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前國防部長：對朝鮮需胡蘿蔔和大棒 我們缺大棒

圖片：美國前國防部長威廉·佩里3月17日在北京大學斯坦福中心發表演講。孫瑩攝

「所有的外交政策都需要胡蘿蔔和大棒。對朝鮮，美國、韓國和日本有很多經濟胡蘿蔔，但我們沒有大棒，」美國前國防部長威廉·佩里（William Perry）周五在北京大學發表演講時稱。

「我們僅有的大棒就是對朝鮮宣戰，但這並不是很有效的大棒，因為朝鮮知道我們並不想跟他們打仗。」

現年89歲的威廉·佩里博士，曾於1994-1997年在柯林頓政府擔任美國第19任國防部長。1999年，他曾受柯林頓、韓國總統金大中和日本首相小淵惠三的委託，前往平壤談判，要求朝鮮放棄核武，而韓國和日本提供經濟援助，美國許諾「安全保障」。他形容那次談判幾乎只差「臨門一腳」了，可惜協議最後未能在柯林頓下台前達成。

數學家出身的佩里，曾當過工程師和商人。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時，他是中央情報局（CIA）分析師，幫助肯尼迪政府度過了那場風波。如今他仍然記得當年評估前蘇聯在古巴部署的導彈照片時的感受，他說那是他畢生最恐懼的時刻之一。

佩里如今擔任加州斯坦福大學的名譽教授，是美國外交政策、國家安全和軍事方面的專家。2013年，踏入暮年的他和29歲的孫女一起，創立了非盈利機構「佩里計劃」，目的是就核武器的危險性對公眾進行科普。

他於3月16-22日訪問北京和上海，分享他對當下美俄的核武器擴張宣言、朝鮮的核問題以及美國在韓國部署薩德防衛系統等問題的看法。周五，他訪問北京大學斯坦福中心，接受記者採訪，並發表演講。

儘管已89歲高齡，身穿藍色襯衫、灰色西裝的佩里精神很好。他頭髮花白，戴著眼鏡，語調輕柔。曾數十年與美國的敵人和盟友深入談判的外交經驗，使他有一種處變不驚的氣質。

「我們的外交政策已經失敗了，朝鮮並沒有放棄核武。但我們可以通過外交手段讓他們停止核試。我相信朝鮮會願意暫停核試，以換取經濟利益和美國作出的安全保證。這雖然不是我們數十年來最想爭取的結果，但它能減少我們面臨的危險。多年來我學到一個很關鍵的經驗：和朝鮮打交道時，我們得按照它的本性來考慮；而不是老想著我們希望它怎樣。」

朝鮮的邏輯

「1999年，我受柯林頓總統、韓國總統金大中和日本首相小淵惠三的委託，前往平壤，」他回憶說，當時目的是為了談判一份協議，要求朝鮮放棄發展核武和遠程導彈，而韓國和日本將向朝鮮提供經濟援助，美國許諾「安全保障」。當時協商進展相當不錯，金正日甚至派出高級軍官於2000年10月赴華盛頓，希望敲定正式協議。

「如果當年的協議成功，我們今天就會安全得多，」佩里滿懷遺憾，他形容當時幾乎就剩「臨門一腳」，但很可惜，協議沒來得及在柯林頓下台前達成。小布希2001年上任后，取消了所有跟平壤的協商。後來朝鮮成功建造了核武器並多次核試，對外言語也越發囂張。

研究朝鮮數十年的他，十分確信一點：朝鮮並不會真的發動核戰。「他們的第一要務就是確保繼續掌權，」佩里說，目前為止他們是成功的。他們懂得，如果主動發動核戰，平壤政權一定會被毀滅。所以核武只是他們的籌碼。他們只是想通過核武來要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圖片：金正恩指導洲際導彈發動機測試時開懷大笑。圖片來自朝中社。

「我們說外交是'口吐金言'，人們總能說出很漂亮的話。但真正的外交不是關於說什麼話，更關鍵的是你要聽。當你理解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才有機會協商出合理的協議。過去16年，我們根本沒有搞清楚朝鮮到底想要什麼。」

佩里主張，如果韓國願意提供經濟援助，美國提供「安全保障」，朝鮮是願意承諾停止發展核武的。因為朝鮮並不是真的想使用這些核武器。

他擔心的是，朝鮮的張牙舞爪，會刺激韓、美因為想「先發制人」而採取軍事行動，而這一切會升級到戰爭。「朝鮮有可能不小心跌入戰爭漩渦，」他說，朝鮮絕不可能主動挑起戰爭，但很有可能在「張牙舞爪」時導致美、韓、日誤判。

「我並不喜歡薩德」

被問及如何看待薩德，佩里坦言：「我並不喜歡薩德。」

「這倒不是因為外交原因，而是出於我的技術背景，」他說，韓國有權利建立自己的防禦體系。「從設計上來說，薩德是一個'終端防禦系統'，也就是說，只有在本土遇到襲擊時，它才會有用。除此以外，它的作用很小。而且，如果對方是多枚導彈--朝鮮有能力發射多枚導彈--薩德幾乎難以防禦。這也讓我很奇怪為什麼如此介意。我想的反對很大程度是象徵意義上的。我作為一個工程師來看，雙方的理由都不夠充分：薩德既不能很好地保護韓國，也並不能實際威脅到。」

如果朝鮮崩潰，中美會怎麼處理呢？「我沒有看到朝鮮會在近期崩潰的跡象，」佩里說，「歐巴馬執政八年，之前小布希執政八年，他們都希望朝鮮會崩潰，並根據這種'希望'來制定對朝政策。但朝鮮並沒有崩潰。所以他們的政策沒有效果。我想美國和其他國家應該停止這種幻想，面對現實，想清楚我們應該如何與這個政權打交道。」

佩里說他理解為什麼擔心朝鮮崩潰，因為這肯定會給帶來麻煩。「但目前來說我看不到朝鮮崩潰的跡象。很糟糕的一點是，韓國老是靠指望朝鮮崩潰來制定對朝政策。實際上，朝鮮國內被嚴密控制，我看不出它有崩潰的跡象。」

「我的核噩夢」

佩里演講后，有觀眾提問：美國國防部長的一天是如何度過的？

「司機每天早上七點來接我。在趕往五角大樓的路上，情報官員會跟我彙報。到五角大樓后，我會跟高級官員一對一面談，討論對情報的看法，以及是否要做出行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不需要做出行動。如果需要，我們會再花一、兩個小時討論行動方案，然後我們去白宮向總統彙報。通常這些都會在上午完成。有時一天我還會預約好幾個人見面。我在五角大樓的日子中，半數日子是這樣度過的。另外一半日子，我需要到世界各處出差，每個月要去看美國駐軍基地，了解我們的士兵情況。然後還要訪問很多國家，我當國防部長時四次訪問俄羅斯，訪問大概有兩、三次。」

卸任國防部長后，佩里回到斯坦福大學擔任名譽教授。「我成了一個教育者，」他說，他的退休生活致力於呼籲公眾正視核武器的潛在威脅。他與29歲的孫女一起創辦了「佩里計劃」，四處演講。

他最喜歡在演講中播放的一段視頻是「我的核噩夢」：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板條箱，註明字樣是「農業裝備」，被裝上貨車。貨車開入華盛頓，停在白宮和國會山中間。那是一個核彈--結果是八萬人死亡，包括政府高官和學齡兒童。

「視頻里顯示的是華盛頓。但受到攻擊的也可能是倫敦、莫斯科，或者北京，」佩里說，他恐懼的是核武器將帶來「人類文明的終結」。

「我有五個孩子，八個孫輩，兩個曾孫，我很在意他們的未來，」佩里說，所以他以近90歲的高齡，仍在四處呼籲。

在演講中，他再三提到自己經歷的古巴導彈危機。「我永遠忘不了……我被叫到華盛頓，跟一個小團隊一起，每天研究古巴導彈的情報照片……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想這會不會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他回憶道。後來總統肯尼迪說，他認為古巴危機可能導致全球核戰的可能性是三分之一。

值得慶幸的是，冷戰結束后，大量核武器被裁減。但今天核武器的不確定性回升，人類再次受到核武器擴散的威脅。

佩里說，他擔心會像第一次世界大戰那樣，各國「夢遊」著就捲入了戰爭。一戰前並沒有哪個國家特意想要開戰，但莽撞自負、彼此誤判、擦槍走火，就將世界拖入了四年深淵，超過1600萬人喪生。

（鳳凰網：孫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