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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01.
談《敦刻爾克》之前，說一個完全無關的電影。
王家衛的《一代宗師》。
王家衛為了拍這部電影前前後後花了十多年時間，這期間張震為了演好「一線天」的角色還得了八極拳冠軍，但是在公映版本中只有不到三分鐘的鏡頭。
這部電影說的是民國武林的一代宗師，王家衛遍訪南北武術世家和民國拳術的大家們，編劇徐浩峰更是對民國武林有根深蒂固的了解，三位聯合編劇光本子就寫了好幾年，最終以葉問的視角和宮二的側目洞見了民國武林那一代宗師們的江湖夢和俠義心。
我後來一直想，《一代宗師》指的就是葉問嗎？
不見得。
當年南下廣東的宮寶森以北方拳定鼎南方的時候就是諸侯割據，一代宗師的局面。在民十八年，兩廣國術館成立，五虎下江南就是他和李任潮在這座金樓談定的。
這不是拳術的深淺，而是武人的境界。
要不然他不會因為和葉問掰餅那一段戲的時候被葉問的一句「國不分南北」說動，從而將當年北拳南傳的位子又還給了廣東人葉問。
誰才是真正的一代宗師？
只有傳承下去了才是。
02.
我在很多推文中以及和朋友的談論中多次提到《一代宗師》，這不是一部功夫片，儘管裡面的功夫打的的確很好看，但仍然不是。
也不是一個錯綜複雜的江湖。
而是一代年輕的武人在這個江湖中，經歷戰亂、時代更替對於宗師真意的理解。
宮寶森是一代宗師，他促進了南北武林的和諧和交流。
宮二是一代宗師，她終身守節替父報仇守住了宮家的節氣和武人的尊嚴。
葉問是一代宗師，他歷經家族變遷，在時代潮流中對於信念和武術的執著並未改變，並且將精神傳承下去、影響後人。
即便藏匿於市井的丁連山也是一代宗師，不忘祖訓，即便不在江湖之中仍然恪守武人風骨，是最接地氣的宗師。
這部電影中有太多的宗師，那是民國武林的宗師排列。
如果從《一代宗師》中只能看到功夫，你就會覺得它是爛片。
03.
再來說《敦刻爾克》，這不是一部戰爭片。
只是在戰爭的題材基礎之上講了一個40萬英法聯軍如何在回家的問題上打的一場勝仗的故事。
因為這場勝利的大撤退徹底扭轉了二戰戰局，為盟軍保存了軍事實力，也是直接導致納粹德國失敗的重要戰役。
諾蘭大神的拍片手法和取材的專業角度不用多說，我嘗試從廣告人的角度來剖析諾蘭如何拍一個其實已經不是那麼新穎的題材片。
我們大膽猜想一下諾蘭會給自己下一個怎樣的Brief？
第一，從戰爭角度來說，前有神片《拯救大兵瑞恩》至今經典，後有《血戰鋼鋸嶺》殺出突圍，可以說一戰二戰的題材已經屢見不鮮了，要在這個基礎上做好立意已經很難了。
第二，從人物和獨立故事上幾乎也很難討巧，即便大兵瑞恩只是個二等兵，但是20年前的片子已經開始聚焦大時代和小人物的角度，再到《血戰鋼鋸嶺》中那個固執的醫務兵，戰爭片已經不一定要有戰爭的意義了。
第三，從單個歷史事件的背景和歷史的基礎上，要再想塑造一個發人深省並且很有深度共鳴的故事已經很難，而且也沒有必要。
以上既定事實的三點都無法突圍，但是題材已經限定，歷史事件也已經選定，這都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創意必須一針見血，在一個特別大眾的範疇主題中看出驚鴻一瞥。
04.
再看《一代宗師》王家衛是如何審題的？
一部功夫片，有武林有功夫，有國恨有家仇，如此寬泛的主題之下還有一條挑動心弦的感情線，然後通過這段感情說出了「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三重境界，既是凡人的心態又是宗師的修為。
王家衛通過民國武林的視角說出了所謂大時代更替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支離破碎的，每一個人物都不是那麼立體，但這就是民國武林的現狀，這就是一代宗師的時代。
諾蘭如何審題敦刻爾克？
這本來只是聯軍撤退3萬人的軍令最後陸陸續續的撤離了40萬人，成功的保存了盟軍的實力。在這個立意基礎上，敦刻爾克撤退不是敗北和止戰，諾蘭選定了一個溫馨動人的主題：
回家。
但這是戰爭，所以註定不會有那麼多熱血和感動，所以急迫高壓的音樂充斥著無處不在的死亡和絕望，通過海岸線的轟炸，和空軍的較量以及大海中孤舟的博弈，三條獨立拍攝線無所不在的展現聯軍為了回家做出的努力。
這部電影台詞不多，主角鮮肉小哥最多的詞兒是最後讀報紙的那一段，而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沉默不語，無論跟同伴抬擔架混入軍艦，還是後來落水返回岸上等待救援，眼神里都是無盡的絕望。
只有最後在沉船之後抓到來自英國的漁船，才真正鬆了口氣說出了那句：我想回家。
05.
沒有比回家這個主題更能牽動人心，所以看電影的時候我一直在擔心這些人能不能回家。
沒有宏大的戰爭場面，沒有海邊堆積如山的屍體，沒有被血染紅的海灘。但是那些焦急的面孔，被德軍炮擊之後跳船逃生的人們，他們絕望的呼救......
沒有比這更能讓人揪心的了。
看到這些除了揪心之外，還讓人產生對戰爭深深的厭惡感。
諾蘭在「回家」這種主題的執行中還丟了兩個重磅炸彈。
第一個是，懸在一線的英國空軍，在燃料幾乎耗盡的情況下成功阻擊了德軍戰鬥機，給那些英國漁船救人爭取了寶貴的時間。最後他在燃油耗盡情況下平穩飛行，從上而下的看那些勝利的人們跟自己揮手，看他們的笑臉和來自祖國的親人們，最後回到了敦刻爾克平穩迫降，然後燒毀了飛機被德國人帶走。
是的，他為了送那些撤退的軍人回家而犧牲了自己。
第二個是，兩位主演小哥，從敦刻爾克順利撤退下來的士兵，他們坐在火車裡到達英國，面對窗外一路跟跑的人們，小哥十分慚愧和恐懼，怕是家鄉人因為自己吃了敗仗感到恥辱，沒想到家鄉人敲開窗戶送來了啤酒，歡呼雀躍的歡迎他們。
沒有一句台詞，但是卻在說：歡迎回家，敦刻爾克的英雄們。
看到這裡，我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06.
真是慚愧，諾蘭的片我只看過兩部，上一部是《盜夢空間》。
《敦刻爾克》的取材角度和立意野心就如同歷史事件本身的意義一樣，一次失敗的戰鬥，但是對於整個二戰卻是最成功的里程碑事件。
諾蘭在處理這個意義層面上全部扣在如何幫助40萬人回家上，撤退變成了回家。在這個層面與戰爭已經毫無關係了，戰爭成了陪襯和基礎。
有沒有單線的故事已經不重要了，每個人都成了「回家」這場行動的參與者，甚至德軍的空襲都營造了聯軍為了回家所付出的慘重代價，還有最後英國漁船集體的出動，回家的主題最後延伸到親人們來接他們回家。
拋開拍攝手法和敘事節奏以及音樂等種種優點，諾蘭的洞察和策略就必須要給滿分。
如果你從《敦刻爾克》中只看到了戰爭，那麼這部電影就丟了一半分數。
它之所以是神片是因為它已經不甘心講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或者《盜夢空間》那樣腦洞大開的異想世界，而是將電影回歸電影，將大半個世紀以前那場改變歷史的著名大撤退事件以回家的方式再次展現。
高明的是，雖然是回家，但全片都充滿了孤獨、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除了服氣，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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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稿助理：扶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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