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媽媽帶著腹中孩子跳樓的，是疼痛還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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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令人痛心的新聞一樁接著一樁。據報道，陝西榆林一位待產孕婦，難以忍受分娩時的疼痛，在醫院方面三次建議剖腹產的情況下，家屬明確拒絕，堅持要求順產。最後，產婦因為疼痛難忍，情緒失控，帶著腹中即將出生的嬰兒，從住院部五樓一躍而下。

究竟是什麼，讓這位懷胎十月之苦都已熬過來的年輕女子，在即將成為媽媽的關口，選擇帶著尚未謀面的孩子，以如此激烈的方式離世？

最直接的原因，是疼痛難忍，是剖腹產的要求遭到了拒絕。

而關於「到底是誰拒絕產婦剖腹產要求」的問題，醫院和家屬方面的說法存在分歧，雙方各執一詞。

家屬稱，曾主動與醫生說，疼的話就剖腹產，但醫生說經檢查產婦一切正常，快要生了，不用剖腹產。

醫院則表示，拒絕產婦剖腹產要求的正是家屬。並出示了三份證據：

一是產婦夫婦雙方入院之處簽署的《知情同意書》，簽字確認順產意願。

二是《護理記錄單》的記載，產程中家屬三次拒絕剖腹產。

三是監控視頻截圖，產婦兩次家屬溝通，甚至向家屬下跪，均遭到拒絕。

醫院表示，之所以必須由家屬決定是否剖腹產，是因為「產婦簽署了《授權書》，授權其丈夫全權負責簽署一切相關文書，在她本人未撤回授權且未出現危及生命的緊急情況（產程記錄產婦血壓、胎心正常）時，未獲得被授權人同意，醫院無權改變生產方式」。

而家屬並不認可視頻中的「產婦下跪」鏡頭，產婦丈夫的堂兄說，那不是下跪，是疼痛時的下蹲動作。

事件尚在調查，細節還有待水落石出。

但基於目前呈現於公眾之前的信息，大多人都認為，醫院雖然有產婦待產期間看護不夠盡職、導致產婦找到機會輕生的責任，但畢竟的公立醫院無法做到待產階段的一對一二十四小時監控，這畢竟是很難讓人預料到的特殊情況。

相反，種種跡象表明，家屬的責任可能更大一些，他們可能真的這麼幹了，堅持讓產婦忍受痛苦，對產婦的剖腹產請求無動於衷。

直到悲劇發生。

那麼，最終讓產婦情緒失控，逼她走上絕路的，到底是身體的疼痛，還是精神的絕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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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疼痛。

應該說，足以讓人感到生不如死、甚至想到一死了之的疼痛，這個世界上是存在的。

我是男人，沒有機會去體會分娩的痛。但我曾經在近處耳聞目睹。

我愛人生孩子時，一開始是按順產，但過程不順暢，痛苦不堪，從下午一直折騰到深夜；後來按照醫生的意見，改剖腹產，乾脆利落的把孩子拿了出來。

當時覺得，先順再剖，吃兩次苦受二茬罪，已經很倒霉了。但看了這條新聞，還是有點慶幸，畢竟還是做了抉擇，及時讓自然分娩的痛苦結束了。

有種說法，將人類的疼痛分為12級，而分娩就是最高的第12級。

而疼痛到一定程度，會導致腎上腺素等激素的分泌變化，腎上腺素劇烈身高，導致心臟病發作，是可以致人於死命的。

人是可以疼死的，那麼，疼得難以忍受，想要以自殺來結束，很難理解嗎？

我特別反對這種論調——生孩子有什麼特別的，每個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且不說每次分娩的具體情況，每一個人的敏感程度都不同，你能忍不代表別人就一定能忍。就算是大家都這樣，女性就沒有權利拒絕忍受這種疼痛嗎？

至少在我身邊，大多數自然分娩且未使用無痛分娩手段的媽媽們，回憶起這一段，都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讓人手心冒汗。

其實從人類進化的歷史看，我們還真有可能在比古代的祖先們承受更加強烈的分娩之苦。

一方面，體力勞動減少，女性的骨盆收窄了。

另一方面，營養改善，加上進化過程中腦容量的增加，胎兒變得更大隻，特別是腦袋更大了。

兩種因素疊加，結果便是成倍的痛苦與煎熬。

而比起這種論調，更令人厭惡的調調是——怕疼就是矯情，當年我的媽媽、奶奶不都這麼過來了？

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冷漠，是已至晚期治療不能的直男癌。

當年的苦，現在就得再來一遍嗎？不接受就是矯情？

當年醫療條件差，生了大病沒針大沒手術做，基本就是等著耗著。今天你也這麼來？

怎麼不說你奶奶當年還纏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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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相對疼痛而言，逼產婦帶著孩子走上絕路的，更大的可能，是籠罩於她的心頭，陰暗、冰冷、無邊無際的絕望。

這是自己疼的撕心裂肺，疼的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都無法得到剖腹產機會的絕望。

這是對於將來生活的絕望。

——自己還要帶著孩子，和如此冷漠的一家人，共度一生……

——在自己疼痛難忍時，這家人卻有可能只在意，順產能對小孩好，順產能少花點錢，順產能更快一點要二胎……

這也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是自己在生孩子，為什麼自己神志清醒，卻連自己生孩子的方式都決定不了？

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心中的絕望，常常比身上的疼痛，更能夠摧毀一個人活下去的意志和勇氣。

讓她帶著腹中胎兒爬上窗檯，對於這個充滿疼痛、冷漠和不公道的世界，再無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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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程度，能夠從這個社會對於女性的態度上折射出來。

新建立以來，幾千年含辛茹苦的女性，社會地位有了很大提高。

她們走出家庭，走上各行各業，勞動參與率將近70%，全球第一。

她們一手抱著孩子拿著鍋碗瓢盆，一手拿起粉筆手術刀鍵盤，為的經濟奇迹，做出了巨大貢獻。

她們中的很多，成為高級幹部，成為富豪，努力躋身於社會頂層。

但這些光鮮的統計數字，神采飛揚的女強人，其實也掩蓋了很多問題。

正如這起慘劇暴露的，足以讓人選擇離開這個世界的疼痛和絕望。它反映出，的女性，在很多問題上，特別是事關婚姻、孩子的問題上，仍然缺乏自主選擇的權利，面臨很多壓力和掣肘。

生或不生？

生幾個？

順還是剖？

怎樣做月子？

是否和公婆一起住？……

很多女性被迫把生活過成了過五關斬六將，而且每一關，似乎自己的決策權都是微弱的。

在某些地區，甚至還有「保孩子還是保大人」、「搶救要花這麼多錢不如再娶一個老婆算了」之類，令人匪夷所思的現代荒誕劇。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女性權利與所承擔責任義務不匹配的情況？

原因是多方面的。就這一次的悲劇而言，至少有以下兩點值得說一說。

第一，男女平權，女性權利的伸張，相對經濟層面，文化層面的進化步伐更緩慢一些。特別是某些舊的家庭觀念、僵化的家庭意識形態，關於女性一定要如何如何的教條，堪稱「三從四德」的現代變種。

其實，這也是離婚率居高不下且年年上升的重要原因。因為家庭框架內解決不了問題，那只有推翻了事。

第二，國家、政府、社會，或者說公權力，在這方面不夠積極。

從這個角度說，逼死榆林產婦的疼痛和絕望，並不是個案。

據統計，的無痛分娩率僅有不到10%，與美國等發達國家50%-60%的比率，可謂天壤之別。這是文明的差異，是觀念上根本沒有把女性免受疼痛之苦的要求當一回事，也有專項制度、定價政策、麻醉資源與基礎設施方面的全面落後。

更加被詬病的則是病人說了不算數、家屬簽字才算數的問題，對醫院來說，這是避免醫患矛盾、撇清自己責任的無奈之舉。那麼，如此緊張的醫患矛盾，誰該負責任？黑心醫院和黑心醫生固然要打，長期以來醫療、醫藥、醫保方面的痼疾，基礎醫療福利方面投入的滯后，難道沒有影響嗎？

而且，公權力有的時候過於勇猛，有的時候則顯得過於畏縮。例如家暴問題，常常和稀泥敷衍了事，結果導致加害者變本加厲，甚至出現命案。

我們戰天鬥地的強大國家機器，在幾個欺負自己老婆的猥瑣男面前，反倒手足無措，這樣正常嗎？合適嗎?

希望這一次的事件，能夠引起足夠的反思。

如同2007年孕婦李麗雲因同居男友肖志軍拒絕簽字導致無法實行剖腹產，最終不幸死去的悲劇一樣，反思「家屬簽名制度」，進一步完善《侵權責任法》等相關法律法規的條文，將選擇權更多的、更適當的還給孕產婦本人。

也希望關於無痛分娩的觀念、技術、條件，能有一點可喜的變化。

縱然孕育生命的過程，終究無法完全避免痛苦。

至少也要讓她們不再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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