華西醫科大學,后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一個公安局當了10年法醫。在2010年前後,劉仲敬開始以「數卷殘篇」為網名在網上發表一些歷史評論。他自恃博聞強識,與網友爭論中如果發現對方有什麼錯誤或疏漏,他都會以長輩的口吻予以糾正,「阿姨告訴你……」是他的口頭禪,並因此得名「劉阿姨」,他的學說也被網友戲稱為「阿姨學」。

劉仲敬翻譯過休謨的《英國史》,還出版過幾本史學著作,包括《經與史》、《民國紀事本末》等。在《經與史》一書中,劉仲敬按照自己的歷史觀重新梳理了從夏商周到清末的歷史,否定了秦以來兩千年的大一統格局,希望恢復先秦時代邦國林立的政治秩序。

《安·蘭德傳:生平與思想》

劉仲敬 著

商務印書館 2015年

在這些追求宏大敘事和全局史觀的著作中,《安·蘭德傳》可以算是一個異類,劉仲敬為什麼會想為安·蘭德作傳?田方萌有兩個猜想。其一,他想通過蘭德來批判極左思想。在田方萌看來,作為一名極右分子,蘭德的很多思想和行為卻與極左分子有相似之處。比如她將個人主義推至極致,進而否定宗教和家庭,這與主流右派的主張背道而馳,卻與一些激進左派的立場不謀而合。再比如她在自己的小集團內部像君主一樣獨斷專行,在信徒中間大搞個人崇拜,而對於提出質疑的「叛教分子」,她則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們清除出去。而劉仲敬在傳記中談到蘭德與其信徒、盟友的關係時,會援引蘇聯大清洗時期的一些歷史事件來做比附,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其二,在田方萌看來,劉仲敬屬於英美意義上的保守派,而蘭德在哲學氣質上有歐陸理性主義的味道,甚至有一定的極權主義色彩,這與英美的新保守主義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劉仲敬曾在一篇評論中將蘭德稱為「美國精神的蠻族將領」,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外來移民,蘭德對美國價值的捍衛更甚於美國本土的思想家,但這位「蠻族將領」在美國人看來,似乎始終是一位來自東方的「游士」。因此,從保守派內部鬥爭的角度,或許也可以理解劉仲敬對安蘭德的批判。

「民哲」何以俘獲人心

在這些分歧之外,田方萌仍然發現了二者在精神氣質和身份經歷上的相似之處。首先,田方萌認為二者的學說都具有濃厚的「天啟(Apocalypse)色彩」。「天啟」是一個宗教名詞,指的是更夠解釋一切人間現實的終極秘密的顯現。例如在聖經中就有關於末日審判的記載,在末日審判中,好人會榮耀加身,惡人則會萬劫不復。而在田方萌看來,近代以來很多非宗教性質的意識形態都具有一定的「天啟色彩」,比如無政府主義,只不過無政府主義許諾的天堂不在死後,而在未來世界中,它不僅為現實提供了一個解釋——窮人為什麼窮,富人為什麼富——還為人們提供了奮鬥的意義和希望。

安·蘭德的學說也具有明顯的「天啟色彩」,她早年受尼採的影響很大(後來被她自己否認了,她只承認受過亞里士多德的影響),尼采曾說,世界歷史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前尼采時代和后尼采時代,他將自己作為一個為時代劃界的人。蘭德也有這樣的傾向,他認為沒有客觀主義的時代是蒙昧的時代,是客觀主義為人類提供了一種全新的人生哲學,人們只有在客觀主義中才能夠實現自我,找到人生的意義。與空想社會主義類似,在《阿特拉斯聳聳肩》中,蘭德也虛構了一個客觀主義的烏托邦,在那裡,人人各盡其能,自由交易,絕不不勞而獲,蘭德藉此為那些迷茫、無助的信徒提供生活的希望和奮鬥的動力。

與蘭德相比,劉仲敬學說中的「天啟色彩」幾乎不言自明。坊間流傳著他的「大洪水」預言,他認為將會有一場浩劫終結幾千年來的大一統格局,漢族也將根據不同地域分裂為不同的民族(所謂「諸夏」)。近年來,劉仲敬在國內已經有了不少信徒,他們奉劉為教主,將他的「保守主義」學說尊為昭示天命的真理。在田方萌看來,劉仲敬並不是真正的保守主義者,而是激進的復古主義者或者末世論者。

除此之外,安·蘭德和劉仲敬還都是遊走於學術體系之外的「民哲」。為什麼這些「民哲」可以俘獲大批信徒呢?田方萌認為,無論是在還是美國,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是一些職業人士,都沒有受過嚴格的社會科學訓練,這樣的人如果對社會有不滿情緒,或者對自身處境比較迷茫,就容易成為「民哲」的受眾。「民哲」能為他們提供人生的意義和目標,形成組織之後,還能夠提供參與感,這些都是正規教育所不能給他們的。

作為學術體制內的一元,田方萌也從知識生產的角度分析了「民哲」為何會有市場。他指出,今天的知識生產體系是高度專業化的,各個專業和專業內部的分工非常細緻明確,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即知識生產者作為一個個體失去了對世界整體性的把握。當社會出現重大變動(如經濟危機)的時候,人們如大海中的浮萍一般被裹挾著翻滾浮沉,無力反抗,他們需要一些解釋,需要把握自己的命運,這時候就需要一些能夠提供全景視角的人,這樣的人必然來自學院知識生產體系之外。

在田方萌看來,「民哲」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自己的學說非常自負。一次蘭德到哈佛大學去演講,演講結束后,一位哈佛大學的教授用學術批評的方式對她的發言做了點評,提出了優點和不足,即便這種批評已經算是相當溫和,蘭德還是接受不了,當即帶領幾個門徒憤而離席。由於「民哲」的威信和地位完全來自信徒的擁護和追隨,因此當學說遭到挑戰,他們不會像體制內的學者對待學術探討一樣,謙虛接受或者平等交流,因為一旦承認自己的學說有問題,就意味著失去微信和地位。「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劉仲敬不會直接回應我的質疑,教主就得有一個教主的樣子」,田方萌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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