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 ??? 萬人假裝在生活

作者：安柏 ，出處（，ID: Amber201606）

01

杭州很熱，比北京還熱。

這個熱，是天氣很熱的熱，更是炙手可熱的熱。

儘管天氣很熱，還是炙手可熱。

G20、新一線、互聯網經濟、創投這些新標籤，插在西湖、西溪濕地、人間天堂、世界遺產、文化古都、宜居之城上面，非常高端，非常大氣，也非常平衡——

看上去終於有一座能夠達到工作和生活完美平衡的城市了。

完美意味著什麼？在嚴厲的房地產調控下，上海和北京傳來房價回落的消息時，杭州的樓市還是非常熱。

不僅是外地人爭破頭皮要在杭州有個家，還有城市建設拆遷引發的本地人購房需求。

很多人手持現金，漏夜趕開盤，還是買不到一套房。

杭州錢江小商品市場拆遷，我朋友的一個同學拿到1000萬元的拆遷款，趕緊加入購房大部隊。

拱宸橋北面有個新盤——拱北差不多相當於北京的北5環，上海的莘庄，這種地理位置。

「4萬多一方，地段不錯，很便宜啊。我說一次性付款，來一套140平米的。售樓小姐卻和我說，這個可不能保證你能買到。看看，多少氣人呀！」

小時候，杭州只有巴掌一點大的地方。有同學住在拱宸橋，每天騎車上學單程就要將近一個小時，我們都已經覺得遠出天際了。

我們中學80%的同學都住在環城西路、環城北路、環城東路和河坊街圈出的方塊里。這個環城的「城」是舊杭州城。這個方塊，比起北京二環內都要小很多。另外10%的同學住在方塊的邊緣外，也可以說是泛環城帶。

剩下的10%是讓我們同情的，其中住拱宸橋是最讓我們最同情的。

如今，拱宸橋已經成了地段很好，而環城路內呢？變成了杭州土地規劃的1類地段，裡面住的只是些老杭州人——哦，不對，是杭州老人，絕大多數都是房齡20年以上的舊宅。

也有極少的稍微新一點的豪宅，均價差不多接近10萬，其中大部分還是商住性質的。

所以，忘了環城路吧，現在我們說的杭州，基本是指——繞城。

現在，我的同學朋友們90%的人居住在杭州繞城內——繞城公路直徑30+公里，全長123公里，相當於北京的5環半（5環99公里，6環188公里），也相當於上海的外環+（上海外環相當於北京5環）。

杭州到底有多大？我也不說它相當於多少個上海，多少個深圳，多少個香港，多少個紐約，我只說一句，你們就清楚了。

杭州比北京還要大。

有朋友上班，從閑林到蕭山，每天來回100公里。

只要是8人以上的朋友聚會，晚上6點開始，總要到7點半才能聚齊，不光是因為忙，主要是因為離得遠。

外地人來了杭州，以為我們很近了，實際上咱們不住在同一個城市裡，咱們可能是在若干個城市裡，它們是蕭山，臨平，下沙，錢江新城……

下沙人和閑林人談戀愛絕對是異地戀，從臨平來趟富陽絕對是出差。

至於西湖，很多同學都有好幾年沒有去過了。

在比北京還要大的杭州，找到一點點小的西湖，無疑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

在杭州，在微信圈加個名字就算是好友，一年能打幾個電話就是死黨，如果還有人願意從城西跑到錢江新城，和你吃一頓不談事的飯，就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了。特別是在夏天，出門都有被熱死的生命危險。

至於那些天天見面，天天在一起吃飯的，只能是同事了，絕對比老公和老婆見面的時間都長，吃的飯都多。

02

杭州其實是外地人的杭州。

如果要讓人評選一生中最想去的城市，我相信大多數人會選擇杭州。因為這裡是南宋的都城，有西湖，有西溪濕地。有各種好吃的店，還不貴。有各種美貌的茶館、書店、咖啡館，散落在風景區或者鬧市區。有小清新的民宿，也有高端的四季、安縵和柏悅。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蘇東坡、白居易、歐陽修、柳永，眾多的古代文人給杭州留下了千古絕唱，也給這座日益現代化的城市保留了古典的氣質。

所以，在節假日和雙休日，杭州人自覺把西湖出讓給了外地人——這也是杭州人沒辦法去西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就是這樣，西湖邊仍然是人來人往，人山人海，40度高溫也阻擋不了外地人想要來杭州的熱情。

如果要讓大學生評選一生中最想落腳的城市，我相信也有很多人會選擇杭州。

數據也支持這個觀點，根據獵聘網的數據，2016年，人才凈流入佔比排名TOP20的城市中，杭州、長沙、武漢包攬前三，其中，杭州以8.90%的佔比遙遙領先。

2017年一季度人才凈流入排名中，杭州繼續拿下全國第一。

在杭州街頭隨便抓住10個人問問，一般有7個是外地人，剩下的3個裡面，2個是新杭州人。

說杭州話的人越來越少，國小里，外地人的孩子已經佔到50%以上。你進了杭州國小，會以為進了北京國小——除了普通話不太標準。我們的下一代，已經不會說杭州話。

在嘉里中心、西湖天地、萬象城的星巴克里稍微坐一坐，耳朵里聽見的都是創業啦，投資啦、移動支付啦、互聯網經濟啦。一個個年輕人意氣飛揚，指點江山。杭州的未來屬於外地人。

「人人都道江南好，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然鵝，他們只是在討論工作，討論賺錢，即使坐在西湖邊，他們也完全沒有看進春水和畫船。雪白手腕和如月面容的女人，很可能也只是他們成功人生的規劃之一。

03

杭州最終是杭州人的杭州——跳廣場舞和打雙扣的大媽才是人生贏家

在西湖邊，一般你只能看到一種杭州人，就是跳廣場舞的大媽大伯，還有，一群群相約到西湖邊喝茶嗑瓜子打雙扣的杭州老姐妹。

西湖一公園的跳舞廣場

她們有房——一般在環城路內，西湖5公里生活圈內。也有車——電動腳踏車。她們走路帶風，她們笑傲西湖。

能夠天天跳廣場舞和打雙扣的大媽，一般50歲就退休了，兒女已經長大，手裡有些小錢，既不用惦記著買房買車，又不用悲催地天天帶孫子孫女——只要下午四點半及時結束茶話會和舞會，回去幫著做個晚飯，玩玩熊孩子就OK了。

白天享受西湖美景，姐妹情誼，和舞會上的老情人勾肩搭背，曖昧一下又不用進入對方雞毛蒜皮的生活。晚上回歸家庭生活，含飴弄孫，訓訓老伴。

米拉昆德拉說：幸福，是一種對重複的渴求。

龍應台的《回家》里寫到：

媽媽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個有郵政編碼、郵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時光，在那個時光的籠罩里，年幼的孩子正在追逐笑鬧、廚房裡正傳來煎魚的滋滋香氣、丈夫正從她身後捂著她的雙眼要她猜是誰、門外有人高喊「限時專送拿印章來」……

杭州大媽心目中的「家」，不是任何一個有大理石客廳、送快遞的人都進不了樓的家，她們要回的「家」，是空間，也是一段時光。在那個時空里，年幼的孩子在吵鬧，廚房裡正傳來油爆蝦的滋滋香氣，是老公在燒，樓下有居委會大媽高喊「門窗關好，火燭小心……」

最美的是：老公端上菜來，還可以罵他一句「糖怎麼又放多了」；熊孩子吵吵不要吃蝦，也可以罵他一句「小西施，蝦兒不吃，沒營養長不高！」

不知道杭州有多少人假裝在生活，反正我知道很多人一年也看不到一次西湖；就是坐在西湖邊，看著櫻花或者荷花或者聞著桂花香，還心心念念自己的壯志和煩事。

當很多人正膩味著每一天重複的工作和生活，跳廣場舞和打雙扣的杭州大媽成為了真正的人生贏家——全心全意地沉醉在生命中的每一天，熱愛重複的每一天，盡情地活著，就好像她們全都得了失憶症，就好像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杭州，最終是杭州大媽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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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柏，北大MBA，在北京央企和美企曾擔任數年管理工作，后回家鄉杭州做私企。現家庭主婦，碼字旅行種花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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