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駐華大使：請中國讀者理解，在大國之間尋求平衡真的不易

5月13日，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將抵達北京，並出席未來兩天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

這是他去年十月以來的第二次訪華。臨行之前，他還向一些媒體打聽可以去哪座城市看冰雕。

或許，菲律賓駐華大使何塞·羅馬納更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擔任駐華大使之前，羅馬納曾在工作生活過數十載。去年12月，當他的大使提名最終被菲律賓國會批準時，有菲律賓的參議員就表示：「他是完美的獲提名人。派他去真是如魚得水。」

在菲律賓人眼中，因南海問題而亟待修復的中菲關係正需要一位像羅馬納這樣的「通」。而履新幾個月來，這位「通」大使自言每天都非常忙碌。但儘管如此，他仍在百忙之中於5月12日介紹了杜特爾特總統即將開啟的訪華之旅，以及他眼中的中菲關係。對於網友所表達的對菲律賓「不放心」的憂慮，他也絲毫沒有迴避。

▲菲律賓駐華大使何塞·羅馬納接受銳參考記者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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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賓總統此行旨在「儘可能地學習」

問：杜特爾特總統4月底曾在馬尼拉說，他預期可以從「一帶一路」得到一些東西，或許有更多援助用以發展菲律賓。在您看來，「一帶一路」將具體怎樣幫助菲律賓的發展？

羅馬納：我想應該先談談菲律賓對「一帶一路」的基本立場。過去，其實我們對的「一帶一路」了解並不多。中菲兩國還曾經歷關係走入低谷的時期。現在我們想了解更多。杜特爾特總統是帶著一個開放的心態來參加此次論壇，希望儘可能地學習。我們希望從經濟發展的願望出發，利用「一帶一路」的契機推動菲律賓的建設。

杜特爾特總統提出了「十點社會經濟議程」，主要內容包括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同時吸引外資。在這些領域，我們認為菲律賓的目標會和「一帶一路」高度重合。同時菲律賓也是今年的東盟輪值主席國，東盟經濟一體化建設中有一個宏大的連接計劃，顯然這是我們能繼續深化合作的領域。如果我們將它與「一帶一路」連接，就能獲得更大的市場。因此「一帶一路」對菲律賓的吸引力不僅在於互聯互通和基礎設施的建設，更意味著廣闊的市場。

▲菲律賓南部城市達沃市

問：杜特爾特總統最近表示，希望把的高鐵也帶到菲律賓去？

羅馬納：（笑）那是他的夢想（dream）。目前菲律賓國內沒有高鐵，如果可能，我們當然希望能引進的高鐵。事實上，中菲正在討論和籌劃的合作修建鐵路計劃就有兩個。其一是連接馬尼拉和呂宋島南部鐵路的建設，目前已經完成了可行性研究，並將在年底前動工。如果能建成高鐵當然好，但即便只是普通的高質量列車，已經是很大的成就了。此外，中菲還在討論幫菲律賓建棉蘭老島鐵路的事宜。該鐵路的第一個階段將從杜特爾特的故鄉達沃開始。棉蘭老島一直不通鐵路，如果能建成，它將是歷史性的。

▲資料圖片：CRH380A高速動車組在中車四方院內整裝待發。

今年，將為菲律賓提供三個大型基礎建設項目的貸款，以及援款修建兩個項目：由於橋樑不夠，馬尼拉交通堵塞很嚴重，所以將援建兩座橋樑。它們有望在年內動工。所以未來三四年，這些項目將不斷滾動運行。它們將給普通菲律賓人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也會認識到這些都是中菲雙邊合作的積極成果。

問：中菲官員本月將在北京舉行有關南海問題的首輪談判，並簽署一項有關南海安全與合作的協議。有外媒猜測，該協議可能不會涉及具體問題，更多是象徵意義，您對此怎樣看？

羅馬納：中菲有關南海問題首輪談判的關鍵，在於建立一個雙邊協商機制：兩國官員每隔半年將舉行一次會面，就雙方關切的問題展開討論。我們還存在分歧和爭議，這個機制就用於討論協商。當然我們還會繼續保持雙邊交流，這些也是同步進行的。但這個雙邊協商機制將著重於雙方關切的問題，以及如何展開討論，如果目前不能解決，如何管控這些問題，確保它們不演變成危機。

▲4月6日，黃岩島附近海域，一艘菲律賓漁船（右）停泊在漁船旁。

2

美菲軍演避開南海，「毫無疑問，是在對表達善意」

問：5月8日，菲律賓和美國開始舉行「肩並肩」聯合軍演，我們注意到這次美菲軍演首次放棄把南海做為軍演場所。這可以理解為是對的一種善意嗎？

羅馬納：是的，毫無疑問，這是菲律賓在對表達善意。因為之前，菲律賓和美國的聯合軍演幾乎每年都在南海舉行。而杜特爾特則說，他不希望在南海看到美菲軍演。因為這可能被視為對的挑釁。所以他不願惹怒。這也是與建立友好關係的政策的一部分，確保南海的緊張局勢得以平息。

因此杜特爾特要求美菲不在南海演習或聯合巡邏，同時取消作戰演練。總統的軍事顧問不願放棄和美國的聯合軍演，而杜特爾特最終同意，只保留人道救援演習，但不能在南海。所以，這是杜特爾特總統對華友好的表示。

▲5月12日，菲美軍隊在菲律賓的馬賽賽堡舉行地震抗災救援演習。

問：有一種觀點認為，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是在和美國之間尋求平衡。對此您怎樣看？

羅馬納：是的，我們和美國有歷史文化上的聯繫，有400萬菲律賓裔在美國，菲律賓和美國還有同盟條約，所以杜特爾特希望在尋求一種平衡。一方面他希望菲律賓外交政策獨立於美國的外交政策，因為兩國利益並不完全一致。同時，菲律賓在美國還有很多僑民，他希望保持菲律賓和美國人與人的聯繫。

杜特爾特不希望依賴美國，所以他尋求改善對的關係。同時他也不希望依賴，而是希望在兩國之間尋求平衡。就目前而言，他非常重視和的友好關係。與此同時，杜特爾特希望和俄羅斯、日本都保持良好關係。最根本的出發點是，他希望與世界大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在大國之間尋求平衡並非易事，但到目前為止我認為他做得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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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需要小心應對菲律賓國內的政治氣候。否則，他的對手可能把他趕下台」

問：對華關係上，菲律賓國內經常出現雜音，尤其一些政府官員或法官，他們的說法和杜特爾特總統往往不同調。比如就在11日，一位菲大法官說菲律賓不能與簽署軍方訪問協議。

羅馬納：我認為正是在這些問題上，菲律賓需要明白的政治和國情，同時也需要了解菲律賓的國內政治。菲律賓外交很大程度是總統做出的。同時菲律賓的立法機構也要遵守菲律賓和他國已簽訂的協定。現在，杜特爾特總統已經做出決定，改變上一任總統的外交政策，他決定爭議不應佔據中菲關係的主要位置。對於中菲之間那些不存在爭議的議題，則應該走上「快車道」：經濟、貿易、商業、體育、文化等。

儘管杜特爾特的主張在菲律賓佔主導地位，但還是會有人不同意。這也表現在他的政府里，但是最終做決定的是杜特爾特。當然這也取決於中菲關係如何前進，當兩國關係帶來積極結果，而且讓菲律賓人切身感受到這些利好時，那麼杜特爾特也能得到更廣泛的支持，才會說：「這是正確的政策。」而外交的最終目的，本來也是要讓人民受益。正因為如此，中菲兩國擴大貿易和投資也非常重要。

▲資料圖片：2016年10月，杜特爾特在達沃市與香蕉生產商見面時發言。

問：但杜特爾特總統有時候也會有前後不一致的表態。事實上，菲律賓偶爾傳遞出的自相矛盾、不同調的聲音也讓輿論感到困惑，很多網友表示對菲律賓「不放心」，認為杜特爾特總統對華政策似乎缺乏一致性。

羅馬納：我也希望的讀者能理解，菲律賓的政治體系和非常不一樣。杜特爾特總統能決定外交政策的方向，但還有一些持不同意見的人，如親美的人，曾在阿基諾政府任職的人，會不斷出來發聲。

在菲律賓國內，針對杜特爾特主要的指責是，他在領土主權問題上向「出賣」了菲律賓。因此，杜特爾特需要向國內表明：他希望和建立友好的關係，同時他也要維護本國領土和主權。因此我們還需要應對這些問題和分歧，但是它們已經是次要的。佔主導的則是，杜特爾特希望改善對華關係，另一方面也要回應針對他的批評。要小心應對菲律賓國內的政治氣候。否則，他的對手可能把他趕下台。

所以這是一個微妙的政治平衡，而我認為杜特爾特是一位資深政治家，他能做到的。現在我們面臨一個機會，讓中菲雙邊關係產生更多積極的成果，來贏得更大的民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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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總理影響了我的職業生涯」

問：1971年您作為學生第一次來時，曾見過周恩來總理，您曾評價說：「周恩來是個高明的外交家，懂得如何捍衛國家的利益。」周恩來總理對您個人後來的職業選擇有影響嗎？

羅馬納：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職業外交官。但周恩來總理對我的人生起到了重大影響。

我第一次來華時正值的「乒乓外交」，當時中美蘇三國，形成了某種戰略三角關係。我認為，周恩來總理在平衡這種關係時，是非常高明的外交家。某種程度上，他和當時的美國國務卿基辛格進行的協商，讓我對國際關係產生了興趣，因為這些興趣，後來我前往美國波士頓深造，學習國際政治。所以對我的職業生涯很重要的兩個人，就是周恩來和基辛格。

▲資料圖片：1971年，何塞·羅馬納（前排左二）帶領一個菲律賓青年代表團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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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把微信和網購帶回菲律賓」

問：您在居住過幾十年，是一位「通」，因此大家都對您的此次履新報以期待。您有壓力嗎？

羅馬納：當我出任菲律賓駐華大使時，杜特爾特總統已經為改善兩國關係打下了基礎，這為兩國關係翻開了新的一章。去年10月，杜特爾特對的首次訪問成為改善兩國關係的基石，雙方簽署了13個涵蓋非常廣的協議。對我而言，壓力就在於如何把兩國達成的協議轉化為現實。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使館很繁忙的原因。其中有一些協議已經生效了，如菲律賓的香蕉走進了北京市場，還會有鳳梨等更多熱帶水果過來。越來越多的遊客正打算前往菲律賓。這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經濟合作將帶動中菲關係積極發展。

問：前幾天，外國在華大學生評選出的「新四大發明」，分別為：高鐵、支付寶、共享腳踏車、網購。如果是您，最希望把什麼帶回菲律賓？

羅馬納：在這些方面的進步飛快，我希望我們也能很快學習。現在，我最希望帶回菲律賓的是網購和移動支付方式，如微信。在菲律賓，我們仍經常使用支票和信用卡，還很依賴ATM機取款。但如果有了這樣的技術，會讓生活方便太多。現在還有便利的物流，網購當天下單，當天就能收貨。這對我來說很新鮮，因為以前我在生活時，快遞物品很困難。技術帶來的進步，太難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