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沉澱在心底的記憶

聯考，沉澱在心底的記憶

2017年，恢復聯考制度40周年。歲月的流逝，帶不走的是沉澱在心底的那份難以磨滅的記憶。聯考制度的恢復，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我敢自豪地說，從國小一年級到高中畢業，我的學習成績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可遺憾的是高中畢業，正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我回到村裡擔任了民辦教師。

那時，上大學，找工作是我的夢想。但「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是現實。村裡有不少被推薦上大學、中專的人，但人家不是大隊幹部的子女，就是親戚。雖然自己今天為這個填志願，明天給那個寫總結，成天忙得不可開交，但輪到自己，不是不準報名（教書不算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沒資格報名），就是「推薦」不上。眼睜睜地看著人家走了一批又一批。

蒼天不負有心人。1977年，恢復了聯考制度。我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了。但畢業已經多年，教學任務又繁忙，根本沒有時間複習。第一年，第二年都聯考落榜。第三年，聽說縣城中學招考複習班，我報名了，但遲遲拿不到准考證，後來才知道是聯區扣押了准考證，耽誤了考試時間。無奈，我離開了學校，回到了生產隊，邊勞動邊複習。

隊長看我人小體瘦，就分配我和幾個村民給棉花噴農藥。每天一上工，嘴上捂著口罩，背上背的藥箱，左手拿噴頭，右手按壓桿。大熱天，一個來回就氣喘吁吁，頭暈目眩。到了地頭，在井房歇會兒。又來來回回幾個回合。

在井房休息的時候，其他村民說說笑笑，而我獨自一個人躲到比較僻靜的角落，手拿樹枝，在地下寫寫畫畫，嘴裡念念有詞。晚上，家人都睡了，我蹲在地上，手拿粉筆，把地當草稿，寫得滿滿的。幹啥呢？複習唄！一門心思考大學。

1979年，我參加了第三次聯考。1979年9月13日，我終於接到了大同師專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年，聯考錄取率才百分之一呀，多麼不容易！

家人、學生、親朋好友來為我祝賀。哥哥給我訂了好多筆記本。特別是媽媽更是喜得合不攏嘴，忙得不歇腿。因為大同天冷，把我的棉衣棉褲再添些棉花，把被芯也全部換成了新棉花。每天晚上，躺在炕上，左叮嚀，右囑咐。上車那天，媽媽給我裝了滿滿一兜子煮的雞蛋、炒的瓜子、買的蘋果……一直把我送到村外。當我滿含淚水回頭看到媽媽模糊的身影時，還傳來清晰的聲音「去了學校就來信啊！」

1979年10月2日，我坐火車來到了大同。當時大同師專與大同師範在同一校園內。校園古色古香，八柱校門、天圓地方辦公樓、立志大禮堂、12座四阿頂學堂教室、曲尺形圖書館，每座建築都會讓你駐足思考，思緒萬千。

我們開設的課程有古典文學、現代漢語、現代文學、歷史、寫作、邏輯、政治、體育（選修英語）等課程。老師們循循善誘，先聖先師。

印象最深，也是我最喜歡的老師是代我們古典文學的龔老師。他看上去近60歲，個子雖小，但精神矍鑠。稀疏的白髮向後攏著，飽滿的天庭上橫鋪著幾條細細的皺紋，一雙慈祥而又略含嚴厲的深邃的眼睛，尤其是從那薄薄的嘴唇里發出的渾厚響亮的聲音，常常在耳邊回蕩。他的精神永遠是那麼熱烈而飽滿。以前我對古典文學的學習興趣不是很大，但基於對龔老師的敬慕，對他講課方式的佩服，使我越來越喜歡古典文學這門課程。龔老師講課時，能把幾千字的文言文一字不看背講下來，而且流暢順達，詼諧幽默。我呢，課前預先把要講的文言文用正楷一字一字抄到筆記本上，抄一行空一行，到上課時，再在空行處用潦草字做筆記，常常一課的筆記就是二十多頁。三年的古典文學筆記摞起來有一尺多高，至今保存完好。那些年，經常有同學考研究所複習時向我借用。

課餘時間，我經常和同學到校外去散步。一出校門，便是火車鐵路（北同浦），我常常望著遠去的列車，特別是向家鄉方向的列車眺望，希望列車能捎去我思念家鄉的心愿。輕衫薄履，信步回頭，眼前又是一派鄉村的景色，遠處還有一座石橋。每每這時，白天的塵囂都撇在腦後，心頭感到異樣的輕鬆。白天飄過的幾滴毛毛雨已經被返照收盡，微熱的空氣中帶著几絲涼意，顯得格外清爽。我久久地佇立著，靜靜地觀賞眼前的風光，像遠處端坐不語的群山一樣。眼前一片片穀子，一塊塊玉米，一枝枝樹枝，層層疊疊，無邊無涯。綠得透，綠得酣，綠得觸目生涼，綠得照人如濯。一時凝望出神，彷彿整個天空都被染綠了呢。沐浴在這片濃綠之中，思想的觸鬚漸漸遊動。

夜自習，寫日記是我每天必做的任務，大多是思念家鄉，想念親人，探討文學的內容。有一階段，每天回憶媽媽的一生，用日記形式予以記錄。後來在寫媽媽傳記的時候，不少材料選自於此。三年下來，八本12×18cm厚厚的日記本成為我日後的精神財富。

在大同上學三年，我沒有買過一個筆記本和作業本，用的全是爸爸當會計時的報廢賬本。每次假期，哥哥用刀子把賬本為我削得大小適中，厚度適宜，包上書皮，正面是表格，不能寫字，我就用反面做筆記本。

三年來，我沒有買過一件衣服，一直穿著上學前的一件「的卡」灰上衣。說灰的，已經被太陽曬得有些泛紅了。鄰班的同學，有的叫不上我的名字，那件「灰的卡」就成了我的代名詞。

三年來，我沒有買過一瓶飲料、一個水果，沒有買過一顆瓜子、一粒花生等零食，更沒有買過什麼罐頭、牛肉等奢侈品，節衣縮食。我自己帶的竹針，天涼了，自己織毛背心，腳冷了，自己結毛襪。有時襪子破了，捨不得扔掉，自己補。一次，一個當地的同學看見我在補襪子，補丁也難找，星期天她從家裡帶來一捆家人不穿了的襪子給我，讓我當補丁用。其實，人家不穿了的襪子比我要補的襪子囫圇得多。

記得每學期媽媽給我帶40元生活費，學校每月發15元伙食費，還有糧票。有時食堂可以粗糧細糧兌換，一斤細糧可以兌換二斤粗糧。為了節省錢和糧票，我常常把細糧兌成粗糧。每次放假回來，還要給媽媽帶回節省的糧票和錢。自己雖然這樣節省，但從沒有申請享受助學金。

在班裡，我任團支部組織委員，負責宣傳通訊工作。記得在校刊《百草園》上發表過一篇「快樂的春節」的文章，還受到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市文聯主席焦祖堯同志的肯定，親自接見了我，並對這篇文章提出寶貴的建議。

我還參加了學校組織的粉筆字大賽，並得了一等獎。

每次宿舍衛生大檢查，我既是設計師，又是實幹家。所在宿舍不但被褥整齊、窗明几淨，連窗台上的茶缸、牙刷都得向右看齊。每次都會奪得流動紅旗。

在師專，有我們廢寢忘食學習的角落，有我們嬉戲打鬧的走廊，還有我們牽手走過的林蔭小道 … 這些都是沉澱在我心底的記憶！

三年師專學業圓滿結束，回到故鄉繼續任教。近四十年的教學生涯，「優秀教師」、「教學能手」、「骨幹教師」、「學科帶頭人」等榮譽滿滿，桃李滿枝，足矣！

作者 王立紅 山西祁縣中學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