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清理殭屍粉背後的「生意經」

原標題:微信清理殭屍粉背後的「生意經」

資料圖。

這種帶有鏈接網址的群發簡訊，多為用戶使用第三方軟體付費清理微信通訊錄時，由第三方軟體系統發送，或用戶為減免費用而進行的推廣；在這樣的第三方軟體服務背後，還有著一套完整的營銷體系

法治周末記者李含

「新年好！我在清理微信殭屍粉，勿回！自動檢測好友，看看誰把我刪了。如果你的微信也想清理，推薦你進入×××平台，網址：……」

不知從何時起，清理微信殭屍粉成為了一種「時尚」，微信的好友對話框中，隔三差五就會冒出這樣的群發信息，試探著人們依靠社交軟體所建立的關係。而群發的信息，也從用戶自己編寫，逐漸發展到帶有第三方軟體推廣鏈接。

然而，你是否知道，這些所謂清理微信殭屍粉的操作，並非僅僅是通過微信群發一條信息這麼簡單？法治周末記者調查發現，這種帶有鏈接網址的群發簡訊，多為用戶使用第三方軟體付費清理微信通訊錄時，由第三方軟體系統發送，或用戶為減免費用而進行的推廣；在這樣的第三方軟體服務背後，還有著一套完整的營銷體系。

毫不誇張地說，清理微信殭屍粉已經成為一項產業。而深入了解這一產業就會發現，它的存在，讓使用這項服務的微信用戶，產生了巨大的信息安全隱患。

想清理需授權他人登錄微信

好友正在清理微信殭屍粉的群發簡訊，商人王輝(化名)已經不是第一次收到。每當看到這樣的簡訊，王輝心裡總是五味雜陳。

「看到這樣的簡訊，總會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王輝說，「但轉念一想，這種群發簡訊並沒有針對誰，而且像我這樣微信通訊錄中好友較多的人來說，也確實有整理通訊錄的必要。」

王輝告訴法治周末記者，經商的自己微信好友已經將近3000人，每次在通訊錄中想找人都挺費勁，而且不少人只有一面之緣，當場加過微信后就不再聯繫，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把自己刪除，「這些人留在通訊錄中，是一種負擔」。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輝點開了好友清理殭屍粉時推薦的鏈接，也想清理一下自己微信通訊錄中的好友。鏈接在跳轉至微信外部網頁后，便可以添加一位自稱是清理殭屍粉客服人員的微信。

王輝添加該客服人員微信后，客服人員便介紹起了清理殭屍粉的服務方式：根據微信通訊錄中好友數量不同，清理殭屍粉的費用也不同——好友數量1000以下的，需15元；1001至2000的，需20元；2001至3000的，需25元。

按此價格，王輝向對方發去25元紅包。收到錢后，該客服人員給王輝發來一張二維碼圖片，讓王輝識別。王輝識別該二維碼后，微信上彈出了「iPad微信登錄確認」的界面，需要自己確認登錄才能繼續。

對於這個界面，經常使用iPad登錄微信的王輝一點都不陌生：「每次我要同時使用手機和iPad登錄微信時，都會用到這個功能，就是用手機掃描iPad微信提供的二維碼，來授權iPad與手機登錄同一個微信賬號。」

進行到此時，王輝產生了一絲疑慮：「掃描這個二維碼后，不就意味著對方可以用iPad登錄我的微信賬號了嗎？這樣我的微信豈不是能在別人手中操控？」

對此，客服人員告訴王輝讓他放心，這是清理微信殭屍粉的正常步驟，只有授權系統登錄，才能進入他的微信中去識別哪些通訊錄好友已經將他刪除。

聽到這番「合理」的解釋，王輝也沒有再想太多，便授權確認對方登錄。之後，王輝便發現，自己手機中的微信，已經自動開始一些操作：微信頁面中不斷彈出自己向好友發送信息的對話框，這些信息如同自己此前收到的一樣，在一段節日祝福後向朋友介紹自己正在清理微信殭屍粉，並附有一個推廣鏈接；而在自己的微信通訊錄「標籤」一欄中，哪些好友已經把自己刪除，哪些好友對自己屏蔽了朋友圈，都被一一標註出來。

客服人員提醒，這個過程系統一直在自動識別和清理，不能中途退出iPad登錄，否則清理將中斷；一直保持iPad登錄狀態的話，系統會每兩個小時自動清理一次。

花費一個多小時，王輝的手機終於提示清理完成。王輝發現，經過這次清理，總共有500多個殭屍粉被系統清除。

「應該說還是有效果的，只不過有兩點讓我不太滿意：一個是清理過程中向我的好友發出了大量推廣簡訊，不少朋友還懷疑我的手機是不是中病毒了；另一個更重要的是，這種授權他人登錄我微信的做法，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全。」王輝表示。

王輝的這種不安全擔憂，在一些清理微信殭屍粉的用戶身上，得到了驗證。

法治周末記者在網上搜集微信清理殭屍粉的資料時發現，在一些貼吧、論壇中，就有人反映，自己因為這項服務遭遇了各種問題，如誤刪正常好友、微信密碼遭到更改無法正常登錄、向好友發送涉嫌淫穢色情內容的推廣鏈接、微信被封號等情況。

清理工具背後存全國代理網路

根據王輝和多位使用過清除微信殭屍粉的用戶介紹，法治周末記者發現，一款名為「微商快手」的工具，被提到的次數最多。

微商快手可以下載相應軟體，也可以通過網頁打開直接使用。法治周末記者點擊微商快手的網頁后發現，「為微營銷提供最有效最優質的解決方案」是其宣傳語，而「清理殭屍粉」一項是其主要的服務內容之一，此外還包括爆粉神器、清理微信群、清理朋友圈等內容；用戶通過輸入激活碼，便可享受到清理殭屍粉等服務。在網上搜索「微商快手」，就能夠輕鬆找到售賣這款軟體激活碼的商家。

法治周末記者聯繫上一位微商助手代理后了解到，使用微商助手清理殭屍粉的激活碼分為月卡30元、年卡98元、永久卡139元不同檔次；購買對應時間的激活碼后，在激活碼生效期間，用戶可以不限次數的使用微商快手的清理殭屍粉服務。

法治周末記者在代理處購買了一張30元的月卡，體驗了一下微商快手的清理殭屍粉服務，發現與王輝的經歷一樣，需要用手機掃描一張二維碼，授權iPad登錄微信后，便開始了系統自動識別、清理殭屍粉的過程，並且會在網頁和手機上同步顯示清理殭屍粉的進程；好友是否刪除了自己、是否屏蔽了朋友圈，都能夠在微信通訊錄「標籤」欄中被標記出來。

只不過，在法治周末記者體驗的過程中，微商快手並未向好友發送推廣鏈接。該代理商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微商快手經過多次升級，已經不群發消息、不打擾，也不會誤刪好友、造成封號等情況，「放心使用，沒有問題」。

然而，在法治周末記者體驗清理殭屍粉的過程中，剛剛刪除了6位所謂的「殭屍粉」，微信團隊便彈出一個對話框，提示「刪除好友操作過於頻繁，請稍後再試」。

法治周末記者詢問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該代理表示，這是微信官方對刪除好友操作的限制，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保持iPad登錄狀態，等微信解封好友刪除操作后，系統會繼續進行，「我們是完全模仿人工操作，微信不讓刪，系統就會停止」。

在與該代理溝通的過程中，法治周末記者了解到，微商快手面向全國招收加盟代理，只要對此感興趣，都可以加盟。

從該代理髮給法治周末記者的一張圖片中可以看到，微商快手在全國範圍內劃分有5級代理商，根據加盟金額進行區分：充值8998元可以成為全國總代理，而充值4998元、1998元、998元、398元，則依次可以成為一、二、三、四級代理。

不同代理商所能拿到微商快手清理殭屍粉激活碼的價格也不同。以月卡為例，全國總代理的拿貨價格為12元，一、二、三、四級代理則分別為14元、17元、21元、25元，而官方給出的月卡統一零售價為30元。

「做微商快手的代理，賺的就是這個差價。代理級別越高，差價也越大。如果有人低於統一零售價對外銷售，可以直接在微商快手的頁面上進行舉報。」該代理商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而當法治周末記者表示有意圖加入代理，並試探性詢問該代理商每個月做微商快手的流水能到多少時，該代理商則顯得十分避諱，並不願意談及這個話題。

劉明(化名)曾經是一名微商，在從事微商之餘，他也代理過微商快手的銷售。他告訴法治周末記者，當時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交了300多元費用成為代理，但最終卻一個激活碼都沒賣出去。

「這個軟體微商用的比較多，普通人買的少。因為微商往往會添加很多好友進行商品推廣，但微信好友數量有上限，必須過一段時間就清除一批已經刪除好友的人，否則推廣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但目前這個市場幾乎都飽和了，做微商的幾乎人手一個。光靠朋友之間的推薦根本賣不出去。」劉明表示，「賣了一段時間，沒有生意，加上我覺得這個軟體不太正規，怕出事，所以很快就沒做了。」

法治周末記者在工信部域名信息備案管理系統上查詢發現，微商快手網站並沒有在工信部備案，無法查詢到相關記錄。

售賣外掛工具涉嫌非法經營

「找人代清殭屍粉多為藉助第三方軟體，可能存在信息泄露等不安全因素。」微信公關部相關負責人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法治周末記者注意到，微商快手的使用教程中提示，在使用微商快手前，需要保證微信賬號能夠創建好友群才可使用，否則將無法識別殭屍粉。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互聯網公司技術人員，在分析多種清理殭屍粉的方式后認為，這種授權iPad登錄微信進行識別、清理殭屍粉的原理，主要可能是通過發送信息、創建好友群聊、查看朋友圈許可權等技術方式，來檢測微信通訊錄中的好友之間是否存在刪除的情況。

「如果一個人將你刪除了好友，你是無法將他拉進群聊的，微信上會提示需先向對方發送朋友驗證申請通過後才能將對方加入群聊。朋友圈也類似，只有好友之間才能相互查看朋友圈，非好友最多只能顯示不完整的內容，甚至完全無法查看。」該互聯網公司技術人員表示，「像微商快手這樣的服務，很可能是一些技術人員基於微信網頁版所開發出來的一個腳本工具，通過授權登錄用戶微信賬號，以技術手段來模擬人工操作，來找出已經刪除好友關係的聯繫人。這種技術方式，有點類似於大家所熟悉的搶票插件。」

北京中安國發信息研究院院長張勝生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在清理微信殭屍粉的過程中，用戶授權他人登錄微信賬號，存在著非常大的安全隱患：這種服務容易引起用戶個人及通訊錄好友信息的泄露，諸如工作、身份、聯繫方式、好友關係、財務信息等，都可能被第三方獲得，進而可能被利用從事其他違法活動。

「微信上的好友關係是較強的社交關係，好友之間的信任度較高，而這種特性恰恰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張勝生介紹，用戶微信賬號如果被他人登錄，很有可能造成好友的輕信和誤認，如果用戶微信在被他人登錄的過程中，向好友發送了一些推廣、釣魚、詐騙鏈接，很可能給自己和好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北京市煒衡律師事務所上海分所高級合伙人鄒曉晨律師向法治周末記者表示，類似微商快手這樣的工具，實際上屬於基於微信功能開發的外掛輔助工具，在獲得用戶微信賬號登錄授權后，不能排除其可能會上傳用戶數據，進行二次分析甚至售賣，成為數據泄露的源頭。

另一方面，鄒曉晨指出，這樣的外掛工具可能會突破騰訊公司對微信客戶端功能上的制約、在安全防範上的技術設置，涉嫌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的行為。

而對於微商快手背後存在的一整套營銷體系，鄒曉晨認為，如果司法機關能夠認定微商快手屬於外掛工具、涉嫌違法行為，則代理售賣此類工具的相關經營者，涉嫌構成非法經營。

微信公關部的相關負責人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微商快手這項工具屬於外鏈，如果用戶認為對自己的賬戶安全造成影響，可以進行舉報，微信會根據外鏈涉嫌存在的違規情況，進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