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場的「正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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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文章刊登於《勞動時報.周末》「漫話.說史」版塊

□鄭玉超

偉大的孤獨

最近看《大秦帝國之崛起》，得以重溫楚國那一段悲愴的歷史。當三閭大夫屈原獨自徘徊於汨羅江邊，仰天長嘆「楚國要亡啊」的時候，他的悲嘆隔著千餘年的歷史，穿過這個早春時節，撞得我的胸腔生疼，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屈原熾熱的愛國情感投照在歲月長河裡，時隔千年，至今依然帶有當年的溫度，他對內主張舉賢任能修明法度，對外力主聯合齊國抗擊強秦，可以說堪稱內政外交經典。然而，以子蘭為首的文武百官無一人支持他，都反對他，對他冷嘲熱諷，污衊詆毀。「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無奈，彷徨，寂寞，屈原完全是一個人在戰鬥。

當時，滿朝文武都認為屈原的說法純屬杞人憂天，痴人說夢。可最終的結果，恰如屈原的預見，亡楚者，乃虎狼一般的強秦也。

時乎？運乎？亡國的那一刻，屈原不願苟且偷生，他義無反顧，投身於滔滔的汨羅江中。

屈原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是偉大的，在浩瀚的中華史冊中灼灼其華，彪炳千秋。多少年來，屈原的孤獨與他的高潔為世人所景仰，一如他流傳千古的《離騷》。

似乎有史以來，很多與孤獨沾上邊的文人名士，甚或政治家思想家哲學家，不乏偉大而崇高的人。

蘇格拉底的一生，朋友寥寥無幾，世人稱他為「怪人」。年輕時，恰逢雅典新風尚時期，實行民主制度，層出不窮的新知識和縱橫捭闔的大辯論讓雅典充滿了生機與活力。蘇格拉底如饑似渴，頻頻求教於普羅泰戈拉和普羅第柯，探討鮮有人涉足的哲學問題。

蘇格拉底性格乖張，不修邊幅，常年赤腳穿一件單衣，不拘小節，人們嘲諷他來自另一個星球。但他卻說，雅典就像一匹臃腫懶惰，昏昏欲睡的馬，自己現在就是一隻富有戰鬥力的牛虻，時時叮著這匹馬，讓它從昏昏欲睡中驚醒，重新煥發精神。蘇格拉底的想法無疑是好的，可他的孤傲註定讓他一生孤獨，落寞。

不久，雅典恢復奴隸主民主制度，蘇格拉底為政府所不容。公元前399年，雅典法庭判處其死刑，罪名是藐視傳統政權、腐蝕青年思想，甚至給他扣上反對民主的帽子。

彼時，蘇格拉底有足夠的時間去逃亡，可他卻說，逃亡會破壞雅典法律權威——這又一次讓人感受到他的性格怪異，甚至愚不可及——最終，他選擇了飲毒自殺，有尊嚴地離開世界。

歲月流轉，我們所期盼的，是那些偉大的孤獨與世長存，不斷警醒世人，推動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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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軍霞

范仲淹遇貴人

宋仁宗在位時，曾因為范仲淹的彈劾而罷了時任宰相張世遜。後來，宋仁宗恢復了張世遜的官位，對范仲淹產生不滿。有一天，宋仁宗對張世遜說：「范仲淹當年曾經有奏疏，請求廢掉朕，現在是處置他的時候了。」張世遜卻說：「按照相關的法律條文，范仲淹應該被殺掉，但我們沒有看到奏疏啊。」

宋仁宗強調：「雖然沒有看到奏疏，但屢次有人跟我這樣說，說明這件事情一定是真的，不如先議定一下范仲淹的罪該怎麼定。」張世遜急忙說：「他的罪的確不小啊，但是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執法，請陛下一定要查訪清楚啊。」

此後，因擔心皇帝治范仲淹的罪，一個月之內，張世遜居然連續追問奏疏之事十幾次。被問得不耐煩了，宋仁宗生氣地說：「我還是沒看到范仲淹的奏疏，但很多人跟朕這樣說過，他的罪一定要判，可以輕判一些。」張世遜卻不依不饒地說：「一個臣子要廢掉皇帝，如果事情屬實，哪能從輕發落呢？既然沒有文字證明，就不能因為空言而治罪呀！」

看到宋仁宗的怒意有所緩解，張世遜又提出一條大膽的建議：「您以前對范仲淹有懷疑，所以讓他到外地去任職，現在既然不懷疑了，可以稍微升升他的官，安慰一下當臣子的心。」宋仁宗被感動了，竟然同意了張世遜的建議。

張世遜被彈劾而不記恨，反而屢次替對方說好話，真可謂宰相肚裡能撐船，而范仲淹彈劾張世遜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在自己官場最為失意、失去皇帝信任的時候，正是這個人暗中相助，自己才沒有因為空言而獲罪，從這個角度來說，張世遜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生命中真正的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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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本庭

蔣琬的雅量

諸葛亮在北伐前，寫下那篇流傳千古的名篇《出師表》，其中就有「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參軍就是指的蔣琬，事實證明，蔣琬的確有雅量，諸葛亮沒有看錯人。

蜀國宰相諸葛亮去世后，由蔣琬主持朝政。當時諸葛亮剛剛去世，朝中上下都恐懼不安，惟有蔣琬，他既沒有憂傷的表情，又沒有歡喜的臉色，言談舉止跟平常一樣，該怎麼干還是怎麼干。蔣琬的鎮定自若，也給其餘大臣做出了表率，於是眾望漸服，控制住了局面。

蔣琬屬下有個叫楊戲的人，即《季漢輔臣贊》的作者，此人也曾深受諸葛亮賞識。蔣琬每次與他說話，他總是不吭聲。有人挑撥離間，故意在蔣琬面前說：「楊戲這人對您如此怠慢，太不象話了！」蔣琬嚴肅地回答：「人心不同，各如其面，當面順從而背後非議，這是古人所不為的。楊戲要稱讚我，這又不是他的本意，要反駁我，又會表明我的錯誤，所以沉默不語。這正是他為人坦誠的表現。」蔣琬言行一致，對楊戲始終沒有一絲一毫的成見。後人稱讚蔣宛，說他宰相肚裡能撐船。蔣琬正因有容人雅量，才能被諸葛亮選為接班人，並且在大臣們的支持下，蜀漢在諸葛亮去世后，還得以繼續發展。

《三國志·蔣琬傳》里記載督農楊敏曾在背後批評蔣琬道：「做事糊塗，一點也比不上前任。」有人把這些話告訴了蔣琬，主管法紀的人就請求蔣琬追究楊敏不敬之罪。但蔣琬卻坦然地表示：「我的確不如前人，沒什麼可追究的。」這裡的前任，指的就是諸葛亮。主管法紀的人說應該去問楊敏，您哪裡糊塗了。蔣琬說:「假使不如古人，那麼政事就辦理不好，政事辦理不好就是做事糊塗，有什麼好問的？那自然就糊塗了。」 後來，楊敏犯事進獄，大家都認為他死定了，肯定蔣琬這次要公報私仇了。但蔣琬內心沒什麼偏見，楊敏得以免除重刑。蔣琬更是得到了人們的敬佩。

蔣琬老年還鄉，在伊家灣栽桑種麻，養魚做菜，與鄉鄰們同甘共苦。他還將一生積存的錢財拿出來在涓水河右岸興建了一條小街，並讓當地一百多戶沒有房子住的窮人，集中在那裡居住，做點小本生意，使他們安居樂業。這裡便被人們後來稱作「蔣市街」的地方。

時隔千年，蔣琬的事迹，依舊還在中華大地流傳。他的雅量與風範，時值今日，依然值得我們學習與借鑒。

□一掬中流

海瑞背纖是移花接木

海瑞是明朝的一個大清官，民間流傳著許多「海青天」的故事，最有影響的一個叫《海瑞背纖》。故事來源於明代一部同名傳奇，大致情節是：大奸臣嚴嵩的親家張志伯以欽差大臣身份到各地巡查，一路貪贓枉法，搜刮民脂民膏。其時海瑞任淳安縣縣令。張志伯來了，海瑞非但沒有行賄，反而抓住他的把柄，使其詭計失敗。最後，張志伯要海瑞派四百名縴夫替他拖船，海瑞不忍在秋天農忙時徵調民夫，便親自替他拉縴。張志伯怕引起公憤，只得作罷，討了一場沒趣，狼狽地離開淳安。

傳奇很好地表現了海瑞公正廉潔敢於向權宦貴戚、貪官酷吏作不屈抗爭的精神，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但戲劇歸戲劇，史實歸史實，到底有沒有海瑞背纖這件事呢？

歷史上確實有「縣令背纖」這樣的事，但不是海瑞，而是何易中，時間不在明朝，而在唐朝，地點不在浙江淳安縣，而是在四川益昌縣。

今天的四川省廣元市元壩區，晚唐時期為益昌縣。縣城在嘉陵江南岸，離利州（今廣元市）州治只有四十里。每年春天，利州刺史大人都會帶著一眾下屬與文人墨客，乘遊船順流而下，欣賞嘉陵江兩岸春光。抵達益昌縣后，就讓縣裡徵集民夫拉縴，逆流而上，返回利州。其時正值春忙，給農民帶來很沉重的負擔。

這年春天，刺史崔朴又帶著許多賓客，且酒且歌，泛舟而來。得到消息后，新上任的縣令何易中並未徵發民夫，而是帶著縣裡的衙役來到江邊，親自抄起一根纖繩拉了起來。刺史很吃驚，就請他登船問為什麼。何縣令說：「現在正是春天，百姓不是忙於春耕，就在採桑養蠶，一點點時間都耽誤不起。只有我這個縣令沒什麼事干，所以來承當這個差使。」刺史聽了很不安，急忙帶著賓客們上岸，騎馬趕回了州城。

這件事在《新唐書》等史籍中都有所記載，當確有其事。明傳奇《海瑞背纖》移花接木，把何縣令換成了海縣令。當然，這不是說《海瑞背纖》的作者做得不對，恰恰相反，應當是很對。藝術創作講究源於生活高於生活，這部傳奇的主題是褒揚為民做主的風骨、謳歌為民辦事的清官，選擇海瑞作為主角，對於明朝的受眾來說，具有很強烈的接近性，易於大眾接受和傳播。

而之所以要還原歷史的真相，是想替何縣令揚名：這樣一位好官，怎能湮沒在千年的浩瀚史籍中呢？應當讓後世更多人知道何易中這個名字，欣賞他為民請命的勇氣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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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本庭

劉昆不「忽悠」

史載東漢劉昆為梁孝王後裔，少時習禮儀，后研習《易經》，且能彈琴，通音樂，可謂多才多藝。特別是他經歷過兩次奇異事，是能當有特異功能「大師」的。可劉昆卻不給自己臉上貼金，拒當「忽悠大師」。

《資治通鑒》曾記載：「昆向火叩頭，火尋滅。」指的是劉昆在當江陵縣令時，發生了一件奇異事。那一年縣裡突發火災，不一會兒火借風勢，風助火勢，只見烈焰騰空。劉昆聞訊趕赴現場，看到火勢愈來愈猛，大片民房被燒毀，他心急如焚，急切之下便跪地向大火叩頭。不料，轉瞬間突降一場滂沱大雨，澆滅了大火。一場災難竟然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得到化解。

後來朝廷又提拔他為弘農太守。弘農境內崤山、澠池間常鬧虎患，人們出行都有可能受到老虎的侵襲。劉昆在弘農當政三年，施行德政，愛民如子。這時又出現了一樁奇事，「虎皆負子渡河」，當地老虎都背著虎崽，渡過黃河，到別的地方去了。弘農郡中沒了虎患，百姓安居樂業，都稱讚劉昆盛德。

要說劉昆，不知道是真有什麼奇異本領，還是運氣特別好，總之這些事都傳到皇帝耳中去了。光武帝劉秀提拔他到中央機關任光祿勛之職，召見時劉秀迫不及待地問他：「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后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此時的劉昆，自然可以如當今的所謂有特異功能的「忽悠大師」們一般，吹噓下自己莫須有的特異功能，或者大誇一番自己的施政才能和德行，說自己把上蒼都感動了，還愁皇帝不高看自己一眼，給自己加官進爵？

可劉昆竟然淡淡地說僅是偶然而已，此言一出，皇帝左右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皇帝左右的人笑什麼？當然是笑這位劉昆大人腦子裡進了水，錯失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要是換成他人，不把自己的功績、能力吹破天才怪呢！就連皇帝都禁不住感嘆說：「這才是有德行的長者說的話啊！」 劉秀見劉昆如此坦蕩無私，就更加賞識器重他了。

我們國家，一直盛產各種「忽悠大師」，特別是近些年尤甚。從先前的嚴新到最近的張悟本、李一、王林，各種特異功能大師、氣功大師、養生大師等輪番登場。雖然他們在開始風光無限，可隨著謊言被拆穿，真相大白，偽大師們一個接一個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有的至今還在鐵窗內，在悔恨中度餘生。

劉昆拒當忽悠大師，他憑藉淵博的知識，清廉的政治，誠實的品格，不僅獲得了領導的認可，也獲得了百姓的愛戴，至今青史留名，這是「大師」這頂帽子無法給予的。

刊發於2017.7.7和7.14《勞動時報.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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