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性看待朝鮮？

摘要：

2016年9月9日，朝鮮以一場核試驗來慶祝國慶，使得朝鮮再次成為國人注目的焦點。接下來，以抗美援朝為背景的《我的戰爭》宣傳片，在輿論場上又掀起了一場激烈爭論。這場爭論本身就表明，民眾對朝鮮的看法是高度分裂的。口水戰總是容易催生偏激的、情緒化的觀點。時下很多人確實缺乏對朝鮮的理性認識。認識問題貴在尊重客觀事實、態度實事求是，對朝鮮的妖魔化和吹捧都不可取。

2016年9月9日，朝鮮以一場核試驗來慶祝國慶，讓曾經參加朝核問題六方會談的其他五個國家都有點些不自在，使得朝鮮再次成為國人注目的焦點。接下來，以抗美援朝為背景的《我的戰爭》宣傳片，在輿論場上又掀起了一場激烈爭論。這場爭論本身就表明，民眾對朝鮮的看法是高度分裂的。

口水戰總是容易催生偏激的、情緒化的觀點，在這種背景下，多言確實無益。從新浪微博上激烈而不文明的爭論來看，時下很多人確實缺乏對朝鮮的理性認識。認識問題貴在尊重客觀事實、態度實事求是，對朝鮮的妖魔化和吹捧都不可取。

熱衷於妖魔化朝鮮的其實就是國內所謂「自由派」。這些人常年跪拜在西方價值觀面前，追隨美日韓妖魔化朝鮮的調子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意外。在他們口中，朝鮮是「邪惡軸心」、「流氓國家」、「恐怖主義的支持者」，朝鮮領導層是一個獨裁者帶領下的一群瘋子，行事不可理喻。所以他們鼓吹「放棄朝鮮」，希望政府從根本上改變對朝政策。

標榜「自由思想」的「自由派」其實最缺乏獨立思考能力，只不過人云亦云罷了。他們對朝鮮的認識往往來自毫無節操的韓國媒體的新聞報道。按照這些報道，2012年至今，黃炳誓已被處決3次、崔龍海被處決2次、玄松月被金正恩下令處決2次后又被李雪主秘密下令處決1次。「自由派」對這些「死去活來」的朝鮮官員視而不見，卻對捕風捉影的地攤文學樂此不疲，其水平無需多言。

2016年1月20日，金正恩視察青年運動史跡館，被韓國媒體報道得「死去活來」的崔龍海站在金正恩身旁。

朝鮮領導層並非「不可理喻」，恰恰相反，從維護其核心利益的角度來說，朝鮮的政治決策是高度理性的。朝鮮的核心利益包括以下2點：

1- 保證以金家為核心的領導層不喪失權力。

2- 保證領導層能夠自主做出核心決策，不致淪為大國的傀儡。

客觀地說，上述核心利益對提高朝鮮民眾的生活水平未必有幫助，但對朝鮮領導層至關重要。仔細分析就會發現，朝鮮近年來的國家行為正是緊密捍衛上述核心利益。

1- 發展核武器和用於投遞核武器的火箭技術，意在迫使美日韓放棄從外部推翻朝鮮現政權的意圖。這種意圖已存在多年，美國和韓國每年舉辦的聯合演習，都以武力消滅朝鮮為背景。維持大規模裝備先進的常規武裝力量，對韓國日本來說尚且極為吃力，更不用說朝鮮了。與之相比，製造核武器反而是低成本國防政策，效果好於維持規模龐大的軍隊。

2- 對外展示極為強硬的姿態，卻又拿捏有度，像刺蝟一樣讓強敵無從下嘴。「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朝鮮目前狀況的寫照：韓國是比咱發達，可是老齡化嚴重，家裡罈罈罐罐太多，使得韓國民意承受不起戰爭。朝鮮只要將對抗的烈度控制在一定程度內，咄咄逼人的態度實際上還能占些便宜。例如炮擊延坪島，就讓韓國朝野無可奈何。

3- 控制對外開放的程度。這種做法當然對朝鮮民眾的生活產生負面影響。但是朝鮮領導層很清楚，朝鮮的經濟基礎太小，文化傳播更不發達。如果立刻實現全面對外開放，外部投資和貿易產生的經濟滲透會迅速壓倒、摧毀朝鮮領導層的經濟基礎，文化滲透則會顛覆官方宣傳。朝鮮領導層不願全面對外開放，其實是出於「窮家破業」之下對於喪失政權的恐懼。

4- 牢固掌控外貿財源。朝鮮領導層雖然近期不打算全面對外開放，但也知道維繫政權需要經濟基礎。朝鮮明中向出口礦產資源等原材料，暗中向多個發展家出口武器，一明一暗都是為了獲取寶貴的外匯。然而朝鮮的外貿並非藏富於民，所有外匯收入牢牢掌握在朝鮮領導層手裡。唯有如此，朝鮮領導層才能通過控制物質分配來維持對社會的控制力。

朝鮮領導人的做法，從維護自身利益來說是成功的，把爛牌打出了不錯的水平。反觀日本和韓國，負責核心決策的領導層受到美國的嚴重製約，自主程度遠低於朝鮮。所謂「放棄朝鮮」的說法則非常荒謬：假如朝鮮政權崩潰，朝鮮半島上就會出現一個不受制約的大型國家，而且領導層還高度親美，這對的國家安全哪有半點好處？韓國積極部署「薩德」系統，這種站隊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自由派」在乎的都是美日韓的利益，唯獨不在乎的國家利益，簡直就是一群拿著護照的外國人。朝鮮採取什麼社會制度和治理方式，是朝鮮人民自己的事情，犯不著外人瞎操心。朝鮮的對外政策對於的國家利益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倒是真正值得關注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領導層是非常清醒的。2016年7月11日，習近平與金正恩就《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簽署55周年互致賀電。這說明什麼？雖然存在分歧，但是中朝兩國都不希望公開翻臉，都承認《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仍然有效。對朝政策的基調是「穩健」，不會出現顛覆性的舉動。

一些愛國熱情高漲的群眾，以另外一種方式來解讀朝鮮。他們大概受到了作家魏巍的深刻影響，有些人家裡還有前輩參加過抗美援朝，所以對朝鮮懷有濃厚的情懷。他們認為：朝鮮和仍然擁有抗美援朝以來「鮮血澆鑄的友誼」，朝鮮是個擁有崇高革命理想的的社會主義國家，所以應該全方位支持朝鮮。很遺憾，這種想法僅僅出於「情懷」，並不符合客觀事實。

抗美援朝的偉大歷史意義不容否認。但是必須正確解讀抗美援朝——它的積極意義在於捍衛了的國家安全、為東北工業基地的建設提供了長期安全保障，並且大大提高了的國際地位。金家在朝鮮掌權並不是抗美援朝的意圖，而是1956年以後朝鮮勞動黨清洗「延安派」和「蘇聯派」造成的客觀結果。對有深厚感情的「延安派」朝鮮領導人，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被清洗乾淨。此後，所謂「鮮血澆鑄的友誼」不過是宣傳上的官樣文章，兩國領導層彼此心知肚明——讀一讀錢其琛同志的《外交十記》，大家自然明白。

朝鮮不是什麼社會主義的典範：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困窘，領導層難逃其咎。要是朝鮮老百姓的日子還過得去，就不會頻繁出現平民偷渡鴨綠江和邊防軍人越境搶劫的事情。朝鮮更談不上什麼「崇高的革命理想」：朝鮮存在著嚴重的階層固化和不公平，制度設計的導向是將特權固化，不是提高社會平等的程度。

有人認為朝鮮很像毛澤東時代的，這是非常不恰當的類比。「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血統論」在毛澤東時代遭到了事實上的否定。高級幹部、開國將帥的子女和普通百姓的子女一樣上山下鄉、參加招工或是參軍。即使將來想有一番作為，也要從基層一步步做起。

而朝鮮卻將「血統論」發揮到了極致，官方宣傳直接聲稱「繼承白頭山血統的金正恩同志」，將血統純正作為其執政合法性的主要來源之一，毫無避諱。朝鮮的萬景台革命學院是培養核心軍政幹部的地方，只有金日成抗日游擊隊成員和烈士的後代才有資格入學，學員畢業后直接「集體接班」，美其名曰「把所有學員堅決培養成為堅定繼承萬景台血統、白頭山血統的先軍革命的支柱和核心骨幹」。以血統來決定社會地位，形成封閉的權力圈子和特權階層，平壤的諸多特供商店則是他們的側面寫照。這算哪門子馬列主義、革命理想？不免要讓某些對朝鮮有好感的群眾失望了。

儘管朝鮮的存在能夠在東亞地區客觀上制衡美日韓，但中朝都有各自的國家利益。有的利益可能相近或一致，有的利益卻並不一致，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 從近期來看，朝鮮通過武器試驗製造緊張局勢，是為了給自己在談判中爭取更多籌碼。但這種做法會給美國、日本加強亞太地區的軍備提供借口，導致地區軍備競賽升級。

2- 從中期來看，朝鮮希望從獲得儘可能多的經濟利益，卻要將對朝鮮內外政策的影響降低到最低限度。不可能滿足於這種「虛位投資方」的角色——想想王石與華潤的種種過往，不難體會這一點。

3- 從長遠來看，朝鮮仍然希望統一朝鮮半島。出於自身利益考慮，不會樂見其成。

基於朝鮮和在國家利益上的分歧，不可能對朝鮮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基於上述討論，我們可以將對朝鮮的理性認識簡要總結為幾點：

1- 朝鮮領導層最在乎的是自身地位的穩固，在這一點上不會做任何妥協。

2- 對朝鮮領導層而言，短期經濟利益的重要性遠低於自身地位的穩固。

3- 朝鮮領導層是脫離群眾、不受制衡的小團體，金正恩地位已穩固。朝鮮領導層的決策完全自主。

4- 朝鮮社會的統治非常嚴密，雖然面臨經濟問題，但政權的地位是穩固的。

2016年8月 朝鮮潛射導彈發射成功，離核武器實戰化又近了一步

認識問題是為了更好地解決問題。基於對朝鮮的理性認識，我們可以對朝鮮半島的局勢發展做出合理的預測：

1- 朝鮮研製出實戰化核武器是早晚的事情，不是外部力量能夠阻止的。薩達姆和卡扎菲的前車之鑒，使得朝鮮領導層不可能相信美國的任何承諾，必定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朝鮮只需發展出小型原子彈（第一代核武器，俗稱「臟彈」）和中程導彈就足以威懾日韓。開發這個級別的武器門檻不算太高，是朝鮮近期可以實現的。朝鮮現在的研發路線，就是當年「兩彈一星」的縮小版，封鎖和制裁都遏制不了它。

2- 朝鮮擁有實戰化核武器之後，美日韓將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並放棄從外部推翻朝鮮政權的打算。日本和韓國罈罈罐罐太多，一旦開戰，金融市場立刻崩盤。它們主觀上不願意承受戰爭所帶來的經濟損失。沒有日韓這兩個盟友沖在前面，美國無處動手。朝鮮展示實戰化核武器之後，美日韓肯定一開始表示憤怒，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恢復和朝鮮的接觸。

3- 美國除了維持對朝鮮的制裁，已經沒有多少牌可以打。為了打破僵局，韓國有可能最先謀求與朝鮮的緩和。美國雖不願看到南北對話，但如果拿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就難以阻止朝鮮半島局勢的變化。至於朝鮮能否如願與美國簽訂和平協議，則取決於美國是否因國力衰退而進行戰略收縮。

4- 如果外部安全環境出現改善，朝鮮政權的內外政策將進行全面調整。裁減常規武裝力量、更加重視經濟建設、在保持領導層地位穩固的前提下逐步擴大開放，都是極有可能的選項。

朝鮮擁有核武器，想透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印度早在20世紀90年代後期就擁有了核武器，現在估計有一批存貨了，怎麼沒見有人為這個恐慌呢？朝鮮對有國家安全和經濟發展兩個層面的訴求，在可預見的未來不會和公開翻臉；而印度對沒有什麼強烈的利益訴求，甚至對還有無恥的領土要求。印度的烈火-3彈道導彈射程3500公里，正在研發的烈火-5彈道導彈射程5000公里，其核武器投放技術目前領先於朝鮮。從任何一個層面來說，印度核武器對的威脅都要遠遠大於朝鮮核武器。為什麼很少有媒體探討「印度核威脅」，卻一個勁炒作「朝鮮核威脅」、迎合美日韓的論調？我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國內輿論場已經很大程度上被外部勢力所操控，這種「精神核威脅」恐怕比印度和朝鮮的核武器加一塊更危險。

根據上述分析，在朝鮮半島的局勢中，能夠採取的最佳策略就是「靜觀其變」。朝鮮核問題的主要矛盾是朝鮮和美國的對抗，次要矛盾是朝鮮和日韓的對抗；連次要矛盾都不沾邊，那何必讓自己陷得太深？只要形成主要矛盾的朝鮮和美國互不鬆口，那麼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實現破局。反過來說，朝鮮和美國不想死磕下去的時候，就意味著瓜熟蒂落，只要順水推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