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老陳當了兵，走上了人生巔峰

老陳曾告訴我，他的命是撿來的。

老陳是個孤兒，出生沒多久就被人遺棄在路邊。最後被好心的收廢品的陳老頭收養，這才不至於人生還沒開始就草草的收尾了。

辦了領養手續，老陳就跟著陳老頭姓了陳。跟老陳擠在一間不到七十平背光的磚瓦房，一住就是十八年。陳老頭家情況也不好，但畢竟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老陳打小起就是腆著臉蹭百家飯長大的。

老陳那時候雖然人小，但嘴甜，懂眼色，很招人喜歡。街坊鄰居家裡小孩穿不了的舊衣服。全都給了老陳。老陳也不嫌棄，每天穿著略顯肥大的襯衫穿梭在大街小巷。其實也沒有嫌棄的資本，畢竟陳老頭能力有限，能夠解決溫飽問題，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老陳說他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從街坊家的小孩的嘴裡知道了自己是個孤兒，有的時候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圍繞也會羨慕不已。但他卻從沒有在陳老頭面前提過這件事兒，也沒有想要尋找父母的打算。即使有，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他知道，不管當初自己的親生父母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在23年前的那個秋天，陳老頭抱起自己的一剎那，這個世界上，他的親人只有一個。

老陳說，也許自己從小就是在許多人的照顧下長大的，父母這個辭彙，在他的生命里，對他來說已經只能算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字眼。

那是一個溫潤的午後，我倆坐在連隊的單杠邊的水泥地邊抽著煙，當老陳說起這件往事的時候，透過重重地煙霧繚繞，我分明從他複雜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淡淡的無奈。

會恨嗎？我忍不住問他。

也許曾經有那麼一點吧，老陳伸展著身體，一手夾著煙頭，眯著眼睛長長地舒一口氣，但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起碼我現在過得很好啊，有吃有住還有工資拿，我還有許多未了的心愿。哪裡還有時間去憎恨過去那點無關痛癢的東西。

老陳說，在別人資助下，老陳念完了國中就念不下去了，他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十五歲起就跟著別人去水果批發市場當搬運工，有天他和工友搬水果搬到一半時，就到外頭抽煙透氣，五分鐘回來后，發現裝載在貨車后箱板上百斤成堆的箱子都倒塌了下來，水果滾了一地，老陳說他至今仍然感到后怕，要是在裡面多呆一會兒，說不定這個世界上就再沒老陳這麼一號人了。

老陳和其工友因為工作失誤，被老闆辭退了。

老陳回去後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失眠了很久，他心裡感到莫名的恐懼，他不想有一天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跟陳老頭說起這事兒，陳老頭抽著悶煙，沉默了許久，最後說，要不……你去當兵吧。

老陳一愣，想了想答應了。

就這樣老陳穿上了軍裝。雖然中途出了一些波折，但是好歹最後還是被送進了部隊。因為話題敏感，老陳不願細說。我也不好意思勉強他了。

老陳說，他到部隊感受到最溫暖的事情，是去新兵團報到的那天。

當時他和來接兵的班代提著行李邊走邊聊，當班代問起老陳家裡的情況，老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出來了，班代當時就驚呆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話不多的孩子，竟然還有這樣的過去。

於是晚上開班務會，班代就在全班裡講起老陳的事情，末了，班代直接放出狠話，來這個部隊的，那就是緣分，都是兄弟，平時要多互相扶持，老陳最小，你們要多照顧他，讓他感受到我們班的溫暖！雖然你們相處的時間只有三個月，但要是被我發現你們敢拿著老陳的事情亂開玩笑，或者到處亂傳，老子就算冒著被上面處分打包滾蛋的風險，也要好好教你們做人！

說到這裡，老陳笑了起來，雖然他這種表達方式欠妥，但是說真的，我第一次進部隊，因為這件事兒，就大概明白了戰友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了。

也許是原來在社會上打磨許久的緣故，老陳在部隊里混的如魚得水，為人處世更是沒得說。再加上他原來在當搬運工的底子頂著，體能素質在我們連隊都排的上號，沒過多久他就被連隊推薦到軍區機關給首長當公務員。

他走的那天，我們幾個同年兵湊錢，特意晚上打電話叫了外賣，五六個人圍在地庫里的一塊爛木床板，酒菜擺了整整一床板。

老陳不太會喝酒，但是那天晚上他對在場的每個人都敬了一杯。我們半調侃半羨慕的笑他，這算是已經邁向成功的第一步了，到了機關單位，就跟高層首長走得更近了，記得多打聽打聽首長家裡有沒有女兒，說不定萬一被看上了，就可以藉此機會走向人生巔峰改變命運啊。老陳流著眼淚笑罵，我擦，我有那麼沒出息嗎？

老陳人長得真不賴，濃眉大眼的。帶軍訓那會兒，指導員都不敢把他調到女生排，生怕帶著帶著就跟女同學們擦出了革命友誼的火花。但是千防萬防，萬萬沒想到他的名聲還是在學生妹子群體裡面傳開了，最後他還被軍訓里的一妹子追求，不知那妹子從哪個人手裡要到了老陳的聯繫方式，有事兒沒事就愛找老陳聊天，有一次甚至還穿得白裙飄飄的專門來部隊找他，成功地引起我們這些單身狗的怨念。

那妹子是學藝術的，舉手投足間很有氣質。但老陳似乎對她並不感冒，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躲著她。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要求咋這麼高啊，我覺得這姑娘挺不錯的，先相處試試啊，何必拒別人千里之外。

老陳無奈苦笑，就是因為她好，才不能害了她啊，我要啥沒啥，怎麼去喜歡她。而且誰知道她是看上我還是這身衣服，衣服一脫，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過說到那妹子，我倒是對她蠻有好感的，畢竟上次她為了找我要老陳的聯繫方式而賄賂我的肯德基全家桶，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後來老陳去了軍區機關，聽說混得風生水起，因為人機靈，深受首長喜愛，開始我們晚上還會躲在被子里，用手機在群里互相噓寒問暖，而到後面我們因為訓練任務太過繁重的緣故，漸漸都斷了聯繫，只是在他偶爾會回連隊串門才見著幾次。後來退伍了，就再沒有聯繫過。

直到前幾天的晚上陳大臉打電話過來，說老陳下個月要結婚了，讓陳大臉幫忙聯繫我們這些同年兵都去參加，順便想跟我商量著到時候帶多少份子錢比較合適。

我聞言一愣，就多問了一句女方的情況，陳大臉在電話那裡想了想，嗨，不就是前幾年老跑來我們連隊找老陳的那個小姑娘嘛，沒想到他倆最後還真走到了一起。不跟你說了，我還得聯繫其他人。對了，我開了家私人影院，到時候記得來捧場啊。

掛上了電話，我取出一支筆將日曆上的某一天重點圈了下來。忽然感到淡淡的憂傷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得，下個月又得吃土了。

總會有一個人蠻不講理的闖入了你的生命，於是荒原開出了花。

文 / 張得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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