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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抓娃娃機的老人們

被我們留在小地方的父母們,正在摧毀抓娃娃這個行業。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204 個故事

我在北京的第二年,終於脫離了月光族的隊伍。2016年底,賬戶上還有兩萬元餘額,我決定帶爸媽出國旅行一趟。雖然從國小習成績好,也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但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啃老,過去出國旅行都是我媽付錢,這次我打算變一變。

因為要從首都機場出發,爸媽提前兩天來到北京,除夕前幾天的北京異常蕭瑟,小區附近的菜市場都關門了,我只好帶二老到三公裡外的超市買菜。

超市門口有五台娃娃機,平時買完東西,我都會去玩兩把試試運氣。兩元一次,童叟無欺,抓到娃娃的概率很小,我歸咎於運氣。運氣最佳的一次,我花28塊錢抓到了一隻中號的Kitty貓,更多的時候卻是血本無歸。

每次玩這樣的遊戲,我總能想起童年時爸媽帶我去公園坐旋轉木馬,還有我爸教我在電腦上掃雷和接龍。這一次,一家人正要進去買菜,看到娃娃機,我的第一反應是也許爸媽也會喜歡這個遊戲呢。

我們來到娃娃機前,我像老師一樣給他們示範投幣、移動控制柄、按下抓取鍵,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機器,像第一次發現世界還有這麼稀奇的玩意兒。

「不對,鉤子往前挪……往後,再往左一點……」我聽老爸的指揮按下抓取鍵,但一無所獲。

機械兵出身、愛擺弄傢具家電的老爸有些急了:「你這樣肯定抓不到,換我來。」示範三次后,老爸摩拳擦掌。

老爸對抓娃娃表現出十足的天賦。雖然第一次玩,他卻分外專註,眼睛緊盯著娃娃機里的抓手,前推后挪,每一步都深思熟慮,彷彿在駕駛一輛坦克。我媽在一旁眼睛睜得很大,屏住呼吸,像獵手對著獵物。我聽見她在旁邊嘀咕著:「太靠右了,再往中間挪點就好了。」

「啪」的一聲,抓手向一隻兔子娃娃襲去,鉤子奇迹般勾住小兔子身上的衣服,我們三個人驚喜地看著鉤子一點點向出口移動,又是「啪」的一聲,小兔子從出口滾了出來。我跟我媽歡呼雀躍,老爸在一旁得意地笑了:「你們想要哪個娃娃,我去抓。」

我媽仔細檢閱了另外四台娃娃機,得出一個讓我驚訝的結論:娃娃都不錯,品類多,看著質量都好。我心想,看不出來,平時不喜歡遊戲的她對抓娃娃還挺有興趣。玩了一會,兜里的遊戲幣已經用完,好在還能手機支付。

我們繼續抓了二十多次,我爸操作,我和我媽在旁邊出謀劃策。又是「啪」的一聲,一隻小熊掉了下來。有些冷清的超市門口再次傳來我們的歡呼聲。

自從我上大學離開家,一家三口齊心協力做一件事的場面還是頭一次出現。當我們收穫了兩個娃娃,準備心滿意足地結束戰鬥時,想到的不是趕緊去買菜,而是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抱著娃娃的全家福。

五十多塊錢抓到兩個娃娃,這是我抓娃娃歷史上效率最高的一次。大學畢業前有段時間,我也迷上過抓娃娃,每次花不少於五十塊錢,卻從來沒有抓到過。

旅行結束,爸媽回到老家,我則像往常一樣,回到北京忙碌繁瑣的工作里,時不時地給二老打通電話。

有一次周末,電話那頭特別喧鬧,我媽扯著嗓子說,她和爸爸在電玩城。

「你爸返老還童了,一進電玩城就挪不動步。我不跟你多說了,回家再給你打。」這麼多年來,我媽頭一次主動掛斷了我的電話。

電玩城?難道是在抓娃娃?我腦海里閃過老爸在北京抓娃娃的情景。

我心裡一陣竊喜:總算幫二老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這些年來,爸媽下班回家除了看電視就是玩手機,我媽想去看電影,我爸懶得去。我爸想去喝酒,我媽又會生氣。遇到節假日,總會為去哪裡旅遊這類的事爭執。除了飯後在河邊散散步,兩人都沒什麼娛樂活動。

我媽的回電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倆花了200塊錢買遊戲幣,都用在了抓娃娃上。我媽自稱是合格的軍師,在她的輔助下,我爸抓到了4個娃娃。聽得出他們都很開心。

「厲害!你們怎麼抓到的?快教教我。」我對他們的新愛好極力煽風點火。

我媽得意地說:「這可是有秘笈的,下次回家給你示範。」

後來的一個月里,我媽幾次打電話彙報戰果,用微信傳來很多張娃娃的照片,以此誘惑我回趟家。他們把抓到的娃娃拿回家后,在我卧室的小床上一字擺開。為了拍照好看,一向節儉、衣服不穿破捨不得扔的她還專門買了一條淺粉色床單。

爸媽在娃娃機前屏氣斂息的時候,我正在北京忙工作、忙戀愛、忙著擠捷運,生活節奏快,什麼事都很趕。到了周末,就癱在家裡看劇,不願再坐一個多小時捷運到火車站坐車回家。雖然坐高鐵也只幾個小時,但想到北京西站洶湧的人潮,就少了回家的勇氣。

經不住我媽軟磨硬泡,就在抓回來的娃娃擺到兩排的時候,我回家了。推開卧室門,橘色的燈光打在娃娃們身上,小兔子、小狗、小熊、小猩猩、史努比、熊本熊、機器貓、小黃人······他們的玻璃眼珠像是有了生命。

「娃娃們在等你回家呢,」我媽輕聲說,「今晚就讓它們陪你睡吧。」我小心翼翼地把30多個娃娃放在床頭和靠牆的地方,給自己騰出了睡覺的位置。

早上天還沒亮,我媽興奮地過來看我,她坐在床邊,問我屋裡有這麼多娃娃感覺如何。我本想說屋裡變得擁擠好多,但想到這樣會讓她失望,轉而告訴她,這麼多娃娃讓我想到小時候。

不知被哪句話觸動了,她突然眼淚閃閃,說:「我去抓娃娃的時候總在想,要是你小時候有這麼多娃娃就好了。那時候家裡不寬裕,你沒有一件像樣的毛絨玩具。如今你長大了,爸爸媽媽也老了,看著你那麼喜歡娃娃機里的娃娃,我們都猜是你小時候缺了玩具。」

「沒有吧。」我尷尬地搖搖頭,「沒覺得小時候缺玩具啊。」

那天晚上,我們散步到一個剛開不久的商場,我爸神秘兮兮地說最近他和媽媽常來這裡,也一直想帶我來。我爸平生最不喜歡逛商場,既然這麼說,肯定有玄機。果然,商場負一層有一個抓娃娃店,不到20平米的場地,擺了20多台娃娃機。

我們一來,店員小姐熱情地上前迎接:「叔叔阿姨,你們又來啦。」顯然,我爸媽已經是這裡的常客。我媽狡黠地一笑,對我耳語:「我們手氣很好,差不多30塊錢就能抓走一個。他們店裡都害怕我們了。」

娃娃店里的顧客以年輕人居多,也少不了熊孩子,像我爸這種鬢角稍白的60后大叔顯得格外醒目。後來,我媽告訴我,我爸因為技術高超在這家娃娃店已頗有人氣,漸漸地自帶名人光環,每次上陣都有人駐足圍觀,以年輕女孩居多。她們自己抓不到,圍觀我爸的操作,跟著鼓掌歡呼,甚至有人把錢交給我爸,讓他幫忙抓。

沉穩冷靜的老爸也有失手的時候。「你爸心理素質不好,幫別人抓從來沒抓到過。」我將信將疑地看看我爸,我媽接著說,「這種時候,你爸就會主動把我們自己抓到的送給別人。」

老爸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你爸已經是抓娃娃界的名人了,要大氣一些。」

半年前,一個男青年花幾萬塊錢抓娃娃的事在網上火了。我把這條新聞轉到家人的微信群里,我媽興奮地打電話過來:「沒想到還有這麼厲害的人物,平均幾塊錢就能抓到一個。我們努努力也許能超過他。」

後來,我又看到一篇抓娃娃秘笈,也殷勤地轉發給他們。沒想到,我爸很快將秘笈和自己的經驗結合起來,投入實戰。諸如「放在洞口處的娃娃,可以掀一端,將其翻進洞里」、「勾住娃娃身上的衣服,不容易掉」……都成了我們每次打電話交流的內容。他們不斷跟我彙報近期戰績,我也趁機溜須拍馬,討他們開心。我在北京常常去抓娃娃,不過僅限於去超市購物的時候玩兒兩把,並不上癮。

當我又一次回家,進屋后的景象著實嚇到了我:我的床上整整齊齊、嚴絲合縫地擺滿了娃娃。他們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幸災樂禍,「嚇到了吧?」

我爸坐在床邊,從娃娃堆里一把抓出一隻小熊,說這個抓了好久,很難抓,然後抓出一個北極熊,說這個要抓這個位置,抓出的概率很大,用手指了指熊的后腰,最後抓出一個邦尼兔,說這個剛開始覺得難抓,後來多抓了幾次,就順手多了。我抬頭一看,牆角排排坐了至少30隻一模一樣的邦尼兔。

作為一名上過前線的老兵,我爸把抓娃娃看作打仗,從技術角度觀察抓手的抓力,運用戰略戰術思維提前布局,選擇很長時間沒出娃娃的機器下手,等到抓出娃娃拿回家,洋溢著打了勝仗的喜悅,看娃娃的眼神像在檢閱部隊或者戰利品。目瞪口呆的娃娃們聽從他的指揮,像是自動走出了序列。

那段日子,爸媽幾乎沒有一天會缺席娃娃店,通常都是空手過去,拎一大包娃娃回來。回家的路上也不閑著,分析失敗教訓,總結成功經驗,考慮下一次復盤。

一次,我們家跟幾個很久沒見的親戚吃飯,飯桌上,我爸大談抓娃娃的訣竅,引來席間年輕一代的追捧。我堂哥說,自己抓娃娃打不破魔咒,花再多錢也抓不到。聽了我爸說自己抓到過一百多個娃娃,起初不信,看到照片后驚得合不攏嘴。

「小叔,你說的我真不信,那些娃娃機爪子都是調過的,故意讓人抓不到,」我爸擺擺手,「沒那回事,你還是不會抓,掌握技巧,很容易。」他又把「翻進去」、「砸過來」、「勾繩子」等等秘笈講了一遍,還把娃娃按形狀分門別類,比如形狀不規則的娃娃最好抓,抓中間卡住身子。圓球形的娃娃很難抓,抓到也很容易滑落。有翅膀的一定得卡住翅膀的位置。

表妹拜我爸為抓娃娃大神,要求我爸實地表演一次。桌上其他幾個長輩見我爸一下子成了眾星捧月的中心人物,無不投來艷羨的目光。大姑長嘆一口氣:「我弟弟成活寶了,以前沒見這麼貪玩啊。」大伯搖搖頭,自愧不如,「我不愛玩年輕人的那些玩意兒,要那麼多娃娃幹嘛?拿去賣?」

我在一旁默不作聲,我知道帶他們入門的人是我,那些歡樂都是我帶來的,想到這裡,竟發現自己是個孝順女兒。

家裡的娃娃越來越多,爸媽抓娃娃的興趣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成為技術派的我爸,據說平均26塊錢能抓到一個。再後來技術純熟,兩塊錢抓出大象娃娃,四塊錢抓出米奇,平均每個花費十幾塊也很正常。

聽說我喜歡圓乎乎的kitty貓,我爸從各個角度苦練七八天,花費一千多塊,硬是把娃娃機里的20多個kitty貓抓得一個不剩。抓娃娃店的店員開始抱怨,說店裡的老闆看到我爸媽抓的多就會責怪員工。這時,我媽也會反擊:「我們花的錢多啊,你們還是賺的。況且我們也是活廣告,多少人都是看到我們抓的多,才被吸引來的。」

娃娃店浮現的其他高手也吸引了我媽注意。一個中年女人每次來店會一次性地買兩三百個幣,然後啪啪啪,一抓一個準,還調整好抓手,讓年幼的兒子按下按鈕,娃娃應聲而落,中年女人為孩子歡呼鼓勁。還有一對情侶,大概是自己抓不到,總是委託高手幫抓。

可不知什麼原因,這幾個月,我爸的手氣突然變得很差,有幾次兩三百塊也沒抓到一個。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每天去抓,家裡的娃娃數量突破500隻大關。過去,這些娃娃還能擺滿我的小床,現在已經被轉移到另一個住處的三間房子里。每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開車將娃娃成批押送一次,依次擺好,再蓋上床單。

作者圖 | 爸媽抓來的一小部分娃娃

對於一直以來省吃儉用、常以一個月花不掉500塊錢為榮的我爸,用這麼多錢抓娃娃簡直不可思議。還有那個捨不得買昂貴化妝品,不把衣服穿破就一直放在衣櫃里的我媽,想想她能不斷地把整錢換開,一次次投幣或者掃碼支付給娃娃機,我覺得事情變得有些危險。

終於,在得知家裡已經花了一萬塊錢抓娃娃的時候,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電話里,我第一次嚴肅詢問了目前家裡娃娃的數量、安放情況,以及之後這些娃娃的去處。我媽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現在已經在控制成本,一次不超過50塊。」

「50塊?」我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滿,「娃娃成本很低,50塊抓一個也太貴了。」

為了讓她信服,我有些心痛地告訴她,一個做過娃娃機生意的司機上次對我說過,平均一個娃娃的批發價相當便宜。

我媽在電話那頭急切地反駁說:「你仔細看看這些娃娃,都是質量很好的呢,我在商場問過,一個賣68塊。我們現在平均35塊錢抓一個,賺了。」

「以前不是能十幾塊抓一個嗎?」我激將道。

「運氣時好時壞,娃娃機也有變化,感覺那些秘笈最近都不太管用了。」

「抓娃娃店肯定調了抓手鬆緊度了。你們怎麼這麼傻,抓不到就別抓了,真是不可理喻。」我抱怨。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管我們了,我們難得有個愛好。如果不去抓娃娃,我們倆吃完晚飯都不知道做什麼。」

「可是沒地方放了。」我憤憤地說。

「我們會想辦法的。等我退休了,我就開一家娃娃店,賣這些娃娃。再或者我現在就去賣,掛在汽車後備廂,到幼稚園、國小門口,總會有小孩子喜歡的。」

我媽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幹家,她真的背著我和爸爸,把娃娃拿到附近的國小門口,拎著一兜娃娃站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學生最多的時段,她在國小門口站了半小時,一個也沒賣出去。當了一輩子教師的她,恐怕怎麼都喊不出第一句吆喝。

後來,她告訴我,那天沒賣出去一個娃娃,她心中反而有些竊喜。其實他們抓到每一個娃娃都不容易,也因為不容易,所以每一個娃娃對他們而言都很特別,凝結著當時的智慧、運氣和欣喜,然後通過電話線傳遞到了北京。

她說,每次她和爸爸抓到娃娃的那刻,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像坐上了時光機,突然被拉回到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如果我當時就能拿到這個娃娃,我一定會興奮地喊,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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