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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BOY RACER
翻譯 | Quentin（廣州）
集《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的音樂狂想、《熱血警探》的動作元素以及《殭屍肖恩》里隨處可見的笑料於一身，埃德加·賴特活力十足的新作《極盜車神》現在大受歡迎，其講述了一名犯罪團伙中的接應司機尋找機會金盆洗手的故事。
——Mark Kermode
極盜車神 Baby Driver (2017)
如2007年討喜的電影《第二滴血》里平凡的主角一樣，曾在此片客串過的編劇/導演埃德加·賴特也是從小就開始拍電影。在薩默塞特（Somerset）長大的他在青年時代用超8攝影機拍了不少短片，之後更是在一個周六早上播出的慈善性喜劇電視節目「Going live!」中，憑藉一部定格動畫「I Want To Get into the Movies」征服了評委（該片描寫了電影中缺乏殘疾人通道的現象），同時贏得一部攜帶型攝影機。之後的1995年，20歲的賴特用16mm膠捲拍了他的劇情片處女作——《荒野大指客》（A Fistful of Fingers, 1995），一部由當地報紙編輯以「避稅」為由贊助的惡搞西部片。儘管收到了些一星差評，但片子還是成功引起了馬特·盧卡斯（Matt Lucas）和大衛·威廉姆斯（David Walliams）的關注，在「Mash and Peas」第一季中兩人與賴特有過合作。之後賴特在電視界名聲鵲起，與西蒙·佩吉（Simon Pegg）、尼克·弗羅斯特（Nick Frost）合作的《屋事生非》（Spaced, 1999-2001）成為當年cult劇大熱。三人成幫，賴特、佩吉和弗羅斯特一起創作了熒幕「三色可愛多」（「Three Flavours Cornetto」）三部曲（即「血與冰淇淋三部曲」）：浪漫殭屍喜劇片《殭屍肖恩》（Shaun of the Dead,2004）、鄉村動作喜劇片《熱血警探》（Hot Fuzz, 2007）和末日曆險大團圓片《世界盡頭》（The World's End, 2013）。
世界盡頭 The World's End (2013)
2010年，《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Scott Pilgrim vs. the World, 2010, 根據Bryan Lee O』Malley的漫畫改編的電影）雖然遭遇滑鐵盧，被認為是賴特的燒錢砸招牌之作，但仍成為死忠粉摯愛，在今天更博得了「洛基恐怖秀」式的厚愛。2014年，在漫威系列作品《蟻人》（Ant-Man, 2015）即將開機的幾個月前，賴特轉向了他醞釀多年的「寵物項目」——《極盜車神》。
如題所示，影片聚焦在一個為犯罪團伙服務的車手（安塞爾·艾爾高特飾）身上，他一直掛著耳機聽歌，只為了掩蓋自兒時的一次意外后就一直困擾著他的嗡嗡不停的耳鳴。《極盜車神》的誕生受多部影片影響，如沃爾特·希爾（Walter Hill）的《虎口拔牙》（The Driver,1978）和約翰·蘭迪斯（John Landis）的《福祿雙霸天》（The Blues Brothers,1980），這兩部片子都出現在賴特策劃的、今年六月在BFI（British Film Insitut）展出的回顧系列「Car Car Land」的名單中。
在《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的音樂狂想、《熱血警探》的動作元素以及《殭屍肖恩》里隨處可見、讓人哭笑不得的梗的基礎上，賴特在他第六部劇情片中融合了招牌式的耍滑頭喜劇視效，和令人嘆為觀止的油門一腳到底、在亞特蘭大的大街和高速上窒息式的飆車情景。眼尖的觀眾會發現此片與賴特2003年為Mint Royale的「Blue Song」拍的MV主題上有不少相似之處：後者中，諾爾·費丁（Noel Fielding）在逃亡用車裡起舞，而尼克·弗羅斯特、邁克爾·史麥利（Michael Smiley）和朱利安·巴拉特（Julian Barratt）負責搶劫。前者的歌單則有所調整，從Martha and the Vandellas的「Nowhere to Run」到Golden Earring的「Radar Love」，一整套的動作戲被巧妙安插進一部精心設計的芭蕾中。除了艾爾高特飾演的Baby，犯罪團伙還有由全明星卡司出演的一群「神經病」，包括傑米·福克斯（Jamie Foxx）扮演Bats，喬恩·哈姆（Jon Hamm）演Buddy，艾莎·岡薩雷斯（Eiza González）飾Darling和喬·博恩瑟（Jon Bernthal）的Griff，他們都由凱文·史派西（Kevin Spacey）扮演的老奸巨猾的團伙老大Doc指揮。而Baby對莉莉·詹姆斯（Lily James）扮演的女侍應生Debora一見鍾情，渴望和她開著「負擔不起的車，毫無計劃地」逃跑。
除了重新與攝影師比爾·波普（Bill Pope）外，賴特還找來了一個可靠的特技團隊作為協調（Darrin Prescott, Robert Nagel, Jeremy Fry），以及潮爆的動作指導Ryan Heffington，他們設計的跨風格戲碼在三月份的西南偏南電影節首映上贏得了不少歡呼。當我（作者，Mark Kermode）與賴特在倫敦碰頭時，他非常興奮，正因《極盜車神》受到的各種好評變得飄飄然，他準備好了以一名冬粉（而且他對媒體的愛永葆青春）的身份滿懷熱情地與我們討論電影。
Mark Kermode（下面簡稱MK）：《極盜車神》相比於你之前的作品而言喜劇成分更少了，這部片子有沒有給你一種換裝備的感覺？
Edgar Wright（下面簡稱EW）：的確，那是故意為之。我已經在腦海里構思這部電影很久了，這個想法的萌芽比《殭屍肖恩》，甚至《屋事生非》還要早。還記得1995年，我剛搬到倫敦時，還在用卡式帶聽Jon Spencer Blues Explosion的「Orange」。我一直都想拍一部動作片，一部搶劫片，也一直想著要怎樣把動作和音樂組合到一塊。我在之前的電影或者MV中也拍過類似的鏡頭，但我想將這個想法貫徹到整部電影中，就是音樂用劇情聲，並且動作戲是由音樂驅動的。所以影片中用到的歌曲都是真實在場景中播放的，並不是作為配樂存在。雖說這種做法也算別具一格，但因為有之前拍喜劇類型片的經驗，再拍這部就比直接憑空拍挑戰性要少一些。
MK：你顯然很享受《熱血警探》裡面的飆車和手剎過彎場景，最後一個鏡頭看上去就像為《極盜車神》提前排練的。
EW：對，但那部絕對算在薩默塞特長大以及美國動作片看多后的作品。拍完《熱血警探》后，我待在美國，做了些以前一直很想做的事情：開車穿越美國。我從紐約開到洛杉磯，一個人，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時刻，拍這樣的電影我也得花時間自己與柏油路接觸。再說，作為一個來自薩默塞特的中產階級傢伙，我覺得既然要拍一部「美國犯罪片」，我必須親自驗證下可行性。另一部我真正做過調查的電影就是《熱血警探》了，因為像《殭屍肖恩》和《世界盡頭》這種，我直接問西蒙就好了，沒人比他更適合。但在寫這部劇本時，我開始採訪一些前科犯。我在英國採訪過兩個以前為犯罪團伙開車的車手，在美國我也採訪過很多前科犯，他們還把真實經歷寫成了書。其中一個叫Joe Loya，八、九十年代搶過30家銀行，我跟他在帕薩迪納碰頭，他跟我說，「嘿，老兄，我愛死《熱血警探》了！」
熱血警探 Hot Fuzz (2007)
所以寫劇本的時候我就會和他們閑聊，我問他們，「你們』幹活』的時候會聽音樂嗎。」我得到的答案千奇百怪，一個來自波士頓，搶過解款車的傢伙說，他們當時正在「開工」，聽著收音機，裡面剛好播著Gun N』 Roses版本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一個人說，「凶兆啊，凶兆」，之後他們決定撒手不幹。於是這句話我就直接搬到劇本上來了。
MK：剛聊到的點都是取材於真實生活，但又有哪些是來源於電影的呢？我讀到一些文章，他們將《極盜車神》和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Nicolas Winding Refn）的《亡命駕駛》（Drive, 2011）作對比，儘管沃爾特·希爾的《虎口拔牙》顯然更像是靈感源頭，但我也會想到《春天不是讀書天》（Ferris Bueller's Day Off, 1986）…
EW：哈！
MK：…還有《乖仔也瘋狂》（Risky Business, 1983）。
EW：實話說，那是部很有意思的電影。事實上《春天不是讀書天》絕對影響了《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邁克爾·塞拉（Michael Cera）和我在開拍前一晚看的電影就是它。我沒有重看《乖仔也瘋狂》，不過（那時候的）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和安塞爾大概年齡相仿，而且安塞爾真的很有阿湯哥那股明星范，鏡頭感十足。如果非要找這兩部電影之間的聯繫，那應該也只是下意識的。不過他們在電影里的角色都是屁孩，做事情不過腦子。《極盜車神》里安塞爾就是混大人堆的小孩，就像（湯姆·克魯斯）在《乖仔也瘋狂》里一樣，所以兩者的關係也許在這裡。
乖仔也瘋狂 Risky Business (1983)
MK：《乖仔也瘋狂》里還有一組鏡頭，克魯斯圍著他的空房子跳舞，我猜那裡絕對也（對《極盜車神》）有影響。
EW：啊是的，的確你這麼一說，我記得拍《極盜車神》之前我做了一卷電影剪輯鏡頭向電影公司展示效果，裡面的確有阿湯哥跳舞這一段。
MK：說說最顯然易見的靈感來源：你幫Mint Royale拍的「Blue Song」的MV。
EW：老實講我覺得我把這想法烙在了這部MV上了。這想法我早就有了，接應的司機在挑剛好合適長度的音樂。其實我也是到最後一刻才決定用這個想法來拍MV，我真的很想留到拍電影時才用，以至於有些生自己氣，為啥就忍不住用了呢。不過到最後這個MV實際上幫了大忙，因為諾爾·費丁之後幾年大紅，那部MV被拿出來反覆播放，然後大家會說，「這其實很適合拍成電影啊。」
MK：和「Blue Song」的MV一樣，《極盜車神》的音樂比重挺高的呀。
EW：搞笑的是我的電影公司那時候經常說，「如果音樂的部分行不通，我們還有大明星和飆車（頂著）。」而當《極盜車神》在西南偏南電影節播放時，所有的評論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音樂元素上，讓我備受鼓舞啊。他們完全明白了當中的用意。之後公司也說，「這才是這部電影原創的地方，我們要把這點說清楚呀。」那時有一段評論是這麼形容的，「（就像是）巴斯比·伯克利拍的《極速60秒》。」我心想，「棒！這就是我想在墓碑上刻的話。」不過對於「這是一部歌舞片嗎」這個問題，其實很難回答。演員有大聲唱歌嗎？沒有。他們有跳舞嗎？有啊。裡面的歌曲是配樂嗎？不是，一直都是劇情聲。
MK：在片頭中我們看到Baby走進咖啡店，用耳機聽著Bob and Earl的「Harlem Shuffle」。他邊走，歌詞開始邊出現在牆上、人行道和建築物上。所以這裡還是向歌舞片的奇幻方向偏移了。
EW：對的，這裡就是完完全全的奇幻現實風格了，但同時那也是片頭，所以（這風格）是帶引號的。好玩的是公司考慮過剪掉這個鏡頭。我認識達米恩·查澤雷（Damien Chazelle），他告訴我《愛樂之城》（La La Land, 2016）試映時，他們曾經想把片頭——就是一群人在高速路上跳舞的鏡頭去掉，但顯然（與有片頭相比）效果不是那麼好。而來到了《極盜車神》，我記得人們一直在問，「為什麼我們要這個咖啡店的鏡頭？」那是因為它展現了角色的兩面性啊。在第一個飆車鏡頭裡你看到他的「工作模式」，然後下一個場景就看到他像個小孩一樣去喝咖啡，像《乖仔也瘋狂》那種呆萌風。當他一個人，遠離團伙時，會突然就開心地尬舞起來。
愛樂之城 La La Land (2016)
MK：你策劃的放映項目「Car Car Land」，題目巧妙地將歌舞和動作喜劇疊加在一起，一語雙關。是片單里的電影啟發了《極盜車神》的創作嗎？
EW：正如我們所說的，《虎口拔牙》對我這部電影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這麼多靈感當中，沒有這一部《極盜車神》甚至拍不出來。不過這些片子的飆車場景都令我印象深刻。因為是在BFI，我覺得放這些片子會很有意思：《鬼馬雙警》（Freebie and the Bean, 1974）、《衝刺大黎明》（Dirty Mary Crazy Larry, 1974）和《警察與卡車強盜》（Smokey and the Bandit, 1977）。而且最後這部肯定和《極盜車神》有聯繫，因為我們找來了保羅·威廉姆斯（Paul Williams）——Little Enos（《警察與卡車強盜》里的角色）本人！而且還回到了亞特蘭大！他一來到劇組就說，「我上次在亞特蘭大拍戲還是拍《警察與卡車強盜》第三部分。」
至於《布利特》（Bullitt, 1968），我當時想那是默片時代后第一部飆車佔主導的電影。湊巧的是，《布利特》的第二導演助理沃爾特·希爾（Walter Hill），當時他的工作是負責封路，防止路人被福特野馬撞到，在《極盜車神》里他也客串了一把聲優。
當然，另一部對《極盜車神》真的影響很大的電影是《福祿雙霸天》，事實上這部片當時在芝加哥拍是很重要的。我寫過《極盜車神》的洛杉磯版，但後來因為預算原因不得不搬到亞特蘭大，「感謝」那裡的減稅政策。不過最後還真幫上忙了，因為如果我在洛杉磯拍的話很難逃脫《虎口拔牙》、《盜火線》（Heat, 1995）、《落水狗》（Reservoir Dogs, 1992）、《亡命駕駛》和《威猛奇兵》（To Live and Die in L.A., 1985）的影子。最後我們是在I-85州際公路上拍的，那是真的大排場啊，我一直在想約翰·蘭迪斯在芝加哥是怎麼拍《虎口拔牙》的，那裡一到周末就不開。我很喜歡他們把芝加哥拍得很有特色，在《極盜車神》我也想把亞特蘭大拍出一樣的效果。
虎口拔牙 The Driver (1978)
MK：你最近有沒有重看自己第一部劇情片《荒野大指客》？
EW：我想最近一次看完全片是在九十年代末期，在義大利參加一個歐洲西部片的電影節時看的。2015年首映20周年時，Prince Charles（倫敦的電影院）和The Cinefamily（洛杉磯的影院）有放映過。所以最近我有做了些介紹和Q&A環節，不過我沒有坐下來看完整部電影——就是做不到。
MK：每個排的上號的導演都應該有兩部這樣的作品：一部拍得一般但僥倖過關，一部票房大敗但被後人膜拜，認為是最佳作品。順利的是，你現在已經有兩部這樣的作品了。對於後者，2010年時《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血虧，但後來它彷彿變成你最好的電影。你從中有學到什麼嗎？
EW：我認為對於從電影角度而言我其實沒學到什麼。如果讓我回到過去，電影本身可以做出的改動不多，也許劇本層面可以讓某些情緒點更好著力。但電影看上去不會有大改變，無論視覺效果還是這部片子的野心。
不過我的確有學到的東西是那樣的電影市場是很難接受的。那是一部永遠無法用精鍊成一句話的電影。我為《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做宣傳時，有人問，「你怎麼形容這部電影？」在宣傳的開始我會答，「這是一部動作-喜劇-歌舞-羅曼蒂克-功夫片。」後來我清楚人們根本不買賬。就好像說，「最多只能有兩種類型啊。」所以到宣傳的最後我就只是說，「這是一部動作喜劇片。」這部片子我感到很自豪，但宣發方面我確實上了一課。
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
Scott Pilgrim vs. the World (2010)
事後，有採訪嘗試讓我抱怨電影的宣發，把電影的「失敗」歸因於宣發。但有趣的是環球公司負責宣發的Michael Moses覺得那是他經手過最喜歡的電影。並且電影上映后的周一早晨，他給我發了一封很窩心的郵件，「不爭朝夕。」這是我收過最好的郵件了，就四個字：「不爭朝夕。」
MK：再說說那部賺大發的作品，對於《蟻人》你有什麼評價嗎？我記得當時看的時候還在想，「這部電影到底發生了什麼？」
EW：哈，你做了我沒做過的事情——你還真的看了《蟻人》。我甚至連預告片都沒看過。我不後悔拍了這部電影，但是我後悔的是那些浪費的時間，我和喬·考尼什（Joe Cornish, 另一個編劇）都這麼認為。劇本我們反反覆複寫了八年，期間我拍了三部電影，喬拍了一部，我們還一起寫了斯皮爾伯格的《丁丁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Tintin: The Secret of the Unicorn, 2011）。
離開《蟻人》是個心碎的決定，真的很難，但最後看也有正面的地方。我當時及時編劇也是導演，但開拍前八個星期，我不再是編劇了，然後你就會想，「那我在這裡幹嘛呢？」如果我要拍一部品牌電影，我會想留下自己的印記，否則我會不知道自己在幹嘛，還不如拍一部原創電影。最得體的回答是「我想拍一部漫威電影」，但我不確定他們想拍一部埃德加·賴特電影，不過這麼說還挺友好的。而且《蟻人》這件事發生的同時，我收到了Working Title的郵件，「《極盜車神》，來拍吧！」奇怪的是我記得拍完《世界盡頭》之後想過，「如果我拍了《蟻人》並且大熱，也許之後我就有足夠的底氣把《極盜車神》拍出來了。」諷刺的是，我還是拍出來了。而當昆汀·塔倫蒂諾（Quentin Tarantino）看過之後，他的回答是，「我說了你那是應該先拍《極盜車神》的！」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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