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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到底讀什麼? | 星期天文學

《郵差》是一部關於詩人聶魯達的電影,這是它的劇照。

有時候我們會把詩形容成生命的一種特寫。有些詩人能充分展現這點,但丁就是一例:他可以把普世皆同的事物變得風格獨具,為想象力描繪出輪廓,並將生硬的歷史素材轉變成美麗的事物。但詩也會令人生厭,更常有人對詩不屑一顧,直接承認」我不喜歡詩「。一些比較世故的人則會說:」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喜歡詩。「何況有些人也只是說說,並非真心覺得不好意思。另外一種可能,則是像聽完現代爵士的反應一樣,會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我挺喜歡詩,但從沒搞懂過。「會這樣想,通常就是認為詩沒什麼用處,連詩人奧登也寫過」Poetry makes nothing happen「。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其實剛剛的那句話,如果改變語調的抑揚頓挫,便會產生不同的讀法。試試看用音調分別去突顯poetry、nothing、happen 等詞,這才是詩人所謂讀詩的方法。我猜奧登那一句話的意思是說,在物質世界中無所用的詩,在物質世界以外卻大有可為。

我先前也已經指出,詩可以活化心智,並充分利用語言的靈活性。詩也可以將原本難以言說的情感具體表達出來。詩甚至能夠帶來宗教儀式般的慰藉。所以詩人常常會擔任發言人--事實上,他們要成為歷史學家、藝人、魔術師、治療師、教育工作者、宣傳家和惑眾者,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非得談詩嗎?

我們往往只有在和詩人交談時才會聊到詩--但除非你自己就是詩人,否則哪有機會和詩人打交道?要了解詩人得先知道以下三點:第一,詩人滿腦子都在等待靈感,因為靈光乍現的那一刻,他們會突然頓悟自己和過去的關係、與某地的關係、跟某人的緣分。此外,詩人的心靈都飽受創傷,只能藉由創作來療傷。第三點,套個老掉牙的笑話,就是會開車的詩人,寫的詩一定有問題。

但其實還有一種情況會聊到詩,而且還更常見,那就是和自己對話。一件小品創作便可能十分雋永,我記得自己十幾歲時就發現這件事了。一段詩句可供人細細品嘗、反覆推敲、再三思量,那感覺就像含在嘴裡的一顆糖果,散發出了久久不退的好滋味,超乎想象。隨意挑一首詩句來品嘗,便足以讓你玩味良久。丁尼生寫的無韻詩《尤利西斯》最後幾行詩句如下,這些句子不是取材自荷馬史詩,而是脫胎於《神曲》的《煉獄篇》:

That which we are, we are;

One equal temper of heroic hearts,

Made weak by time and fate, but strong in will

To strive, to seek, to find, and not to yield.

我們仍是我們,英雄的心

儘管被時間消磨,被命運削弱,

我們的意志堅強如故,堅持著

奮鬥、探索、尋求,而不屈服。

(引用飛白的譯文)

最後一句聽起來信心昂揚, 然而克里斯托弗· 里克斯(Christopher Ricks)這位當今詩評大師卻表示:」末句暗藏著另一層解讀,它大聲疾呼卻被刻意壓抑,意即『奮鬥、探索,然後屈服,不再尋求』,這與原句貌似相同,實則大異其趣。「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這個說法,但由此可見,一句詩可能包含兩種力量:一是原先的韻律,二是韻律產生的反作用力。而正是這種反作用力,使詩即便複雜,仍能滿足人心。

詩最受讀者喜愛之處,在於音律、結構,以語言產生的火花。詩中常有豐富的辭藻,能使人愉悅,併產生力量。詩人艾略特曾寫道,一首詩能在讀者理解之前就先打動讀者,而他自己的詩作便是很好的佐證。就學術觀點而言,艾略特的詩作充滿神秘,而他又善於用古怪的角色敘事,因此讀者常看得一頭霧水。但他那些最晦澀難懂的詩句,卻也常常為人引用。

舉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我本身只略懂德文,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我照樣可以欣賞奧地利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的詩句,像是」Befiehl den letzten Früchten voll zu sein「,或德國詩人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寫的」Sieh den Nagel in der Wand, den du eingeschlagen hast 」。雖然翻譯之後,這兩句就沒原來漂亮了--分別是「命令這些剩下的果實成熟」,以及「望望那牆上的釘子,那被你敲進去的釘子」。順便介紹一下布萊希特,他是著名的劇作家、劇場理論學者,但在德國,他最受到推崇的則是詩作。還有一點我一定要補充:蘇格蘭作家歐文·威爾遜的《猜火車》,主角馬克在火車上就是憑著大談布萊希特,讓在場幾個婦女另眼相看。實在令人佩服!

詩如何影響讀者?

詩能做到的,便是重塑過往經驗,讓人更了解原本熟知的事物。詩教導讀者如何看得更仔細(所以詹姆斯·喬伊斯算是位詩人)。維多利亞時代詩人霍普金斯1借用了中世紀哲學家鄧斯·司各脫的觀點,也就是「此」(thisness)的概念,以突顯物體獨一無二的個體性。例如,注視著一朵花時,霍普金斯會非常清楚他看的是這朵花,而不是其他花。他的詩作中,隨處可見他對個體的專註,所以他觀察到猶如「絲綢袋子」織成的雲、彷彿「發光市鎮」的滿天星斗、辛勤農夫「濕透的腰際」。

同樣地,腦袋中裝有幾句詩,聊天的時候才能妙語如珠。我有個朋友,就我所知只念過一首詩,但只要有機會一定會秀個兩句。這首詩還不算短,是艾略特的《 荒原》,他從頭到尾讀了好幾遍,但投資報酬率高得不得了。我要是在倫敦市區走著,聽到有人當街背誦整首《荒原》,可能會對那個人的記憶力佩服萬分,但更可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然而,若有人能引用《荒原》中的一小段名言警句,就算是故意,只要沒有矯情賣弄,還是會讓人覺得很厲害的。姑且把這位朋友叫亞當,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接上一句艾略特的詩,就好像蒙提· 派森的冬粉一定老是要提到《死鸚鵡》那個橋段。有人玩撲克牌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噴嚏,亞當就會說:」索索翠絲夫人,知名的千里眼/患了重感冒,但依舊/是全歐洲最有智慧的女人,/且擁有一副邪門的紙牌。「知道有人被女友甩了,他就順口接上:」可愛的女士若做了蠢事又/在房裡來回踱步,孤獨一人,/她會順手撫平頭髮,/再拿張唱100片放上留聲機。「對亞當來說,這首詩早成了聊天的萬靈丹。

讀詩就像是一種順勢療法,藉由攝取微量致病藥物,便能抵禦病毒,基本上就是」以毒攻毒「的概念。(這種方法在醫界尚未有足夠的科學根據,比較適用於讀詩上。)這個觀點早已不新奇了。作家喬治·普登漢姆(George Puttenham)在四百多年前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把詩人比作」醫生「。」若能從容地悲傷,也是件樂事「,難過的時候,」悲傷本身「也有助於」治癒心病「。如果別人聊到某詩人,你覺得不太自在,結束掉這話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說:」這詩人在我落魄的時候拉了我一把。「若對方不是英國人,一定會想聽聽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那機會就來了,可以藉此大聊特聊自己的事;如果對方是英國人,而且還是男性同胞,一想到可能要聽人吐露真心話,絕對會反胃,所以聊天內容會自動跳到比較不悶的事情上。

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提出,詩是」幻想文學的皇冠「,因為詩」給我們當頭棒喝……使我們從醉生夢死中驚醒,看到生命有多寬廣「。詩不但讓我們用不同角度看熟悉的事物,更讓陌生的事物看起來平易近人。蘇格蘭詩人羅伯·彭斯宣告他的愛(指戀愛的感覺和所愛的人),」就像鮮紅欲滴的玫瑰/於六月初綻「,傳達出他情感的生命力和清新,以及初綻玫瑰的生氣。約翰· 彌爾頓描述撒旦被逐出天堂的那段紊亂情節,寫上帝把撒旦」從天界奮力丟下一團火焰/帶著可憎的墮落之軀燃燒墜落/直入無底地獄,永不翻身/身系堅不可摧的枷鎖並受永刑之火「。

這幾句詩描繪出撒旦的墮落,全身燃燒墜入地獄之火。念念看,是否彷彿可以聽到他落下的聲音?我認為,這裡關鍵在於從」燃燒「(combustion)接到」墜落「(down),難免會停頓一下,所以」墜落「一詞和原句脫離,讀者必須立即接到下一句,以得知撒旦墮落過程全貌。

某位滿懷教學熱誠的國小英文老師,在講解這一點給六年級學生聽的時候,發現有些孩子一臉不以為然,好像在說:」老師,你不覺得這樣好像分析過頭了嗎?這個彌爾頓,對啦,他腦袋很好,但你哪知道他希望我們這樣讀。「現在我們先設身處地幫這位老師想想要怎麼回答。可以這麼答:」文本的意義不是在字裡行間等著我們去找出來,而是在我們心裡,在讀者心裡。「或是說:」只要看得出意義來,就代表有意義存在。「例如,威廉· 華茲華斯在作品《邊界人》(The Borderers)中,嘗試效仿莎士比亞的悲劇手法,寫道:

Action is transitory - a step, a blow,

The motion of a muscle - this way or that -

『Tis done, and in the after-vacancy

We wonder at ourselves like men betrayed:

Suffering is permanent, obscure and dark,

And shares the nature of infinity.

行動稍縱即逝,可能是一步,可能是一擊,

牽動某寸肌肉,不論何處,

就這麼結束,事後茫然空虛

不解自己所為,如遭人背叛:

煎熬只會永遠持續,是不為人知的黑暗,

且無限擴展。

在我看來,這首詩很具有現代感。當然現代英文不太用』Tis 這縮寫,但其他都不陌生。特別注意在詩句末端的」after-vacancy 」(事後茫然空虛),後面沒有任何句讀,這樣讀下來,尤其是念出聲時,我們能感受到這樣的空白,也就是作者所謂行動后的「空虛」。這份空虛立即由作者所謂的「不解」所佔據。順道一提,我覺得華茲華斯這首悲劇詩其實很值得一提的,因為一般人常覺得他「不過」是個詩人。況且,多知道一些較不知名的佳作,遲早會派上用場。所以托爾斯泰、喬伊斯、奧斯汀的代表作固然重要,不妨也找找這些作家的其他小品。

哲學家能在政治與道德思想的語言上另闢蹊徑,詩人最重要的是在情感語言上別出心裁。這說來容易,但要展現出來才算數。先來看幾個例子:丁尼生在他的長詩《公主》(The Princess)中寫道,「The dark dissolving human heart」(黑暗的人心漸漸溶解)。我第一個反應是,是心在溶解東西,還是心本身正逐漸溶解?模稜兩可能引發諸多聯想。另外,心之所以黑暗,是因為藏有秘密,還是因為包藏禍心?這兩種解讀可不能混為一談。如果完全不管上下文,這句詩本身就道出了人心而值得玩味。丁尼生也善於運用情感中的音樂性,在他另一首長詩《悼念集》(InMemoriam))里,他回到了已故友人阿瑟( Arthur Henry Hallam)家中,面對著「Doors, where my heart was used to beat / So quickly,waiting for a hand.」(一扇扇門,我的心曾在此跳動得/飛快,等待著一隻手出現。)這首詩乍看之下要抽掉「was」才符合現在語法。但這不代表此詩寫得不好,注意在第一個逗點后,詩句節奏瞬間加快,呼應了丁尼生以前一想到即將見面的友人便高興到心跳加速的情境。阿瑟在他心頭揮之不去。詩中未點明是誰的「一隻手」,因而更顯凄涼。另外「beat」(心跳)和前一句的最後一個詞押韻(Here in the long unlovely street,在這條又長又可厭的街道),造成語氣先產生小小的停頓,才接到「飛快」的張力。

這樣的效果,能使讀者更體認心跳如鼓之感。

舉一個不同的例子, 美國詩人羅伯特· 洛威爾(RobertLowell)的詩中曾說,「The Lord survives the rainbow of His will」(象徵他意志的彩虹即便消逝,主仍存留於世)。彩虹一般可解釋為神不再降洪水之承諾,但在這裡的意思卻不太明確,甚至帶有死亡的意味;而這句的關鍵詞在「存留」(survive)。這整句(特別是動詞的使用)讓人有「這好怪」的反應,而這正是大多數經典之作的共通點。詩句的含義不明,需詳加揣摩,其意義多是取決於字詞的選取和順序。約翰· 鄧恩為讚揚自己的情人,寫道:」She is all states, and all princes I, / Nothing else is.「(她是全部的國土,我是唯一擁有國土的王子,/其餘的什麼都不是。)最後的」其餘什麼都不是「感覺有點姍姍來遲且刻意,但這正是戀愛中人會用的誇飾,而且簡潔到過頭了。至於窗外射進的陽光,作者描寫為」since thy duties be / To warm the world, that『s done inwarming us. / Shine here to us, and thou art everywhere; / This bedthy centre is, these walls thy sphere.「(既然汝之職責/為溫暖世界,亦已溫暖了我倆。/照亮我倆,汝光芒即遍及八方;/此床為汝中心,四壁為汝之疆界。)陽光穿越窗帘,斜入房內,照亮了房間和床鋪。」其餘的什麼都不是「,的確,現在詩人成了太陽系的中心。此外,雖然約翰· 鄧恩主宰一切(王子),但沒有他愛的女子(國土),握有權力也只是枉然。乍看之下,鄧恩描繪的意象顯露出他的傲慢,但仔細思量之後,方能發現他對自己所愛有多麼依戀。進一步看,便能了解君主的絕對權力,不過滿口空話、

誇大不實的一場秀。

詩如何傳達其」真實面「?

馬克思主義評論家特里· 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認為,所有文學形式中,就屬詩」最為隔絕在歷史洪流之外「,我想這裡的隔絕指的是自成一格。他也覺得,詩是對於」語言本身的探究「,而詩的」字詞和其意義的關係,比日常語言更加緊密「,且」字詞的意義為何,與我們過去的經驗息息相關「。除此之外,詩在理性思維和」危險誘人的不理智情感「之間,搭起一座橋樑。

詩」追求深層含義「,讓我們心靈的韻律、意象、念頭,都藉由詩精確又生動的文字發聲。

」精確又生動的文字「說來好聽,但有時詩所蘊含的曖昧才是樂趣所在。詩人或許會想讓作品讀來清楚明白,但若寫得模稜兩可,仍然能具有相當的張力。伊格爾頓不怎麼欣賞的菲利普· 拉金, 有一首詩的開頭為」The trees are coming into leaf /Like something almost being said「(樹梢快吐新葉了/像話語差點脫口而出),這會讓人不禁想問」差點要脫口而出的是什麼「這個吞回去的話,我們大概猜得到是」again「(再次),所以原來或許是」The trees are coming into leaf again「(樹梢快吐新葉了,周而復始)。這裡看得到希望,卻有點吞吞吐吐、猶疑不定。那是怎麼了呢?將冒出的新葉是否帶有淡淡的悲傷?這裡的比喻其實很模糊,因為」差點脫口的話「可能最後還是說出口,但也許就此未說出口,而樹梢是確定會長新葉的。儘管如此,這一句詩讀起來仍如此真實。就如同拉金所透露的,千言萬語可能就藏在文字背後。這樣的概念雖然不太精確也不生動,卻真實傳達了生命」表層以下「的部分。

最後,來看一下阿根廷詩人盧貢內斯(Leopoldo Lugones)寫的:」Iba el silencio andando como un largo lebrel 」(寂靜正在移動,好似長型灰狗),為什麼是長型灰狗?為什麼偏偏是灰狗?寂靜真的會動嗎?動的了嗎?我雖然斷章取句,但詩句就是這樣,常被大家挪用。不然讓大家多認識作者一些:盧貢內斯度假期間服毒(氰化物)自殺,而且他在文學生涯中,先是信奉社會主義,轉而相信法西斯主義。但知道這兩件事有助理解詩句嗎?或許有,但我們不需要知道這些事,因為單單詩句本身就很有意思了,我願意花時間費心研究一番,看看音調在這詩句中有何效用。

任何詩句都可以玩一個遊戲,就是試著改動其中一個字詞,看看整句的語氣和意義改變多少。前面列出了一些詩的開頭,想象一下要是有一個字詞不一樣,效果會如何:」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state the ways 」(我如何愛汝?且讓我一一陳述);「I met a traveler from a distant land 」(我遇見了來自遙遠國度的旅人);「My heart aches, and a dozy numbness pains / My sense 」(我心在痛,欲睡的麻痹刺痛著感官)。這些更動大大削弱了原句的力量,且只要抽掉或替換掉一個字,便有傷詩的結構、詩的用意,以及詩原有的真實感。

本文選自《如何讀懂經典》。

[英] 亨利·希金斯 / 林步升 / 中信出版集團/楚塵文化 / 2017-6-10 / 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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