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畫 | 蘇聯影史票房第一，也是一部「愛國動作片」

截止今天，《戰狼2》的票房逼近52億。雖然片子存在用力過猛的問題，但它顯然接准了國內觀眾高漲的家國情操。

無獨有偶，蘇聯票房最高的電影也是部海外行動的動作片。

《20世紀海盜》（Pirates of the 20th Century / Пираты XX века）

蘇維埃歷史上票房第一電影，累計1.2億觀影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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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寒冷而有意思的東西。

關於酒，和亞文化。關於灰燼，和另一面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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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上映的《20世紀海盜》，觀影人數累計達到1.2億。直到11年後蘇聯解體，它的記錄都沒人打破。

按照今天的票房指標類比，我們可以說它是：蘇維埃歷史上票房最高的電影。——1980年蘇聯人口是2.6億人，1.2億次觀影等於說全國一半人都去看了；而《戰狼2》目前觀影人次是1.4億，但別忘了分母是14億。所以誰更厲害一點？

這到底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海盜》是一部武打片，講述了在蘇聯境外遙遠的南海上，一群船員與窮凶極惡的海盜鬥智斗勇，最終摧毀邪惡勢力的故事。

塔爾尕特·尼格馬圖林，是蘇聯當紅武打明星，人稱「蘇聯李小龍」

電影中的反派頭號演員，名叫塔爾尕特·尼格馬圖林（Talgat Nigmatulin，韃靼-烏茲別克混血，出生在吉爾吉斯），是蘇聯當紅的武打明星，人稱「蘇聯李小龍」。

他跟李小龍一樣英年早逝，而且死亡事件都帶有一層神秘詭異的色彩（據說他後來參與了蘇菲教派的一個邪教分支，因為金錢問題而死於槍殺）。

但他不是今天的主角，我們回到電影本身。這個簡單好看的故事征服了蘇聯觀眾。它對時代來說，意味著什麼？又成了什麼樣的意識形態化身？

一 部 好 看 的 電 影

平靜的海面上，一艘蘇聯貨船正駛向遠東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船上裝了大批鴉片，一群海盜虎視眈眈。

影片只用不到3分鐘，就讓所有鋪墊迅速發酵。隨著「涅任號」輪船起航進入危險地帶，緊張的故事也拉開序幕。

至於為什麼蘇聯需要這麼多鴉片，這可能跟當時的阿富汗戰爭有關——傷員數量大，需要鴉片製成藥品。

船長跟鴉片供應商的對話

「涅任號」起航

航行不久，他們發現有人飄浮在海面上，好心的船員馬上決定放出救生艇前往營救。

被救上來的人（其實是海盜的二頭目）取得了船員的信任。他脫下鞋子，溜到無線電台室殺死船員，切斷了外界通訊。

圖中的球鞋也有來歷，它的牌子是「雙球」（Два Мяча），號稱「蘇聯版匡威」，是蘇聯時代的國民球鞋，加加林和許多體育明星都非常愛穿

俄網上還有很多人懷念這種「雙球」鞋，一秒鐘帶你back to USSR

然後海盜二頭目（Talgat扮演）開始和準備登船的海盜發起裡應外合的攻擊。

蘇聯李小龍Talgat在現實生活中是空手道黑帶。片中的第一場動作戲就是他挑起來的——飛踹男一號大好人謝廖沙/Serezha。

於是眾海盜順利登船，端著機槍屠船。船員用空手道和武術還擊，但傷亡慘重。

影片里，大頭目問二頭目，你這麼無情地把船員給殺光，都不憐憫一下他們把自己從海里救起來嗎？

作為回答，二頭目的人設在後來的劇情中揭曉。原來他是一個沒有痛感的殘酷恐怖分子，就喜歡虐待人。

影片沒對人物形象做任何立體塑造，只用一、兩句話把基本身份和性格定型。這是武打片的特點，無可厚非。但對熟稔文藝理論的蘇聯文藝界來說，這也成了貶損此片格調不高的一大說頭。

窮凶極惡的海盜搶到鴉片還不夠。他們要徹底滅口，準備把貨船炸了，讓它帶著船員的屍體沉到海底。與此同時，幾個僥倖躲過追殺的船員，在船長的帶領下，計劃棄船逃生。

英勇的男主角Serezha開始發力。他不光幫助傷員，還冒著生命危險下潛到被淹沒的底層艙室解救女同胞。當然，那裡有一名他喜歡的女船員。

借著大火的掩護，大家逃出了海盜船的監視範圍。他們在海上絕望地漂浮了一天，才意外地發現一個小島。出乎意外的是，這個小島正是海盜們的據點！

船員們把小船隱藏起來，開始偵查敵情。他們準備發動夜襲，奪取輪船，再發送求救電報給蘇聯海軍。

島上的村落里有很多美麗的原住民少女。原來海盜殺光男人後，把婦女兒童霸為性奴。這裡出現的幾個鏡頭，算不上絕對的香艷。時不時會在片子里露一下臉的異域風情少女，倒是非常抓人眼球。

80年代末，這部片還被引進國內。估計不少人當年看到這些片段的時候，難免會有點想入非非……

船員們發動了第一輪夜襲，成功奪去了輪船的控制權和不少武器。但是Serezha心愛的女孩卻被海盜們抓為人質。

海盜以此要挾船員們把大輪船和武器交回，還說會給他們一艘快艇逃生。

為了解救被俘虜的女船員，船長答應了海盜的要求。

這時，全片最陽剛、最個人英雄主義、最大無畏殺無赦的正能量勇士再次出現——Serezha挺身而出，潛入水底，飛身登船，徒手擊敗了窮凶極惡的二頭目。

潛入水底的一幕是否有些眼熟？

最後，Serezha成功炸沉輪船，驕傲地站在岩石之上，望著遠處的隊友們，等待救援部隊的到來。

這一刻，蘇聯影史上第一個武打片孤膽英雄Serezha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扮演者也獲得了當年官方評選的最佳男演員獎。

對於習慣了官方意識形態電影和塔可夫斯基式藝術電影的觀眾們來說，沒有什麼能比1980年這部英雄武打片更激動人心了。

雖然它只有80分鐘，但電影的每一秒，都顯得如此不同。

在異域風情少女的注目中，電影結束。船員經過一番奮勇搏鬥，終於安全回歸祖國。

新 型 意 識 形 態 輸 出

其實，在1980年，跟《20世紀海盜》同期上映的，還有另一部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

國人對這部女性化的綿軟藝術片可能更熟悉。它風格十足，在藝術領域和票房成績上都大獲成功，卻依然沒有蓋過《海盜》當年的風頭。

據統計，1980年有8千7百萬蘇聯人看了《20世紀海盜》。這相當於1/3的蘇聯人口。

相比之下，《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屈居亞軍，被8千4百萬蘇聯人在電視或電影院里看到。但它還有個更大的籌碼——1981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導演弗拉基米爾·緬紹夫和奧斯卡獎盃

這兩部片為1980年的蘇聯熒幕塑造了兩個英雄：個人英雄主義的陽剛男人，謝廖沙；和社會生活中的女豪傑，卡佳。

可愛又勇敢的卡佳，從被拋棄的懷孕少女，奮鬥成一代廠長

當時，阿富汗戰爭正在進行當中，國家需要塑造一個英雄形象來激勵人民，也需要一個平民勇將來穩定人民。

所以電影中英雄的塑造，不外乎是社會現實的一種反射。

就《海盜》而言，它足夠特殊，也足夠先驅。在此之前，蘇聯人從沒做過這樣一部冒險風格的電影。

它的核心不是科幻式的思索和探尋（想想60-70年代的蘇聯科幻電影），而是一種勇往直前的闖蕩式探險。

《海盜》對熱血殺敵的崇拜，在真實戰爭的催化下，激發了觀眾的熱情。這種熱情，是官方崇高的意識形態工具所不能產出的。

熒幕上發自本能的搏殺與獲勝，雖然和宏大敘事下的電影美學、文學作品相差很遠，卻正是人民需要的。

這也是西方電影工業和現代消費主義教給老大哥的訣竅——用簡單粗暴的人物形象，一眼即明的故事情節，黑白分明的是非曲直，低而又緩的欣賞門檻，做電影。

相比高深的意識形態影射，或偉光正的強行輸出，文化軟飲料的效果可要好得多。

觀 眾 的 欲 望

如何滿足觀眾的慾望？導演和編劇在脫離意識形態需求后的第一要務，就是思考這個問題。

人們需要看打鬥和復仇的東西。為什麼？因為這是一種大眾排解的渠道。

銀幕直接輸出暴力，替人們發了怒，報了仇。那些打打殺殺、睚眥必報的衝動，不需要什麼高大全的說教包裝，它們是發自原始生命力的，是人類本能的爆發。

在一部純粹的動作片中，保衛祖國的英雄，可以直接硬上，不需要知識分子的謀略，拋棄了理想主義的負擔。

雖然它們沒有塑造出立體的人物，但它們傳達的生命力是鮮活的。

觀眾既然需要大眾文化中的時髦貨，比如：武打、槍戰、肉體炫耀、英雄救美等等。那給他們就是了。

觀眾既然有「窺視癖」，有饑渴，那滿足他們就是了。

觀眾需要什麼，你就去填補什麼。只要醬料用對，他們就能咽下去，甭管最後究竟會留下點什麼。

在1980年，這樣做是無可厚非的。尤其是在蘇聯，那裡的觀眾還從沒被滿足過。

但換到幾十年後的今天，如果電影人還將餵飽觀眾作為第一驅動力，可就得三思了。

直 男 癌 或 大 男 子 主 義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海盜》是很直男癌的。

硬漢固然沒有錯，問題是硬漢形象的輸出會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影片中的邪惡硬漢們，一直在施展暴力與恐怖；正義硬漢們，則一步步完成光輝英雄的使命。

男性展示自己強有力的完美形象，一直是俄羅斯的傳統。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硬漢力量也貫通了「為人民服務」社會主義根基。

女人呢？要麼是海盜們眼中的「色」（發洩慾望的性奴），要麼是英雄眼中的「綿羊」（施展自己強力與善力的客體）。

她們在電影中的存在，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只是一個陪襯和烘托

好在這部片還有個亮點，就是異域少女用飛刀扎死了自己的殺父仇人。大男子主義橫行的《海盜》，到底還是展現了蘇維埃女性的一種反抗精神。

可惜這一點點閃光還是太單薄了。整部片充滿著強力和硬漢的荷爾蒙。這正是所謂的「戰鬥民族特色」，也是普先生建立威權主義的一個大眾基礎。

如果有什麼隱喻的話…

如果看到這裡，你覺得有什麼隱喻…那隻能是巧合。

這是一個浪漫的冒險，在冒險的中心是英雄，一個人人可以競爭模仿的英雄，因為他是個真實的人。

什麼是真實的人？他不是那種滿身肌肉的施瓦辛格式硬漢。他應該是那種能證明自身價值的人，能保護愛人，保衛國家的人。這就是我們的英雄。

我們的當代英雄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