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姑娘，直播，網紅

01

新天地是W城最時尚的地區，這裡是芭比娃娃的巨大櫃檯，奪目女孩無一不是腰肢細軟，膚凝如脂，胸脯呼之欲出。因為這裡是W城「活力」的代名詞，潮流的風向標。

在新天地鱗次櫛比的大廈里，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築著無數美髮美甲沙龍，幾乎每隔幾步，你就能見到長得一樣的精緻面孔：高聳尖翹的水滴鼻，歐式大雙眼皮，弧度恰好的兜財下巴，臉上填充的除了便宜的國產韓產玻尿酸，還有少數的法國貨，剩下20%，是來路不明的致癌奧美定。

因為她們，在充斥著霧霾和資本氣味的W城，你還能聞到硅膠、假體和黑色幽默。

沒有角落，可供安放生活

她想到第一次去「公司」面試的時候，經紀人把她的臉對準攝像頭，「臉型不錯，但是沒有雙眼皮，簽約之後我們帶你去微整，手術費用從你工資里扣」，順便還告訴她一系列竅門：房間可以不漂亮，背景牆一定要貼，這樣才有小公主的感覺，還有夜間直播一定要配美顏燈，至於其他，機位、光線、背景、語調無一不需拿捏。

「總之，直播是門特別大的學問。」經紀人拍拍她的肩，離開時順便擰了一把她的屁股。

她填完表格，被規定在電腦前看著不同類型的女孩對著鏡頭賣痴賣笑。扎著雙馬尾的豐滿女孩總是假裝肩帶不小心滑落，臉上塗抹著厚厚一層粉底的女孩講著難懂的笑話一邊自己按下軟體開關，配上笑聲。

她有一種很魔怔的感覺，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萬花筒的稜角映出千萬個五彩又重複的房間。每一個小小的手機端，都不過是一個馬戲團似的性交易場，人人在笑，卻並不快樂。

但她又怎能有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想法？簽下合約，經紀人告訴她這裡是正規公司，封閉式管理，所有的主播都有自己的房間，工作時間不得外出。每個周業績都有大考核，前期公司會幫忙刷禮物，沖首頁，但除了公司刷的禮物，一定要達到某個數額。做這一行最重要是豁得出去，學學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她被耳提面命著。至於分成，二八開，她二，公司八。

每周她們都有培訓課，她拿筆記記著那些難以啟齒的笑話，學會把身材拗出曲線，跟著社會搖熱舞，她把羞怯丟掉、把面子丟掉、把自己丟掉……漸漸，她有了願意替她罵人踢人的場控，也不再面對著鏡頭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個字，每天要花很多很多時間用在講話上，但細究下來卻也不過是那麼幾句：「分享走一走」，「xxx你又來了呀」「謝謝xxx刷的保時捷」「小禮物刷一波」「開守護給私人微信喲......」

晚上大主播都會出來直播，所以作為新人，最好避開這個時段。於是凌晨的三四點，成了她最好的吸粉時間，為了達標，她整夜不睡，陪躲在屏幕後的那些看客笑。每當凌晨，畫完精緻妝容的她坐在電腦前，習慣性地調了調攝像頭的角度，然後按下「開始直播」按鈕，便像一台轟鳴的印鈔機開始運作起來。順著她房間電腦那根藍色的網線，直播間的超清畫面正在以信號的形式狂奔在光纖里。她青春靚麗的臉龐被壓縮成一團複雜的數據，在那堆稠密的1和0裡面，凝固了這個時代的寂寞和狂熱。

千里之外的屏幕上，光斑正在沸騰。

網路直播，看和被看，都是無盡的無聊乏味和空虛，這種大面積的、長時間的無聊、空虛和乏味，讓人毛骨悚然。不給文明增量，也不給經濟增量，只是用互相消費來挨過漫長的暗淡時光。

外圍入圍

城外的人想進來，城內的人卻沒一個想出去，對她來說，新天地就是這樣的圍城。當然不是一開始就能住進高級舒服的公寓的。她還記得初到W城時，合租的那棟小破樓。房東違規地把90平米的小房改成了放滿上下床鋪的合租屋。當她爬到上鋪時，總是因天花板太低而撞到頭。她時常想到老家村裡的那條大黃狗，總是在院里撒歡地跑。

太逼仄，夜裡咳嗽一下就會導致床鋪連連搖撼，驚醒下鋪。W城的乾燥眾所周知，但因為床褥長久沒洗的關係，也總是帶著一股沮喪的潮濕。入夢時，她常想到第一次去新天地時在廣場看過的五彩噴泉，絕不是那種宏大的、激昂炫麗的潮濕。

其實她對G谷並不熟，但這也說不通，畢竟這是她每天晚上都要報到的地方。但回想又回想，對整個G谷，甚至整個w城，她所了解熟悉的也只是這漆黑閃爍著金色logo的迴廊，會震動的舞池和二樓的卡座，以及那個她常常不得不嘔吐的洗手間。洗手間的阿姨總是給她遞上一條濕毛巾，以及一條口香糖，希冀地等她付小費。她是不允許帶手機和錢包的，於是總是只能抱歉地笑一笑。時間一長，兩個女人互相生出一種惻隱。

流水的夜店，鐵打的寂寞。她第一次來到W城，就被這種包裝得震耳欲聾的寂寞砸暈，她也是傻，小城人說她盤靚條順，以後一定是個模特。於是她真的相信自己以後一定會走上T台，穿上閃亮華服，冷漠地端著一張神秘東方面孔。但她總是差一點：身高差一點，差2厘米到一米八；長相差一點，不夠美，也不夠過分古怪。

是在這裡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的，並立刻決定在這裡棲息下來。那晚她和朋友來喝酒，才知道就算在外面的世界，她也只能走走保暖內衣秀，或是拿著國產手機帶著假笑做showgirl。但是在這裡，她就是白天鵝。夜店經理給她塞上一張名片，許諾一晚酬勞「這個數」。那次喝酒後，她揉著被劣質高跟鞋擠壓地酸疼的腳掌坐在衛生間的角落，看上去像一隻沮喪的火雞。她想到那張名片，從包里翻了出來，在昏暗的燈光下，撥通了陳老闆的電話......

很快她就找到了平衡，她從來也是樂觀的人。她看到那些千里迢迢從俄羅斯跑來的鼻樑高聳，傾國傾城的尤物也不過是要穿著暴露在舞池表演鋼管舞，而自己隨便陪個老闆就能賺上十倍於那些外國人的酬勞。

何樂而不為？

於是，她的小金庫日漸豐虞。

很難說誰對誰錯，反正她有自己的準則。那另一個曾經一樣收到名片卻不願來夜夜陪著玩骰子喝假酒的模特朋友，聽說上周，在給美院的藝術家做五百一天的裸模。

每天喝到兩三點，日上三竿再起床。所有的思緒和記憶好像永遠都會擱淺在岸邊，或是浸泡在酒精里，斷斷續續飄飄搖搖。她總對自己說，再攢到多少錢就不幹了。但隨著數字越變越大，那一天始終沒有來臨。

聲色犬馬之中，W城的新天地滋生出不盡然美的極端萬象。喧囂塵上的深夜寂寞，內心的抗拒抵不過人前的光鮮亮麗。

她覺得自己像是漂零在海面的一座孤島，每天被海潮的尖叫和咆哮沖刷和感染，遲早有一天，日積月累，把她全部的尖銳和稜角都磨個乾淨。

她在這樣漫長的時光中磨蝕著，消耗著，看不到希望，也不知何日是盡頭，她的未來會怎麼樣呢？也許會在漫長的失去中成為大主播，而很多時候，這種失去是無法挽回的，比如底線，又比如，尊嚴。

也許，依然還是小主播，在城市的夜裡發霉發爛，拖著疲倦的身軀，一次次放棄，一次次失望。

如果遇不到好的平台，伯樂，也許就是這樣了，而這樣的她，不過是萬千主播中一個再細微不過的縮影罷了，幸好，還有我們，還有玩驛。

我們尊重每一個人的理想，每一個人的價值所在，我們是一家專業的網紅科技公司，在玩驛工具性平台里，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網紅，都有可能獲得玩驛獨家的明星養成計劃，成為獨一無二的明日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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