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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詩詞大會》《見字如面》《朗讀者》「走紅」背後

彭敏現在每天出門,都會碰到認出他的陌生人,這讓原本性格靦腆的他有點不好意思。最近,他的日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出版社、教育機構,甚至打探相親的都紛至沓來。

他是2015年央視《漢字聽寫大會》第三屆第四現場成人聽寫的冠軍,那次電視「首秀」之後,他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多少改變,他仍舊在《詩刊》做編輯。真正給他的人生帶來波瀾的,是另一檔節目《成語大會》,他與李劍章組成的「PM2.5」組合斬獲總冠軍。此後,北大學生開始在微信朋友圈刷他的故事,他也趁勢寫了一本立志於暢銷的書《被嘲笑的夢想,總有一天會讓你閃閃發光》,但最後銷量平平。一陣風潮過去,隨著電視節目熱度消退,他又回歸了平靜生活。

直到2017年央視的《詩詞大會》,他獲得了第二季亞軍,大賽落幕後,他明顯感到不一樣了。「《成語大會》決賽的收視率是1.24,這次決賽收視率是1.2,累積的影響力變得更加可感可見。」彭敏對《鳳凰周刊》記者說。央視數據顯示,《詩詞大會》全部10集累計收看觀眾達到11.63億人次,成為開年的第一個文化熱點。

另一位因《詩詞大會》「走紅」的,是復旦附中16歲的女高中生武亦姝。她經過個人追逐賽、飛花令攻擂資格爭奪、攻擂戰三輪比拼,最終戰勝擂主彭敏,獲得年度總冠軍。總決賽剛結束不久,各大媒體和公眾號上鋪滿了對她的報道。

《詩詞大會》的紅火,甚至帶來詩詞類書籍的熱賣,即便節目收官多日,與詩詞大會有關的話題,仍然熱度不減。不久后,同樣引爆輿論的還有兩檔文化綜藝節目,黑龍江衛視的《見字如面》和央視的《朗讀者》,前者是以明星讀信為主要形式的閱讀推廣節目,邀請了張國立、張涵予、林更新、歸亞蕾、何冰、王耀慶等一批明星加盟讀信;後者則邀請了演員濮存昕、企業家柳傳志、世界小姐張梓琳、翻譯家許淵沖等人,跟觀眾分享觸動自己的文字。兩檔節目在豆瓣上都獲得了9.3分的超高評分。

在「娛樂至死」的真人秀和歌唱類節目扎堆出現的潮流中,一系列以文化推廣為主題的綜藝節目突出重圍,成為電視熒屏上的「一股清流」,刷新了觀眾對綜藝節目的認知。

《漢字聽寫大會》《成語大會》《見字如面》三檔火爆的文化綜藝節目,出於同一位總導演關正文之手。他對《鳳凰周刊》記者回憶道,如今火熱的《見字如面》在上映之前內容就被看好,視頻網站給出了高分,但對收視前景並不樂觀。有同行甚至預測說,「這是一個小眾節目,點擊量20萬就到頂了。」

儘管關正文此前做的《漢字聽寫大會》斬獲了2014年幾乎所有國內電視獎項,《成語大會》擁有5.59億不重複計算的觀眾總量,取得平均收視率同時段全國第二的成績,兩檔節目當年累計廣告收益達2.4億元,但《見字如面》的傳播價值還是被質疑。

沒有人想到《見字如面》會火,但騰訊及時發現了它的潛力,迅速給出了最好的宣推資源。截至3月3日,前9期節目網路點擊量已超過1億次,聯合製作的各方實現了多贏。對於關正文來說,觀眾數字擺在這裡,廣告收入就不必再擔心。

1960年出生的關正文,從首都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后,一直懷抱著作家夢。他在作家出版社和小說選刊雜誌社做了20年編輯,還參與創辦過《長篇小說選刊》,後轉戰電視行業,成為著名的電視節目製作人和導演。

他向記者透露,《漢字聽寫大會》《成語大會》的製作靈感,源自互聯網時代常見的「提筆忘字」現象。在節目製作之初,他的團隊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一般成人對漢字的掌握和記憶程度,普遍不到國小五年級學生的水平。而且,日常使用的語言也日趨單調和扁平化,「驚喜是『醉了』,驚嘆是『醉了』,無奈也是『醉了』。」節目組所面臨的就是激活這些漢字、成語,讓它們在大眾文化生活中大放異彩。

《見字如面》則通過富有表現力的聲音和表演,讓被歷史塵封的信件再度復活在舞台上。信件因其私密而具有歷史真實性,能帶領觀眾回顧已發生的歷史,領略人物情狀和社會風物。關正文對記者談到,本來想做讀書節目,但是自己沒能確立經典圖書化作片段內容傳播時所能呈現的價值和節奏,所以選擇了書信,「因為信獨立成篇,節奏適合視頻,且好的書信最能動人。」

作家梁實秋曾在《信》一文中寫道,「書信寫作西人嘗稱之為『最溫柔的藝術』,其親切細膩僅次於日記。……(但)一袋袋的郵件之中要揀出幾篇雅麗可誦的文章來,談何容易。」今時今日,搭上爆炸性的媒介變革,似乎更是如此。為了挑選適合做節目的信件,節目組從全國各大圖書館、檔案館、文學館、博物館、文史研究機構、名人故居、民間及私人信件收藏家手中網羅篩選,可謂大浪淘沙,時間跨度和內容廣度都有著仔細考量。

被《見字如面》選中的書信,有蕭紅寫給弟弟的《有你們,是不會亡的》、蔡琴在楊德昌去世時寫給媒體的《讓他活在我的歌里吧》、劉慈欣寫給女兒的《在時間之河的另一端》、陳寅恪寫給傅斯年的《此點關係全部綱紀精神》、張愛玲寫給王家衛的《很高興您對<半生緣>拍片有興趣》,等等。

其中,1983年,黃永玉寫給曹禺的《你多麼需要他那點草莽精神》,以及曹禺的回信,在網上受讚譽度頗高。兩位大師的交往故事躍然紙上。黃永玉坦率地說出自己對曹禺1949年以後的作品不滿,「一部也不喜歡」,「你泥溷在不情願的藝術創作中」,更犀利地批評「你為勢位所誤!」曹禺滿懷感激地接受批評,還把這封信裱裝進相框,掛在家中牆上,時時警醒。

來自台灣的演員王耀慶,將黃永玉對曹禺的尊敬、愛惜又不滿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張國立也將曹禺真誠的感激、謙遜和反省態度演繹得令人動容。兩人情之所至,現場「飆戲」,讓不少網友大呼「過癮」、「聲控的福利」。節目第二現場的嘉賓許子東點評道,這封信里的話是真話,這才算是真正的文藝批評,在今天很難再出現了,這是這封信現在被挖掘出來對於文藝界的意義。

黑龍江衛視《見字如面》節目, 嘉賓張國立正在朗讀信件。

如果說《漢字聽寫大會》《成語大會》《詩詞大會》等,是將文化元素製作成更適合在電視上播放的短平快的競賽節目,所以容易抓住人心、出效果的話,那麼,《見字如面》《朗讀者》這種節奏緩慢、娓娓道來的閱讀節目獲得成功,背後的邏輯似乎與之相悖——它們更像是瓦屋紙窗下的清泉素茶,沒有花哨的背景,形式也簡潔、樸素得不像是能奪人眼球的模樣。兩種類型的文化節目都火起來,它直指一個問題:電視機和電腦前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觀眾?

在這方面,關正文團隊通過《見字如面》有了新的認知。目前,一般的網路綜藝節目是45分鐘一集,而《見字如面》是60分鐘一集。在節目播出之初,不斷有業內人士給出建議:互聯網更適合碎片,剪輯節奏必須快,信息要密集,不然觀眾不買賬。

這個意見被採納,結果反倒抱怨聲四起:「太快了,都來不及回味!解讀還沒展開,就出下一封信了。」

於是節目調整了節奏,從原來每一集讀七到八封信,變成了六到七封信。關正文得出經驗,「觀眾其實不傻。傳播效率是單位時間裡受眾能接受更多的傳播內容,這種效率的實現要分品種。如果是給大家帶來複雜感受的節目,要從不同角度切入,帶來有趣的認識價值,一味追求速度反倒會喪失效率。」這也似乎印證了觀眾不是想象中鐵板一塊的可被掌控和預料的「烏合之眾」,簡單看待互聯網觀眾是錯誤的。

信息時代的車輪轉得比以往任何時代都快,很多現象一時火爆,但可能還沒來得及去細想趨勢和辨別方向,就給市場判了「死刑」。始終以迎合市場為導向,而不注重內容品質,是要付出代價的。

知名文化學者楊早也有類似看法,他對綜藝節目、影視劇中普遍存在的「就低不就高」現象很不滿。他對記者談到,《詩詞大會》里的詩詞難度設置還是偏低,當然,這可能有讓觀眾獲得心理優越感上的考慮。「但現在是分眾時代,社會需求越來越多元。閱讀書籍,觀看電影、電視的受眾都是如此。即便從商業角度而言,的電視節目還是做得太粗糙,沒有投入太多智力和精力,去討論怎樣才能分眾,怎樣才能把握最想要的受眾群體。」

針對文化綜藝節目的持續紅火,有人給出評論,「這是大眾審美從想嘗嘗鮮到試圖從整個網路空間的語境里逃脫出來的結果。」所謂網路空間的語境,就是追求速度、淺顯和金錢。

這幾檔文化綜藝節目的火爆原因是多樣的,它們往往是火其中的某一期。比如,第二屆《詩詞大會》的受關注度遠超第一屆,央視內部對其重視程度也顯著提高,在春節期間央視一套的黃金時間連續播出,這是很少見的。

有人甚至認為,第二季的火爆是在特定時間、特定政策窗口期的偶然事件。例如,據氫媒工場分析,第二季開播於1月29日,除2月5日、6日停播外,節目在短短6天內一口氣播完。播出時間正逢春節假期,在滿屏被中老年人視為輕浮的綜藝節目和年輕人避之不及的養生節目中,以古典文化為內核的《詩詞大會》,當然成了全家老少圍坐一起看電視時的最大公約數,老少咸宜,收視率自然也就上去了。

彭敏是這類節目的老將,在他看來,一個電視節目成敗的關鍵,在於能否在節目過程中推出特別火的人物來,一個人的火和一個節目的火是相輔相成的。像《成語大會》第二季,就主推「白話靈犀」組合,把最後的決賽推向了高潮。而這次《詩詞大會》,是在比賽的過程中推武亦姝,然後發現效果出奇的好。

「這些被推的人,首選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其次才是有特點的人。」彭敏帶有一點自嘲,「反正不會推我,吃力不討好。」

節目組對觀眾心理確有精心考量,比如,《詩詞大會》的「百人團」中有很多兒童和外國人,這兩者就保證了錯誤率。有的題目,觀眾在電視上看很簡單,但現場在iPad上用極短的10秒時間答題是很不容易的,再加上十二宮格、九宮格的設置,有很強的干擾性,只要第一時間沒對,基本上就不會對了。「雖然節目組故意這樣設置,也知道這樣錯誤率高,專家還是認真點評,說百人團怎麼又錯這麼多,節目效果就這樣出來了。」彭敏說道。

著名文化批評家、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朱大可,在接受《鳳凰周刊》採訪時,則更強調學生家長在這股熱潮中所起的作用。他指出,因為中國小語文教材出現重大改變,增加了大量古文內容,而家長對此毫無方向,於是,電視台古文類節目成為新的課堂。另外,在對傳統文化經歷了長期的貶損和批判之後,當局開始改弦易轍,推崇國學和儒學的價值觀,「古文崇拜」體現了文化上的「政治正確」。

北大附中高三語文教師李杭媛,對記者談起她看到的一些情況,文化綜藝節目的火熱,並沒有讓身邊的學生對詩詞有多少改觀,儘管大多數人看了這檔節目。「一個原本熱愛詩詞的人,看了節目可能會激發內心的共振和熱情,但要讓一個原本不熱愛詩詞的人,通過一個節目就熱愛起來,這是很難的。」

作為本季《詩詞大會》新增的環節,「飛花令」源自古人的詩詞之趣,原本是古人行酒令時的一個文字遊戲,得名於唐代詩人韓的名句「春城無處不飛花」。比賽給出一個關鍵字,如「花」「雲」「春」「月」「夜」等,讓選手在規定時間內說出含有該關鍵字的詩句,難度增加的話還會規定該關鍵字在詩中出現的位置。

本季冠軍武亦姝在飛花令環節曾脫口而出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為她贏來數不清的讚歎,也讓不少現場評委拍案叫絕:「這肯定是童子功,從小積累到現在!」後來也有人潑冷水,指出這句詩出自校本教材《中華古詩文閱讀》,其中的第一冊就選了這首《詩經·七月》。這套校本教材一共六冊,在復旦附中和語文課本同為必修,融入日常教學,其教學內容大大超出考綱要求。那麼,將一個16歲的小姑娘推到「才女」「女神」的位置上,到底是否合適呢?

決賽結束不久,楊早的《少年人,背個詩詞算什麼本事?弘揚傳統文化就靠背背背嗎?》一文在網路上引起廣泛討論,毀譽參半。他認為,自己做的是反省和澄清的工作,卻讓公眾陷入情緒化的罵戰。

在楊早看來,這些競賽類的文化綜藝節目,包括《最強大腦》,都或多或少地體現了某種記憶力崇拜。他對《鳳凰周刊》談到,節目是社會心態的投射和反應,先有社會心態才會出現這樣的節目,這和我們整個教育制度有背和記憶的傳統有關。

「我並非完全否認背誦的積極作用,在古代,它至少保證了文化資源相對較少的階層,通過這種相對容易掌握的學習完成階級轉化。但時至今日,要跟全球同步的時代,再繼續提倡記憶力崇拜,為本來就深陷題海的教育站台助威,對整個社會來說是有害的。」楊早分析道。

其實,關於記憶還是創作的問題,在節目製作之初,製作團隊就有所考慮。彭敏回憶,第一季《詩詞大會》海選時,題目中就有一個環節,挖去詩眼讓選手即興創作,這是參考一些專家的建議,但後來到節目製作時,並沒有採用。彭敏認為,沒被採用是幸運的,避免了詩詞淪為一小部分業內人士的自娛自樂,而且,創作難度較高,評判價值也多元,在操作上有很大困難,所以最後還是採取了純靠記憶的形式。

但是,這種隱憂逐漸成為現實,儘管這悖離了節目的初衷。很多學校為了爭取榮譽,竭盡所能搜羅在這方面有特長的孩子。隨著這類綜藝節目的影響越來越大,一些學校在學生進入初一時,就開始準備專門的小組和人員來參加節目。這不知不覺又成為一種新的應試教育。相比之下,《見字如面》則是直接進入智慧含量更高的內容層面,引發觀眾興趣的是獨立的思考。

經過培訓的「高能力」學生,也給節目製作帶來了困難,他們有關競賽知識的水平,遠超一般大眾。為了讓比賽能進行下去,節目組只有在題目難度上不斷提高,而這無疑給普通觀眾造成了門檻。關正文談道,「有的觀眾說題目難,題目難不是我們主觀想追求的,而是當選手準備如此充分,題目不難根本沒辦法形成競賽。」

除了對節目提倡「記憶力崇拜」的質疑外,還有網友對節目評委的專業度發出詰問。

一篇《請外行評委離開「詩詞大會」:致節目組的一封公開信》在微信公眾號上流傳,也引起一番熱議。該文指責節目組邀請的評委十分不專業,點評時在涉及格律、聲韻等方面發生錯誤。其實,這背後也反映了一個矛盾,綜藝節目需要評委口才好、反應快、幽默機智、有公眾曝光度,大家喜聞樂見,這雖然和專業性不必然形成衝突,但要將兩者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並非易事。如果請一個很懂詩詞但口才和形象不佳的人來當評委,更是緣木求魚。

楊早覺得板子打錯了,應該打在節目組而非評委身上。節目本身既然希望能夠給人一種權威感,就應該找顧問團隊來保證專業性,或用後期剪輯等工作來進行彌補。「電視媒介有『天花板』,它不可能去設計過深的東西,尤其是帶有互動性的綜藝電視節目,一定會採用一種淺顯的、激烈的方式讓觀眾移情、投射,過於高大上的節目必然收視率低。」

那麼,這類文化節目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承擔傳播文化的功用呢?楊早比較悲觀,他認為,這些文化類綜藝節目跟別的綜藝節目並沒有本質區別,只是披了一張文化的外皮,或者說掠奪了文化的深層礦藏。他之所以批評《詩詞大會》,並非覺得節目本身不好,這類節目的確能給受眾帶來歡樂、普及文化,但如果把節目的定位抬得太高,如弘揚傳統文化、認識中華文明等,這種抬高會對公眾認識「何為文化」產生誤導。

楊早始終認為,觀眾想要在快餐化的綜藝節目中獲得所謂文化啟迪,更像是一種幻覺。整個社會對傳統文化的注意力總資源是有限的,這些節目的火爆,其實也分走了大部分的資源,那麼實際上留給大眾從其他層面去關注傳統文化的注意力就會減少。這是他對文化類節目火爆的警惕,也是一片叫好聲中少有的「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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