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軍師聯盟》：曹操的自卑和司馬懿的裝病

《心理司馬》節選

最近《軍師聯盟》熱播。而陳禹安老師早就完成過一本《心理司馬》（此為《心理三國》系列之一，該系列尚有《心理劉備》，《心理孫權》），運用社會心理學，分析了司馬懿的心理蛻變過程。他是如何從一個單純的儒家信徒，最終蛻變為心機深沉似海的亂世贏家。在權力無處不在的世界，司馬懿的心戰之路，給身處逆境的人帶來後來居上的強大力量！

上期說到：司馬懿拒絕了曹操的邀請。曹操任丞相后，又準備去邀請司馬懿。那麼，這一次，司馬懿還會拒絕嗎？

曹操其實也不完全是懷恨在心，他多少是心有餘悸。

當初，他以司空的身份徵召司馬懿，被拒絕了一次。他十分擔心自己以更加尊崇的丞相身份再次徵召司馬懿，還是會遭到拒絕。

人們總是習慣於從他人的行為來推斷其性格特質和價值取向。這就是對應推論。司馬懿前一次的拒絕，讓曹操不由自主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司馬懿很可能是因為看不起自己才這樣做的。

曹操之所以會這樣想，和他內心深深隱藏的自卑感大有干係。

很多人都以為，曹操是一個超級自信的人，不可能和自卑扯上什麼關係。但其實不然。

東漢末年，非常講究門第出身和親緣血統。這一風俗流傳到了魏晉時期后，愈發變本加厲，以致於形成了壁壘森嚴的門閥體系。

當時，最吃香的是袁紹這樣出身名門望族的世家子弟。自袁紹的曾祖父算起，四代之中有五人位居三公，人稱「四世三公，門人故吏遍於天下」。但即便袁紹這麼牛，還是有人看不起他。這個人就是袁紹同父異母的弟弟袁術。其原因就在於袁紹的母親是袁家的一個侍女，出身卑賤，而袁術的母親則是其父袁逢的正妻。庶出的袁紹要不是被過繼給了伯父袁成，搖身一變成了袁成一系的嫡子，勢必被袁術死死壓制，難有出頭之日。

曹操的出身本來很不錯，是大漢開國功臣、丞相曹參的子孫，絕對屬於名門之後。但可惜的是，他的祖父曹騰卻是一個宦官。曹騰因為迎立漢桓帝有功而被封侯，後來又被封為大長秋，在宦官中也算是登到了極品。曹騰在宮中三十多年，一直沒有什麼過失。而且，他器量寬宏，為人稱道。有一個叫做種暠的刺史上書彈劾他，他不以為忤，反而稱頌種暠為能吏。但儘管如此，曹騰的宦官身份還是帶來了揮之不去的刻板印象偏見。

所謂刻板印象偏見，是指人們根據性別、種族、年齡、職業等社會分類而形成的關於某一類人的固定印象。東漢中期以後，宦官頻頻弄權，甚至影響到君主廢立，使得社會各界對整個宦官群體產生了強烈的刻板印象偏見。這一偏見不但影響到了曹騰本人，也給他的孫子曹操帶來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曹騰因是宦官，沒有生育能力，他按照當時的成例，收養了曹嵩為子。關於曹嵩的來歷，眾說紛紜，未有定論。但基本可以確定的是，曹嵩應是出生孤寒之家，否則不會把兒子送給他人當養子。所以，曹操的生物學基因和曹氏沒有任何關係。這在重視出身的社會規範下，也助長了曹操內心的自卑感。

曹嵩後來做的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更是成了曹操的重大心理負擔。漢靈帝當政時，為了滿足窮奢極欲的享受，公然下令，明碼標價，賣官鬻爵。擔任大司農、大鴻臚的曹嵩官迷心竅，竟然花巨資一億錢，買了太尉一職，當上了三公。但父親的這個三公之位非但沒有給曹操帶來榮耀，反而授人以柄，為人家提供了攻擊的口實。

後來，曹操與袁紹抗衡之際，曹操門第出身上的這幾個弱點都被袁紹手下的大筆杆子陳琳寫入了檄文之中。陳琳寫的這篇《為袁紹檄豫州文》，尖刻怒罵，嘻笑譏諷，意氣縱橫，酣暢淋漓，堪稱檄文的典範名作。據說，曹操乍一聽到這檄文，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連正在發作的頭風病也好了。

司馬懿出身於河內郡的名門望族，雖然比不上袁紹家的四世三公，但祖孫幾代都是太守級

別的高官，而且身世清白。曹操自卑心理作怪，自慚於自身的種種污點，很容易就會認為司馬懿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而不屑為自己效力。這自然會導致他自尊受到衝擊。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自尊受傷都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曹操當然不可能無動於衷。哈佛大學的克里斯·阿吉里斯教授提出：左右人們行動的主要因素是維持控制、效益最大化，損失最小化以及對消極情緒的盡量避免等。這樣的思維模式就是防禦性推理。曹操為了避免再一次在司馬懿面前栽面，這才明確指示使者，如果司馬懿再抗命不從，直接就把他押送監牢。

這麼說來，曹操應該是一個心胸狹窄，小肚雞腸的人了？

這似乎也有點兒不對勁。

曹操的氣量其實挺大的。崔琰直指其非，曹操沒有生氣，反而對他心生敬重。陳琳在檄文中痛斥曹操祖宗三代，曹操也沒有生氣。袁紹敗亡后，陳琳非但沒有被處死，相反卻成了曹操的座上賓。陳琳對於自己當初極盡挖苦之能事的檄文深感不安，曹操卻以一句「當初你寫檄文罵我也就可以了，為什麼要侮辱我的父祖呢？」，輕輕揭過了這場過節。還有，曹操征討張綉，張綉先降后叛，害得曹操的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猛將典韋均死於非命。後來，張綉打不過曹操，再次投降。曹操既往不咎，接納並寬待張綉。

可見，曹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那麼，他到底為什麼會對司馬懿的第一次拒絕如此耿耿於懷呢？

這和司馬懿的做法大有干係。司馬懿拒絕曹操的決然程度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司馬懿的理由是裝病！他躺在床上，接待了曹操的使者，並告訴他自己得了風痹之症。

風痹是指因風寒濕氣侵襲而引起的肢節疼痛或麻木的病症。罹患此症的人，行動不便，形同廢人，十分痛苦，基本上只能卧床不起，做不了什麼事情了。

用裝病來拒絕曹操的徵召，本是一種無傷雙方顏面的和緩性拒絕，頗具謀略智慧。司馬懿能想出這個辦法，說明他確實聰明過人。只是，他還是低估曹操的心計了。

曹操比司馬懿大了二十四歲，當司馬懿還在襁褓中的時候，曹操就已經用過裝病這一招了。當時，初上仕途的曹操為了嶄露頭角，不惜採用激烈手段來揚名立萬。他雖然大出風頭，但也因此得罪了宦官群體和權貴群體。曹操覺察到了危險的迫近，於是託病辭官，回家避禍。

裝過病的人，對於他人的裝病自然十分敏感。以己度人，正是人類慣常的心智模式之一。曹操在自卑的驅使下，對於自己第一次行使身為三公的徵辟權力特別在意。對於那些拒絕了自己的人，不管是用什麼理由拒絕的，曹操都會反應過度，施予強悍的報復。

於是，曹操偷偷派出了一個刺客，前去刺探司馬懿所稱的病情是否屬實。一旦確證司馬懿純屬裝病，那就坐實了他看不起曹操。事先得到曹操授權的刺客，當場就會將司馬懿刺殺。

曹操愛憎分明，情感濃烈，對於司馬懿使出這樣的暗黑手段是不足為奇的。在明代俞琳編著的《經世奇謀》一書中，還記載了另外一則曹操任用刺客的軼事，可為佐證。

劉備一直是曹操的手下敗將。但自從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亮后，就開始時來運轉，接連幾次打敗了曹軍。曹操受了刺激，就派了一名刺客前去行刺劉備。這名刺客假扮成一位智謀出眾的儒士，去和劉備縱論天下大勢，竟然深得劉備認可。過了一會兒，諸葛亮進來了，這名刺客忌憚於諸葛亮的英名遠播，急忙以上廁所的名義避席而退。毫不知情的劉備很高興地對諸葛亮說：「剛才這位是一個奇才之士，我要把他留下來，當您的得力助手。」

諸葛亮卻說：「我看這位客人的臉色不對勁，心裡有恐懼的情緒，眼睛視線往下，翻著往上盯著人看，奸形外露，一定是個刺客！」劉備不信，急忙派人去找這位客人，卻發現已經翻牆而逃走了。

如果司馬懿以為裝病就能騙過曹操而不作預防，那麼，當刺客臨門之日，也就是司馬懿斃命之時。

崔琰確實沒有錯看司馬懿。司馬懿竟然料到了曹操會再派人來偵察自己是否真的得了風痹之疾。曹操的使者走後，司馬懿就不再下床，耐著性子，靜靜等候那個他預料中必然會來的人。

果然，幾天之後，曹操的刺客就來了。這位刺客旁若無人，直接登堂入室，快步走到司馬懿的床榻之前。

司馬懿躺著一動不動，只是用充滿疑惑的目光注視著他。這位刺客還是不說話，卻突然拔出了寶劍，對著司馬懿猛然刺了下去！

對於司馬懿來說，這就是一場生死考驗！如果他驚慌失措，害怕躲避，那麼他的裝病自然不攻自破，刺客的這一劍就會實刺，了結他的性命。但是，即便司馬懿能夠預判出這只是刺客的試探之舉，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夠在利刃加身的時候，不動聲色，既不反抗，也不躲避呢？

司馬懿卻真的做到了！他眼中閃現出惶急之色，身子卻一動不動。刺客的劍在即將刺入司馬懿身體的時候，戛然而止。司馬懿甚至都能感覺到劍芒臨身的那種逼人寒意！

刺客盯著司馬懿使勁地看了一眼，還是不發一言，迅速轉身，飛快地離開了。

司馬懿身上的冷汗唰地溢滿全身！他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終於挺過了這一關。隨即，自得之情立即取代了慶幸之意。他的心中滿是驕傲與自豪。饒是你曹阿瞞姦猾過人，還不是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正是司馬懿內心的秘密！他確實如曹操所擔心的那樣，壓根兒就看不起曹操，打心眼裡就不想為曹操效力。他甚至對大哥司馬朗欣然從命，成為曹操屬吏而深感不解，深感不滿。

那麼，司馬懿為什麼會表現出對曹操的深惡痛絕呢？

心理感悟：不要輕易撕開他人貼在自尊上的保護膜。

對應推論 人們總是習慣於從他人的行為來推斷其性格特質和價值取向。

刻板印象偏見 人們根據性別、種族、年齡、職業等社會分類而形成的關於某一類人的固定印象。

防禦性推理 左右人們行動的主要因素是維持控制、效益最大化，損失最小化以及對消極情緒的盡量避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