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志明新觀察》
聚焦業界熱點思潮、傳播前沿理論成果、探討學術觀點爭鳴,旨在尋找、觀察、梳理和評價,當下最具有傳播價值的新銳攝影師,自2016年人民攝影報視點版,精心打造每月一期,讓我們在閱讀中思考,在思考中前行。
鞏志明
攝影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新聞攝影學會常務理事
80后攝影師的拍攝題材, 整體呈現一種遠離社會,過於關注自己的內心風景,缺乏鮮活的社會生活動態,影像呈現出一種僵化的呆相。這種風氣愈演愈烈,到90后攝影師這一代,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些攝影師還將之錯誤地認為是所謂景觀攝影,或者錯誤地認為是觀念攝影。在這種大背景之下,密切關注社會鮮活動態、深刻體味生活溫度的90后攝影師, 反倒成為了另類,於家睿恰恰就是這樣一位特立獨行的攝影師。
關鍵詞 1
真正的藝術永遠都不從眾,
而是萬人朝西我獨東
是什麼品種的植物, 區別不是在枝葉,不是在花朵,而是在根莖,而是在種子。
於家睿的大學部畢業作品,是他在一個小山村從春到夏花了半年時間拍攝的《我的十二個學生》。相對於我在都市報做過十多年圖片編輯的視覺感受而言,這種小專題報道,還不夠中規中矩,也不夠老辣。可是在於家睿所有的同學作品中,這絕對是稀有品種,絕對是另類。因為現在的90 后距離社會生活很遠,過於迷戀小我內心的風花雪月。
事後多年, 於家睿談起畢業創作,還流露出沒有堅持記錄一年,積累出山村國小孩子們春夏秋冬一套完整影像,非常遺憾。當時自己的選擇屬於非主流的,多少有些壓力,也有些孤獨。
但是,畢業之後的天地是廣闊的,海闊天高任鳥飛。於家睿一參加工作就連續在平遙國際攝影大展上亮相,又是個展又是做策展人,完全是一種無縫對接社會的狀態,關鍵是他的理念,他的影像,包括他的影響,呈現出了一種跨越式的發展!
風雪中的煤礦工人(保德) 2013 年 ©於家睿
關鍵詞 2
過於糾纏攝影的分類,
與潮流貼得太近,甚至身陷其中,
是許多攝影師喪失自我的根本原因
我總在想, 對於觀看者而言,就是需要視覺的愉悅和心靈的震撼,需要記憶的豐富和體驗的刷新。而對於攝影的分類、影像的潮流, 他們會在意、會留心嗎?其實一點也不會,受眾只是需要好照片,需要被好照片豐富和滋養自己的精神世界,其它的,他們一點也不需要,真的!
於家睿去年曾給我發過一種組片,感覺他與時代潮流還沒有拉開差距,專題中雖然也有自己的思考和一些視覺特徵,但是不夠明顯,反倒有些同化。
現代人獲得影像的便利與獲得資訊的便利一樣迅捷,尤其是對於頭腦靈活的年輕人來說,一切皆有可能。今年夏天,他又給我發來了這組《勞動者》。
於家睿說:「Labourer」 指純粹的體力勞動者,這是一個必須明確強調的關注範圍。我的拍攝對象聚焦且不局限於農民、工人、自由勞動者。這個項目從2011年積累至今,歷時7年, 現在還在持續增補進行中。我試圖去關注人與自然的關係、人與社會的關係、人與歷史的關係、人與文明的關係,越具備原始特質的群體越能體現人類文明進程中的矛盾,勞動者是社會發展無法繞開的存……
應該說這是一個宏大的命題,家睿的作品也呈現出博大豐厚的氣質,這甚至和他的年齡有點不般配,但我還是特別欣賞!
就目前《勞動者》這組照片而言,於家睿只是搭好了一個基本的框架,樹立了一個大專題的基本格局和確定了邊界。這些看似草創期的基礎工作,已經顯示了於家睿的野心和與眾不同。
拍攝摔戲的武行演員(娘子關) 2014 年 ©於家睿
關鍵詞 3
善於向攝影史上的經典致敬,
一直是優秀攝影師的必由之路,
優秀的人不是繞過經典,
而是應該繞過流行的惡俗
我一點也不忌諱有人說,年輕後生於家睿的《勞動者》是在向薩爾加多的《勞動者》學習,但是我寧願把這種學習理解為,壯志凌雲的後來者用踏踏實實的作品向前賢致敬。有一句話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這個人可能是我,可能是你,當然也可能是於家睿了!
曆數我們紀實攝影的經典之作:侯登科的《麥客》、朱憲民的《黃河百姓》、安哥的《生活在鄧小平時代》、徐勇的《衚衕99》、陳錦的《市井》、李元奇的《沂蒙山區》、楊延康的《藏傳佛教》、呂楠的《四季》、王文瀾的《腳踏車王國》、黃一鳴的《海南故事》、吳家林的《雲南山裡人》、焦波的《俺爹俺娘》…… 這些值得所有攝影人認真學習和致敬的經典,其實就是我們攝影師前進道路上可以憑藉的「巨人的肩膀」。
冷靜地分析這些「 巨人的肩膀」,有兩大特點:一個是拍攝周期都特別漫長,或者說是精雕細琢之作;二是紀實的主題都深刻地嵌入這個時代的公民記憶之中,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
但是這樣的好作品, 這樣的好傳統,近十多年似乎越來越稀缺了, 對於攝影人來說,這些優秀的基因,似乎有著太多的違和感。
正好, 於家睿的《勞動者》重拾這些優秀的傳統,續接這些優秀的基因。他是在正確的時間,選擇了值得做的事情,所以,應該為他加油!
水田邊的插秧婦女(太原) 2016 年 ©於家睿
關鍵詞 4
對於攝影圈而言,
於家睿們不是太多了,
而是太少了,
於家睿們與潮流的差距不是太大了,
而是太小了
「如果攝影於人而言, 不存在功利、目的以及洩慾式的快感,而是一種敝帚自珍般的隨心隨性,那麼項目推進過程中,間歇出現的『小確幸』足以等同於『順利』二字。」於家睿的這段自說自話里,細細咀嚼,有著豐富的意味。
為什麼當下攝影人普遍缺乏靜心沉潛之作?大家都喜歡歸咎於社會的浮躁和急功近利, 很少有人追問自己的內心, 是不是我們自己過於焦慮, 沒有出大作品的雄心壯志, 也缺乏「板凳要做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抓透鐵嚼碎鋼」的狠勁?
前陣子在大理影會, 我再次靜心翻閱了呂楠的三部曲,體味呂楠在17年的時間裡,靜心拍攝三部鴻篇巨製的心路歷程,說實在的,很感動!都說社會一天比一天浮躁,那麼為什麼呂楠可以沉潛17年?看來還是在世道人心呀, 如果心靜,閉門即是深山,如果心不靜,深山老林也是紅塵萬丈!
遠的不說, 17年後的今天,無論我們拍攝行走的自由度, 還是我們物質豐富的程度, 都比過去有了很大改變,可為什麼我們的內心反而更加脆弱和焦慮呢?這是我們攝影人需要反省的問題。
拋開技術性層面的問題不談,我們的精神是否強大,我們的思想是否堅定,我們的內心是否具備創作偉大作品的土壤?
從這些方面看, 我們的攝影圈, 於家睿們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於家睿們與潮流的差距不是太大了,而是太小了,於家睿們的堅持不是太久了,而是還要一直堅持下去!
經過王陵的駝隊嚮導(銀川) 2017 年 ©於家睿
關鍵詞 5
於家睿的作品大場景的偏多,
中近景偏少, 尤其是特寫就更少了,
這是一些攝影專業畢業的攝影師的共同短板
就於家睿的《勞動者》影像本身而言, 我最喜歡的是《風雪中的煤礦工人》。因為這二三十年, 拍什麼的都多,走私販毒、偷獵捕撈、和尚道人等不一而足,越極致越獵奇越小眾的拍攝的人越多,但就是缺少老老實實拍共和國的產業工人, 拍他們的工作,拍他們的生活,把他們當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去紀錄!我以為他們應該是勞動者的主流!可惜這樣的照片在這組專題里還是偏少了些。
於家睿的作品大場景的偏多,中近景偏少,尤其是特寫就更少了。這是攝影專業畢業的攝影師,缺乏專業媒體攝影記者訓練的共同短板。其實,紀實攝影也不應該是平地起高樓,如果能有幾年職業記者的歷練打底,影像會更結實,瞬間感更強,更注重人與人、人與環境的聯繫,那樣的影像也就更耐咀嚼。
細心研究薩爾加多、侯登科這些優秀的攝影經典,你會發現他們的作品都有非常精緻的細節,照片與照片之間也會有別具匠心的結構,這些恰恰是80后、90后攝影師的粗糙之處,也是他們至今還不能自省之處, 目前水平的《勞動者》也應該力戒!
拍攝時間的長短和照片數量的多少,不能成為衡量一部攝影作品的硬性標準。唯一的衡量指標是打動人心的照片,以及照片所承載的思想和情感。從這兩個維度看,於家睿的攝影之路, 一切才剛剛開始,還要埋頭奮力趕路才是!
於家睿作品
岸邊起錨的船夫(霞浦) 2015年
抱油菜花的納西族婦女(麗江) 2014 年
剝牡蠣的漁民(鹽田) 2015年
初冬剝玉米的農民(陽曲)2016年
地坑院里的制陶匠人(平魯)2017年
放牛的盲眼老人(平魯)2017年
放牛的牧民夫婦(喀納斯)2014年
風機上的檢修工人(右衛)2014年
港口清掃現場的工人(塘沽) 2015 年
耕地上的牧羊老人(天鎮) 2015 年
黃河邊的養駝人(磧口) 2017 年
馬背上的茶農(勐海) 2016 年
碼頭的拉貨車夫(鼓浪嶼) 2015年
牧羊人與拖拉機(右玉)2015年
棚戶區的挑擔婦女(鹽田)2015年
驅趕羊群的老人(隴縣) 2016年
驅馬趕牛的藏族漢子(若爾蓋) 2011年
沙漠里的駝隊嚮導( 中衛) 2017年
隧道口的鋪路工人(保德) 2014 年
灘涂上的漁民(霞浦) 2015年
五彩灘的採石工(布爾津) 2014 年
棗林里的養蜂人(呂梁) 2017 年
詳見2017年9月6日人民攝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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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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