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散操縱股價被罰12億 監管圍剿過程堪比竊聽風雲

作者：馬婧妤

給你5個月的時間，選投一家正常交易的A股上市公司，你能獲得多少收益？讀題之後陷入沉思的，大約都是股市裡清白投資的「好孩子」。

然而也有一些投資者，他們面對這個問題不會陷入沉思，因為他們的收益不倚賴持股時間，不倚賴市場牛熊，甚至不倚賴個股題材或基本面。他們的「投資收益」，取決於資金規模、賬戶數量、花樣百出的申報手法、價格拉抬的高度，對倒交易的密度……

他們，是股票市場中的價格操縱玩家。

唐漢博就是這樣一個價格操縱界的「資深」老手。2016年2月到6月近5個月時間裡，他隱匿於香港某酒店，實際控制4個賬戶，通過操縱滬港通股票「小商品城」，非法獲利4188萬餘元。

先別唏噓他賺錢之快、之容易，這4188萬還只是「冰山一角」。證監會上周五公布的信息顯示，2014年12月至2015年4月，同樣是5個月時間內，唐漢博及其操縱界小夥伴，通過操縱「同花順」、「傑賽科技」、「廣發證券」、「新希望」、「博雲新材」等股票，大賺了2.5億元！

如果我再告訴你，這已經是唐漢博及其小夥伴第四次犯事兒了，你會不會崩潰……

根據證監會披露的行政處罰決定書，2012年到2015年的三年間，唐漢博及其操縱團隊曾經三次因市場操縱違法行為被證監會作出行政處罰，罰沒款金額累計達約5500萬元。

5500萬元的處罰大概是沒能觸及唐漢博等人的靈魂，他們領下罰單，卻是認錯不改錯，轉身投向了愈發瘋狂的價格操縱。境內不好混了，就將資金轉往香港市場，在香港市場開立賬戶，借道滬港通交易機制實施跨境價格操縱，妄圖逃避監管。

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內地、香港證券監管部門之間的執法協作機制對此早有準備，唐漢博們的如意算盤再度落空。去年下半年，證監會快速查處了唐漢博操縱小商品城案，以及唐漢博、唐園子操縱市場案，並對兩案的涉案當事人依法、從重作出了頂格處罰，兩案罰沒款總計超過12億元！

12億元的巨額罰沒款應該使得唐漢博團隊無法淡定了。此前三次被罰，涉案當事人都不爭辯地領下了罰單。這一次，受到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的主要涉案人均提出聽證，對監管部門查案過程中的各類細節提出質疑，要求減輕處罰。

千奇百怪的質疑並未奏效。證監會新聞發言人張曉軍上周五表示，唐漢博等涉案人員近年因操縱市場多次受到行政處罰，然而當事人並未迷途知返，反而屢教不改，愈演愈烈，轉而採取更為隱蔽、惡劣的違法手段，對抗和規避調查，繼續危害證券市場、操縱股價，嚴重地擾亂了市場秩序，極大地損害了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對這類行徑，證監會絕不姑息。

如果把2010年以來唐漢博團隊的市場操縱違法行為拍成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的情節至少應該像《竊聽風雲》一樣跌宕精彩。

下面，我們就來還原一下唐漢博團隊這長達7年的漫漫操縱路，以及他們是如何在稽查執法的圍剿下走進死胡同的。

看到這裡謹慎地想到「把資深玩家的操縱手法披露出來，萬一被歹人學了去可怎麼辦？」的讀者，您大可以放心，魔高一尺不敵道高一丈，證監會主席劉士余在2月26日召開的國新辦發布會上已經底氣十足地公開表示，「這些套路已經不管用了。」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誰是唐漢博，

他的操縱團隊中都有誰？

唐漢博，男，1973年12月出生，現居香港，曾出資設立北京雨花石影視投資有限公司，有多年市場機構從業經歷，先後擔任過聯合證券基金經理助理、深圳寶盈基金行業研究員、深圳國誠投資諮詢公司研發總監等職務，在市場有一定知名度，是操縱團隊的核心人物。

唐園子，男，1978年1月出生，唐漢博的胞弟，具有多年證券公司從業經歷，唐漢博操縱團隊的核心成員。

袁海林，男，1974年2月出生，唐漢博的表叔，唐漢博操縱團隊的核心成員。

唐淵琦，男，1982年4月出生，唐漢博的表弟。

袁超，男，1989年8月出生，唐漢博的表弟。

唐漢博操的操縱團隊首先是個親友團，而除了有親屬關係的團隊核心成員外，團隊中還有多個操盤手，負責在操縱價格的過程中控制賬戶組中的部分賬戶進行交易。

證監會調查發現，唐漢博操縱團隊組織嚴密、分工明確、手法老練，曾先後控制使用了近百個以他人名義開立的證券賬戶，進行股票操作並頻繁換倉，通過操縱價格牟取暴利。

2016年2月至6月操縱「小商品城」

一個價格操縱老手的經典套路

唐漢博此番落馬，源於繞道香港市場，借滬港通交易機制對滬港通標的股票「小商品城」實施價格操縱。老手捨近求遠，打的是迂迴戰，目的在於逃避監管。其操縱過程，則完整呈現了利用資金優勢，通過虛假申報、盤中拉抬、對倒等手法實施操縱的經典套路。

以下是證監會查明這個「經典套路」的全部打法：

第一步，實際控制一組賬戶，並轉入資金。

經查明，2016年2月4日至6月23日，唐漢博實際控制了「唐漢博」、「王濤」（兩個同名賬戶）等三個在香港開立的賬戶，以及在內地開立名為「桂某選」的賬戶（下統稱「賬戶組」）， 同時「聘用」王濤作其操盤手。四個賬戶的資金主要來源於唐漢博及其妻子李某怡。

主要操縱期間，上述四個賬戶逐日下單的地址高度一致，賬戶組在香港某酒店下單的時間與唐漢博、王濤入住該酒店的時間完全匹配，王濤入住酒店費用全部由唐漢博支付。「桂某選」賬戶及「唐漢博」賬戶下單設備則隱匿於唐漢博的家中。

第二步，買入，而後採取多種手法拉高式建倉。

2016年2月4日至2016年2月15日，賬戶組中的兩個連續買入「小商品城」股票，買入額占期間市場總成交量的18.43%。

16至18日，賬戶組通過拉漲停、封漲停、操縱開盤價、虛假申報、盤中拉抬，對倒等方式，實施操縱行為。

行情顯示，唐漢博賬戶組建倉階段，小商品城成交顯著放量，股價迅速拉升，4日至18日，小商品城累計漲幅達到20%。

第三步，對倒交易，初步賣出獲利，並維持股價。

2016年2月19日、22日，唐漢博賬戶組賣出部分小商品城獲利，並在4個賬戶之間進行對倒交易。

24日、25日，賬戶組繼續對倒交易，在幾個賬戶之間換籌，保持較大成交量的同時維持小商品城的股票價格。25日午盤，該股一度隨指數大幅下跌，唐漢博調用賬戶資金墊單，收窄了該股的跌幅。

第四步，再次拉升股價，在賬戶組之間對倒交易，獲利並換籌。

2016年3月1至2日，賬戶組通過對倒、拉漲停、大單封漲停、虛假申報撤單、操縱開盤價等方式再次拉升小商品城股價。

3月3日，賬戶組盤中高賣低買該股，獲利的同時繼續在實際控制的賬戶之間倒手小商品城股票，維持股票價格及交易活躍度。

第五步，把第二步到第四步的操縱過程換個姿勢，增加資金規模再來幾遍。

拉高股價—放大交易量—引發跟風盤—大單托盤小單主動成交對倒維持和推高股價—賣出獲利。唐漢博賬戶組以這樣有條不紊的節奏反覆操縱著小商品城的價格。

2016年3月4日至16日，賬戶組以日內雙向申報、對倒、盤中拉抬、虛假申報等方式維持、拉抬小商品城股價。3月17日、18日，再次大量申報買入拉升股價，隨後在3月21日賣出獲利。

2016年3月23日至4月15日，2016年4月20日至6月23日，與上述操縱過程類似的手法又兩度上演。

4月26日，唐漢博賬戶組中的「唐漢博」香港賬戶賣出所有「小商品城」股票，次日，該賬戶被限制交易。之後賬戶組其餘三個賬戶再無買入成交，並開始陸續清盤，到2016年6月23日收盤，賬戶組持有的「小商品城」全部賣出。

證監會查明，2016年2月4日至6月23日，唐漢博賬戶組在56個交易日中交易「小商品城」，期間累計買入4.6億股，成交金額33.88億元，成交均價7.36元；同期累計賣出4.6億股，成交金額34.38億元，成交均價7.47元。

其中，當年2月4日至4月26日為主要操縱期，期間的53個交易日中，唐漢博賬戶組在47個交易日交易「小商品城」，其中31個交易日賬戶組成交量占該股日成交量比例超過10%，10個交易日賬戶組成交量佔比超過20%。

唐漢博、王濤在此間的涉案操縱行為，共非法獲利4188.42萬元。

證監會新聞發言人張曉軍介紹，唐漢博跨境操縱「小商品城」案是滬港通開通兩年多來，證監會查處的受例跨境操縱市場案件。

證監會依法決定沒收唐漢博涉案操縱行為違法所得4188.42萬元，並處5倍，即2.09億元罰款。同時，對王濤處以60萬元罰款。

2014年12月至2015年4月

操縱5隻內地股票

市場操縱違法行為並不少見，少見的是數年如一日，投資不停、操縱不止。證監會摸清脈門，總結出了唐漢博團伙操縱行為的四大共同特徵。

世上本無套路，使用的次數多了，也便成了套路。

證監會稽查執法人員介紹，早在2010年，唐漢博等人就已經進入了證監會稽查部門的執法視線。2010年以來，唐漢博及其親友團唐園子、袁海林等人曾先後數次被證監會行政調查。僅2012到2015年間，他們就曾3次領到證監會開出的罰單。

「這些案件的處理結果顯示，以唐漢博為首、以其親友唐園子、袁海林等人為核心成員的違法團伙分工明確，控制使用近百個以他人名義開立的證券賬戶進行股票操作並頻繁換倉。」執法人員介紹。

以下是唐漢博團隊的「市場操縱簡史」：

2010年4月1日至5月13日，唐園子利用9個賬戶超比例持有「海鷗衛浴」股票未進行報告和公告，被證監會行政處罰。

2012年2月27日至3月2日，唐漢博先後控制9個賬戶，使用4、5台電腦操縱「華資實業」股票。唐漢博表叔袁海林等5人阻止稽查人員現場取證，從調查人員手中強行搶奪重要證據，指使相關人員撒謊，企圖逃避、阻礙調查。

2012年10月，證監會依法對唐漢博涉案資產進行凍結，並最終對唐漢博操縱「華資實業」股票處以「沒一罰五」的頂格罰款，罰沒款金額近4000萬元。

2012年5月28日至2013年1月16日，唐漢博在家中等地，控制使用「袁海林」等12個賬戶操縱「銀基發展」股票。2015年9月，證監會再次對唐漢博作出處罰。

2016年1月，證監會處罰決定顯示，2012年4月13日至12月31日，胡捷操縱「銀基發展」股票，證監會對其作出行政處罰，罰沒款共計7000餘萬元。有資料顯示，胡捷與唐漢博二人為校友關係。

2014年10月起，深圳博騰資本管理有限公司在深圳前海註冊成立，該公司部分股東為唐漢博團伙核心成員，公司職員出面為唐漢博尋找賬戶、募集資金。2015年4月29日，該公司登記為私募投資基金管理人。唐漢博團伙藉助該私募投資基金管理人外衣，擴大募資範圍，民間資金被席裹進入股市從事操縱行為。

2015年6月1日至7月31日，正值股市異常波動期間，袁海林等使用十餘個賬戶操縱「蘇寧雲商」、「藍光發展」股票，儘管巨虧2.7億元，但根據《證券法》關於操縱證券市場「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三十萬元的，處以三十萬元以上三百萬元以下的罰款」的規定，被證監會予以頂格處罰300萬元。

上述執法人員介紹，對歷史資料進行關聯匹配和映射分析后，監管部門發現，唐漢博團伙的操縱行為具有四類明顯的共同特徵：

一是大量交替使用以團伙成員、公司員工名義開立的賬戶；二是操作下單地點遍布各大城市；三是使用多台電腦，企圖逃避監控；四是慣用連續交易、盤中拉抬、對倒、虛假申報、大額封漲停等多種手法操縱股票。

哪裡有違法套路，哪裡就有摸清違法套路、打破違法套路。

從最早的庄股，到利用賬戶組對倒交易、虛假申報撤單影響價格，再到後來的信息操縱、跨市場及跨境操縱，隨著證券市場發展，操縱玩家們的手法也不斷更新迭代。

然而唐漢博及其操縱親友團屢屢犯案，終於難逃屢屢被罰的命運，監管部門對這類操縱案件的查處過程也越來越快。

操縱手法在變化，監管手段進步得更快。「套路不管用了」。

「累犯」難逃法網，跨境操縱跨不過協同執法的銅牆鐵壁

唐漢博等人操縱市場案，是證監會成功查處的首起不法投資者繞道香港開立證券賬戶，借道「滬股通」交易機制反向操縱A股的新型案件，也是監管部門有效應對執法新形勢的成功案例。

證監會稽查執法人員表示，唐漢博等人多次、反覆在境內或跨境實施操縱市場行為，情節惡劣，行為囂張，一直是證監會近年重點持續監控、多次嚴肅查處的違法對象之一。唐漢博等人操縱市場案也揭示出，在股票市場交易互聯互通機制下，證券違法違規越發呈現出隱蔽、複雜的趨勢。

這不僅是市場面臨的新問題。事實上，在全球範圍內，隨著各地資本市場間的國際化交易日趨頻繁，各國金融市場基礎設施間的聯繫日益緊密，跨境證券期貨活動也日益頻繁，資金流轉、股權控制、信息傳遞、賬戶控制、交易指令下達等都可能跨越邊境。傳統的操縱市場、內幕交易、虛假陳述等違法犯罪隨之變得更加複雜隱蔽。

唐漢博操縱團隊從單純實施內地市場股票操縱，到取道滬港通實施跨境操縱，是為了逃避監管。收到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之後，唐漢博、唐園子、袁海林等人均要求聽證，對證監會執法過程中的細節提出重重質疑，希望減輕處罰。

聽證過程中，唐漢博等人提出的一大申辯理由，就是本案證據來自香港證監會，證據本身取證的合法性、有效性存在疑問；同時，本案違法行為發生地在香港，證監會沒有管轄權。

其企圖在內地、香港兩地市場尋求監管套利之心昭昭，但這個如意算盤並沒有打成。

證監會相關部門負責人介紹，早在2014年10月17日，證監會就與香港證監會簽署了《滬港通項目下證監會與香港證監會加強監管執法合作備忘錄》（下稱《備忘錄》）。該《備忘錄》建立了涵蓋線索和案件調查信息通報、協助調查和聯合調查、文書送達、協助執行、投資者權益損害賠償、執法信息發布、人員培訓交流等執法各環節的全方位合作機制，確立了雙方「在各自法律許可權範圍內儘可能為對方提供最充分的執法協助」原則。

這些安排的用意，就在於加強雙方執法合作，採取有效行動，打擊各類跨境違法違規行為，維護滬港通正常運行秩序，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

這位負責人表示，證監會與香港證監會對於加強監管執法合作、嚴厲打擊各類跨境違法早已形成高度共識。雙方一致認為，加強稽查執法協作，是兩地股票市場交易互聯互通機制平穩推進的重要保障。

兩地證監會將不斷完善跨境執法合作的相關安排，規範重大緊急案件執法協作安排，開展更為有效的調查合作，不斷提高跨境執法合作水平，確保兩地的相關法律法規均得到全面遵守和執行。

唐漢博操縱案的查處，確也向市場中躍躍欲試的操縱玩家們發出警告：莫伸手，伸手必被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