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見證者李響：米盧和里皮都是大師

本文來自於騰訊體育

國足又一次無緣世界盃，過去15年，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多少人為了足球嘔心瀝血，參與其中，見證沉浮，騰訊體育將專訪足球的這些見證者們。

李響，一個久違的名字，一個與足球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名字，一個提及2002年世界盃就會想起的名字。

李響，北京人，1998年北大碩士畢業后，加盟《廣州日報》。米盧來到后，《足球報》急需一名精通英語的記者去採訪，於是，之前對足球一竅不通的李響就這樣入行了足球媒體，憑藉自己的努力，她也成為了米盧最信任的記者。

當國家隊成功挺進十強賽，《體壇周報》重金將她收入麾下，更是讓李響名聲大躁。彼時，隨著與米盧的良好私交，李響在足球圈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十強賽結束后，李響出版了《零距離——與米盧的心靈對話》一書，米盧曾親自出席她的簽名售書會。

隊衝擊世界盃出線后，米盧成為了球迷心中的「神」，李響的名字隨之光芒閃耀。2002年世界盃后，米盧離開了，但在國家隊衝擊世界盃歷程中，「神奇教頭」米盧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的提及，過去的15年，李響與米盧、與02年國足一代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2006年，李響出任美國體育畫報中文版主筆和專欄作家，繼續撰寫足球和其他體育項目深度文章。2015年底，李響加盟樂視體育任深度報道「慢動作」欄目主創，遭遇人生低谷出獄后的江津、祁宏都向她吐露心扉，李響用她的文字又一次把曾經的02年世界盃國足一代拉回了球迷心中。當國家隊又一次飲恨十二強賽時，騰訊體育對李響進行專訪，聽她聊聊她與世界盃的那些故事……

最後一次被國足觸動是在08年

騰訊體育：從02年世界盃到現在，國足15年的等待又要繼續了，作為曾經的見證者，您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呢？

李響：早沒感覺了，遺憾一旦累積，最終只能漠然。最後一次被國足觸動就是08年在天津水滴體育場，對手也是卡達，結果0-1輸了，讓隊提前一輪無緣十強賽。同樣的對手，比賽的結果不一樣，但無緣世界盃的最終結果卻是一樣。當時，真的感覺絕望，我和米盧、李霄鵬、邵佳一一起在看台上，看到韓鵬當場痛哭時非常傷心。

賽后，和曲波通電話聊起比賽，他說看到隊友們在哭，他卻覺得特別想笑，一切就像可笑的鬧劇。曲波的言下之意正是彼時國足的雙教練（時任國足主帥為福拉多及總教練杜伊科維奇）制度讓球員們無所適從，這種混亂的環境下，即便李瑋峰、孫繼海和曲波等人也無力挽救國足。而後來無論是卡馬喬還是佩蘭，我在關注過一段時間后，就不再對國足抱有希望，因為在他們的帶領下不可能發生實質性的改變。

騰訊體育：隨著國足無緣俄羅斯世界盃，「85黃金一代」也將陸續告別，馮瀟霆、蒿俊閔、郜林等未來肯定會逐漸淡出國家隊，與您親歷報道過的歷屆國家隊相比，他們的歷史地位將如何？

李響：馮瀟霆的淚水讓人心疼，他們這一代人有過世青賽大放異彩的時光，採訪克勞琛時，德國老頭曾經無比感慨。今天已經步入而立的他們遺憾地錯過了世界盃，不得不說讓人感到惋惜，尤其像陳濤、毛劍卿等昔日天才的職業生涯更是容易引起一片唏噓。

85一代的實力與02年那一代國腳還是有差距，整體實力不如當時，個人特點也沒那麼突出，與曲波他們的「超白金」一代差不多，結局都是一樣的。

騰訊體育：1997年的國足被認為是史上最強的隊，當時絕對算是亞洲准一流，您認為呢？而就成績而言，02年米盧帶領的隊打進了世界盃，這也是國足唯一一次世界盃之旅。

李響：1997年那屆國家隊確實是最強的，特點也更突出，但整體打法、技戰術水平不如02年，畢竟教練不一樣。97年那支國家隊只有謝峰一人年過30歲，范志毅、高峰、郝海東等人都是當打之年，而且吳承瑛、張恩華等相對年輕，隊伍年齡構成非常好，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老將坐鎮欠缺大賽經驗。

米盧有向足協毛遂自薦

騰訊體育：您作為最好的見證者，這15年裡，外界也把您作為02年國足世界盃的一部分一再提及，如何形容您與國足之間的情感呢？

李響：這是我人生中的一段令人難忘的經歷。不僅是作為見證者，更是一個參與者。在之後的許多年，這種感覺越來越濃厚，過去15年裡與當時的球員、足協官員、隊醫以及米盧，每一次的見面都會非常溫馨，都會一起回憶02年的一切美好。

我作為足球記者，全程跟蹤報道了一屆有隊參與的世界盃，甚至跟隊關注了當時國家隊的所有集訓。作為一個女記者，我不可能像男記者們一樣通過男人的方式那樣深進球員當中，但同樣與球員們保持了良好的私交，成為能夠交心的好朋友。

騰訊體育：卡達的看台上，我們又一次看到了米盧的身影，這15年，這位「神奇教頭」也一直沒有離開足球的視野，球迷們總是在回憶他帶給國足的「快樂足球」。過去也一直都有讓米盧重回國足的聲音，您認為他還有機會回歸嗎？

李響：米盧有過毛遂自薦，向足協提供過個人簡歷。最近一次就是米盧提出過代替佩蘭，帶領隊打與卡達的比賽，不過足協沒有接招。米盧非常遺憾的還有08年奧運會，他一直認為他能夠帶領國奧隊在北京取得良好成績，可惜沒能如願。

騰訊體育：在您的了解中，米盧是否一直都很關心足球？國足能夠闖進02年世界盃，真的是米盧的「態度決定一切」嗎？

李響：04年國足7-0香港，當時我在現場接到米盧的電話，他一直都在關注著國足的比分，可惜最後因為進球數少被淘汰，他也感到非常失望。08年的春天，米盧和馬克堅在北京見面時，當場為馬老畫出卡達的戰術陣容圖，奧運會期間兩人還一起去看球。那年冬天，馬老辭世，米盧非常傷心。這些年，米盧也一直保持著高頻率來華，對足球非常關注。卡馬喬時代，他也曾前往長沙去現場看球。至於米盧帶給過國足的，用一句話總結就是——Together Stronger。

米盧和里皮都是大師

騰訊體育：從去年8月接手到現在，316天的時間，里皮沒能率領國足打進世界盃，但卻帶來了希望。在您看來，如何比較里皮與米盧，里皮是不是只是運氣差了些？

李響：不能這樣說，是里皮接手國足太晚了，這是決策性失誤。米盧和里皮都是大師，他們的臨場指揮，用人和技戰術都是非常值得稱道的。唯一的不同就是米盧對於細節摳的更多，因為心態不一樣，米盧帶的通常是相對弱一些的隊，而里皮教練此前一直帶強隊。

騰訊體育：國足奇迹般從40強賽突圍，但在12強賽沒能繼續上演奇迹，末輪客場逆轉卡達，贏球出局也讓很多球迷遺憾不已。在您看來，現在這支國家隊是過去15年最有希望打進世界盃的球隊嗎？

李響：不是。最有希望的是04年那支國家隊，那次也是最遺憾的。我與郝海東、李霄鵬等人都詳細聊過，那一屆國家隊無論從年齡構成還是經驗都是最有希望的，在02年打進過世界盃的基礎上，隊迎來了又一次衝擊世界盃的機會，可惜沒有抓住。後來的聚會上，郝海東喝完酒就哭了，沒能再進世界盃讓他感到非常傷心。李霄鵬等人就取笑他，郝海東也開玩笑回應說，你們都不愛國！

騰訊體育：高洪波前四輪拿到了1分，而里皮六輪拿到了11分，這是否就是本土教練與頂級外教的差距呢？

李響：這就是差距。無論從過程還是從結果來看，高洪波都還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雖然就本土教練來說，高洪波是毫無疑問的佼佼者，但他兩次執教國足的成績差距實在太大，而且對於更衣室關係處理不夠老到，用人方面也太固執己見。

那些關於世界盃的記憶

騰訊體育：在國足一次次衝擊世界盃的歷程中，您作為最前沿的報道者，最難忘的瞬間有哪些？

李響：對於02年世界盃，感情因素佔據最多。預選賽5-1逆轉印尼那場，當時我就在場邊，上半場0-1落後，中場休息時，米盧帶著球員走向更衣室，只有米盧一個人抬著頭，所有球員都低著頭，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所有人心裡都沒底。下半場，祁宏替補上場，蹲下用手撫摸草皮，並且在胸前划著十字。後來宿茂臻回憶說，米盧當時把自己關在洗手間大罵一通發泄，他在旁邊聽著都驚呆了。

而世界盃期間，感覺自己對國足的報道結束的特別快，都沒來得及反應。直到國足小組賽出局后，我繼續留在韓國，在現場看韓國隊的比賽時才感覺到特別難受特別孤獨，國足在世界盃賽場的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有一個細節：首場對陣哥斯大黎加的比賽，孫繼海開場不久就受傷下場，新聞發布會前，米盧打電話說，對不起。而在0-4輸給巴西后，徐雲龍接受採訪時表現的很高興，因為能夠與高手過招。這其實就是世界盃對於隊的意義吧。

騰訊體育：作為一名足球記者，能夠親身報道擁有隊的世界盃，這讓很多的後輩們羨慕不已，那麼您在02年世界盃后也參與了一些沒有國足的世界盃大賽報道，這方面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嗎？

李響：02年那次完全是狂歡的盛宴，純粹就是對足球的喜歡，現場看世界盃的經歷和看其他比賽不一樣。06年德國世界盃我幾乎跑遍了所有城市，甚至是一天一場比賽的看，我當時是和巴爾德拉馬的妻子一起看的開幕式，還和溫格、馬拉多納分別看過兩場。10年南非世界盃，由於身體原因沒有去現場報道，14年在巴西看了淘汰賽階段的比賽，決賽那場坐在馬拉卡納正中央的包廂里，賽后正好看到梅西上台領取金球獎路過大力神杯時的眼神，當時特別希望阿根廷能奪冠。

回憶和國足老將們的點點滴滴

騰訊體育：37歲的老隊長鄭智染紅下場，以這樣悲壯的方式告別，與過去國家隊的隊長們相比，鄭智有什麼特別之處？

李響：老而彌堅，定海神針，鄭智就是國家隊孤獨的勇士。他的經歷讓他的謝幕顯得更加悲壯，米盧曾經說後來的國家隊伍只有鄭智和孫祥夠資格進入02年那屆國足。

騰訊體育：李鐵在國家隊擔任助教，孫繼海和邵佳一一起挑起了U20國家隊，踢過02世界盃的國腳們都在通過不同的方式努力在足球貢獻力量，對於這幾位老朋友，您認為他們未來能帶領國足再次圓夢世界盃嗎？

李響：他們這一代已經成長起來了，他們都將是足球的中堅力量，包括區楚良、李瑋峰、李霄鵬、謝暉、楊晨、曲波等人都活躍在一線，他們具備引領足球的能力。我也希望他們中間能有一個人帶著隊再次走向世界盃，這將是非常圓滿的結果。其實李鐵、李霄鵬都有這樣的夢想，希望他們50歲的時候能夠有機會帶著隊站在世界盃的賽場上。

騰訊體育：過去15年，您一直關注著02年這一批國腳們的命運浮沉，在您的報道中，一直講述著他們的人生起伏，包括江津、祁宏、申思等人出獄后的「重生」。以您的了解，現在的他們還在關注國足嗎？未來的他們還會繼續堅持足球夢想嗎？

李響：他們還在關注足球，也都在看隊的比賽。像江津還會去現場看中超的比賽，他經常看北京國安還有天津權健。而祁宏和申思都在投身於青少年足球，我上一次見到他們是在中學球場邊。對於國足再次無緣世界盃，祁宏感到非常遺憾，雖然他說早就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騰訊體育：最後，對於國足，看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您還有什麼寄語和期許嗎？您覺得隊什麼時候還能再打進世界盃？真的要等到世界盃擴軍嗎？甚至是申辦世界盃……

李響：希望是2022年吧。真心地希望國家隊不用等到世界盃擴軍才有機會，更願意看到里皮帶給國足的希望真正地落地發芽，在85黃金一代逐漸落幕後，希望年輕一代的球員能夠接班成為脊樑，並且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