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竟然是被發明出來的

「白人」身份其實在歷史中一直代表著權力和統治階層。

沒有白人一說，也沒有黑人一說。什麼紅、黃、棕、藍、紫、深紅或其它有色人種，都純屬子虛烏有。它們都是社會建構的幻象。幻象歸幻象，但其實際後果卻是真實、可怕而殘忍的，乃至於造成族群滅絕的慘痛。

這些事實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討論種族、性別與族群特性的社會建構的學術文獻，已經汗牛充棟了。

早在 1960 年代，西奧多·艾倫（Theodore W Allen）的兩卷本《發明白種人》（The Invention of the White Race）就已經記錄下美國國內一些統治精英是如何透過對非裔奴隸進行經濟剝削，並控制其中興起的社會政治組織，以此達到炮製（devise）「白人」範疇的效果。把時間拉近一點，傑奎琳·巴塔羅拉（Jacqueline Battalora）的著作《白人民族的誕生：白人的發明及其與當下的關聯》（Birth of a White Nation: The Invention of White People and Its Relevance Today，2013）探討了美國由來已久的種族問題，並將其追溯到透過立法及執法而發明出「白人」概念的時刻。

《白人種族的發明》

這些學術文獻的問題，不止在於它們的旁徵博引沒能透徹分析那些親川普，且文化程度不高的白人至上主義支持者。問題在於，這種對仇恨現象的考古學探究，沒能抹去這樣的事實：人類中的一大部分，的確是因為被貼上了諸如「黑種人」、「紅種人」、「黃種人」抑或是「棕種人」這樣的標籤而蒙受了痛苦。透過不乏種族色彩的劃分與統治，這些關於有色人種的幻覺就變成了社會事實。

著名小說家、諾獎得主托妮·莫里森敏銳地觀察到：「所有前往美國的移民都知道（並且已經知道），他們如果想要成為真正的、合格的美國人，那就必須削弱對母國的忠誠，並將之貶為次要的、從屬的，以強化其白人認同。」

但問題不是對哪個「母國」的忠誠。關鍵在於使所有移民系統性地處於從屬地位，無論其曾經遭到過怎樣的「膚色編碼」，都要使他們從屬於「白人」的神話及與其傳播文明的使命相關的暴力敘事。沒有一個棕種或黑種或是其它膚色的人可以完全成為「白種」人。但他們訴諸白人身份，以求接納，這一舉動乃是系統性羞辱和抹黑的一個環節，人們自願玩這套遊戲，以表明自己也是權力結構的一個部分，表明自己是個「正常的」人類。

白人民族主義領袖理查德·斯賓塞他曾經聲稱「白人民族主義者」和「另類右翼」支持者是為了「言論自由」而在林肯紀念館前集會的

凱倫·布洛金（Karen Brodkin）在《猶太人如何融入白人及其對美國種族的意義》（How Jews Became White Folks and What That Says About Race in America，1998）中分析到，自從二戰以來，美國猶太人就開始表現出「白人」的樣貌。這種實踐當然不是美國猶太人獨有的。從抵達美國開始，直至一代人以後在經濟地位上取得成功，其它的移民群體——諸如穆斯林和印度人——也仿照了這一模式，想要把自己定位為（或是接近於）白人來尋求接納。

成為白人就此變成那些種族化的「少數群體」的一條不二之選：克服被殘忍異化的人格，並進而成為他們無法、也不該成為的那種人。

通往一種解放的辯證法

通過模仿並再度復活最初源自歐洲，而新近又獲得其美國支持者青睞的針對阿拉伯人的種族主義政治，猶太復國主義者們提供了這樣一個活生生的證據：種族仇恨如何作為一種政治統治手段而被炮製和維持的。猶太復國主義者為巴勒斯坦人發明的「以色列籍阿拉伯人」這個詞，乃是歐洲種族主義的縮影，它導向一些極為可怕的殖民結論。

在為種族正義而展開鬥爭時，應充分了解種族區分的社會建構及政治維持的發生機制，由此我們才能知道如何克服它們。充分了解歐美種族主義的血腥歷史，乃是消除它們的第一步。解構種族的後現代和后結構主義者，絕不能否認種族主義與資本主義現代性共生的那一段仍在持續的歷史。為了克服種族主義，它首先需要承認並揚棄之。

在此，我們需要一種不同於以往的「雙重意識」，它此前曾由杜波伊斯（W.E.B. Du Bois）的理論加以發展。這一新的「雙重意識」並不在普遍化的白人意識和具體化的黑人意識之間。它在兩種意識——虛假的「膚色」意識、和解放-民主抗爭意識之間。那些規模巨大、美麗而崇高但又一度被種族化的人們在此需要團結起來，譜寫一部新的解放詩篇，它不再吸納而是揚棄了那種有關種族化少數群體的錯誤意識。

權力和統治機製為維繫自身而公然發明「白人」。解構這一血腥可怕的神話，將對那些握有大權並長期維持著殖民者自我意識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形成釜底抽薪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