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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抑鬱症,聽一聽一位抑鬱患者的內心獨白

四年前,我開始有身體不適感,後腦就如同終日壓著一塊大石,昏昏沉沉瞌睡不止。相伴而來的是理解力、記憶力和注意力開始明顯走向下滑,這對剛換了一份新工作的我來說著實艱難。直到有一日清晨我終於頭痛難耐到無法上班,於是,我去了醫院。

醫生的診斷是腦供血不足,開的一堆葯有些許的療效,緩解了我的頭痛,但並未卸下我腦中的大石。在那之後的兩年間,如那天早上的嚴重癥狀陸續出現過幾次,我自己也開始嘗試以各種手段看是否能緩解自己的癥狀。我每天早睡早起,吃很多的豆製品,每天吃三根香蕉,每個工作日的晚上都要跑步,每個周末都去游泳……但沒有一丁點的起色。

在開始的兩年,我無論睡多少個小時,都還是睡不飽,腦袋始終昏昏沉沉就如同熬夜到三四點時的模樣,哈欠連天,隨時隨地都能睡著。但即便如此,當真要我睡覺的時候,我又要輾轉反側許久方能入睡,且睡眠很淺,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把我驚醒,而在這之前我是一個沾上枕頭十秒鐘內就能睡著的人。

我中午必須午睡,不然下午我的腦袋就會如同要炸裂了一般。而因為此,我開始慢慢不愛與人說話,因為說話很累;開始慢慢不愛與人交際,因為交際很累。更多的時候我選擇在床上躺著睡覺,雖然不管我睡多少個小時也仍然睡不醒。我已經快忘了一個清醒的頭腦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年開始,睡眠越來越差,身體也日益乏力,腦中的大石突然開始瘋狂生長、變得越來越重。每天早上,我都需要與壓著我的那塊大石全力對抗才能艱難起床,從不遲到的我開始遲到;我無法再維持上班路上讀書的習慣,而轉為靠著窗戶昏睡;下班時我經常需要在上海南站下車歇息一會,因為我開始會暈捷運,坐時間一長就頭暈噁心。

我變得沒有辦法工作,整個大腦的迴路就如同被堵塞住了一樣,那塊瘋狂生長的大石也壓得我有一半的時間只能趴在桌上;每天一進家門,我就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我不想見人,不想接電話,不想與人說話,不想出門,這等簡單的事情於我簡直苦不堪言,我開始進入如深淵般的社交困境,我的手腳也如同長出了繩索把我徹底捆縛住了。終有一日,遇到靠譜的醫生建議我去看心理科。初初聽到這個診斷,我覺得很可笑,我是一個很豁達開朗之人,而且近幾年並不曾有過什麼讓我鬱鬱不平的心事,何來的心理疾病,而且我統統都是生理上的癥狀,與心理疾病又有何干。

但我還是去了,果然診斷出來我是抑鬱症,而我的所有癥狀都是抑鬱症的肢體癥狀。初診時,醫生問了我大量的個人問題,為我細細分析我的病因,判定我是因上一份持續三年的工作強度與壓力過大,且沒能及時調整與排解,而導致在離職后,積攢了三年的疲勞和壓力瞬間噴薄而出,從而引發了抑鬱症。

我腦中的那塊大石始終無法移除。這種藥物也讓我產生了極大的依賴性,有一次因為醫生停診而停葯了幾日,我就感到頭暈目眩、嘔吐不止,身體時不時有一種過電般的發麻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中間還有過一段時間的失眠,腦袋累到分分鐘就要炸裂,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夜夜睜著眼到天明,我終於可以理解失眠為何會逼死一個人,幸運的是我的失眠只持續了一個星期。

有一陣藥物失控,會感覺到腦中好似有一個鎚子在咚—咚—咚地一下下砸,同時胸口也開始隱隱作痛。「哐」每砸一下,腦袋疼得就如同要炸裂一般。與此同時,循著後腦疼痛的位置,從脖子到後背一帶都痛得如同一塊堅硬的鐵板,稍稍扭動下脖子,就會感覺筋骨咔咔作響。晚上躺上床,只能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儘力找到不舒服中相對最舒服的姿勢,只盼能儘快睡著,安睡一夜之後一切又能恢復如常。

有一個周日,我想著已連續吃了四天的止痛藥,這東西對身體傷害太大,今日即便痛死也不能再吃。夜幕漸漸降臨,疼痛感再度如狂風豪雨一樣襲來,我蜷縮在沙發里,不知道該拿自己如何是好。

在昏慘慘的房間里,慢慢的,所有痛苦的前塵往事都從心底里翻湧出來,關於家庭的,關於情感的,關於身體的,關於事業的,凡是所有經歷過的苦痛都從角角落落里跳出來。在我的腦海中翻騰,我回顧了自己沒什麼價值的過往,看著我無比痛苦的現在,又想了想未知的未來,好像看不到任何光亮,我的人生就此被困住了,身體坍塌,沒有幸福,就如同張愛玲所寫的,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我腦中曾閃過一個念頭,要不死了算了,反正活著也一無是處。有段時間每天在朋友圈發自己的近況,說著自己的痛苦。我不是一個願意多吐露自己痛苦的人,還記得一年多前抑鬱症最為嚴重時。

我曾在朋友圈寫自己的癥狀,之後被一個朋友拉黑,我問她拉黑的原因,她說我的朋友圈沒有一點正能量,本來上班就挺崩潰的,誰不想找點樂子。我也不想自己是一個渾身負能量的人,只是病已至此,體內哪還有一點可以散發正能量的小太陽。

但我發這些,只是想能不能在我生理和心理全線崩潰、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溺斃的時候,會有人如救命稻草一樣,打電話給我,說「喂,你怎麼樣了,我陪你去醫院吧。」或者敲開我家房門,說:「嘿,你還活著嗎,我給你帶了點吃的。」我其實是在用我的方式呼救。但我發出的朋友圈下面,無非就是「加油」、「挺住」、「保重」、「你可以的」這些對於當時的我毫無意義的言辭。

當然真心關心我的人有很多,現如今平靜下來再回想當時的種種,都只是我脆弱不堪的玻璃心在作祟,只是當時的我完全沒有哪怕一丁點力氣來對抗自己的抑鬱和脆弱。還好。我拚命告訴自己,我多多少少還有生的牽絆和慾望呢,不能就這樣走了。

說了這麼多,我只是想讓大家了解抑鬱症患者是一種如何的生理狀態和心理狀態。太多人不了解抑鬱症,對抑鬱症有誤解,從而對周圍有抑鬱症的人採取了不正確的應對態度,即便是出於善意,但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反而加重了對方的苦惱。讓大家知道抑鬱症是一種病,不要對它有任何的偏見。我很慶幸,在我的不停訴說中,我周圍人都對抑鬱症有了基本的了解,從朋友到同事到家人都只是把我當作一個普通的病人,而不帶任何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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