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沙特和恐怖主義：關於卡達危機的三個疑問

卡達斷交風波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越來越多跡象顯示，這是一場借著美國總統川普上台的東風、有備而來、精心安排的地區霸權爭奪戰，而不是名義上的反恐聯合行動。

是誰挑起了卡達危機？美國及其新任總統川普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其背後的根源又是什麼？

沙烏地「陷害」卡達挑起危機？

卡達危機始於上個月底一則假新聞，該新聞稱，卡達埃米爾（國家元首）塔米姆一個軍校畢業典禮上對沙烏地等國掀起與伊朗之間新的緊張氣氛表示批評，還表達了對黎巴嫩真主黨和巴勒斯坦哈馬斯運動的支持，並暗示川普當總統的日子不會太長。

卡達當局第一時間站出來澄清，播放該新聞的卡達通訊社遭到了黑客入侵，並表示正在對此進行的調查，但這並沒有妨礙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媒體不間斷播報這一消息。到了6月5日，沙烏地、阿聯酋、巴林等數國以卡達支持恐怖主義活動、破壞地區安全局勢等為由，宣布斷絕與卡達的外交關係，還切斷與卡達的海陸空聯繫。隨後，又有多個國家宣布與卡達斷交。

從一開始觀察人士就對沙烏地等國的斷交理由持懷疑態度，周三，據半島電視台報道，卡達已經確定，攻擊卡達通訊社的黑客來自鄰近的斷交國家。「有足夠證據證明，黑客來自鄰近的斷交國家，」卡達總檢察長阿里·本·費泰斯·馬里說。他補充說，現在還不到時候公開黑客背後代表的國家。

第一時間就介入調查的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確認了卡達遭到了黑客入侵。但FBI稱，無法確定黑客身份。此前消息稱，一些俄羅斯黑客受雇於別國，可能來自斷交國，實施了這次襲擊。

反恐只是借口？

沙烏地等國給出的官方斷交理由是，卡達支持恐怖主義、威脅地區安全。6日，英國《金融時報》援引知情人士的話說，卡達支付了高達10億美元贖金，以換取在伊拉克被綁架的王室成員——這是海灣國家突然決定與多哈斷交的原因之一。

不過分析普遍認為，打擊恐怖主義只是個借口——近年來隨著ISIS在全球引發公憤，打擊恐怖主義已經成了政客最喜歡借用的一個理由。更何況，在中東地盤上被指資助恐怖主義的不僅是卡達，沙烏地自己也因對外輸出和推廣沙拉菲（Salafi）意識形態而備受指責。沙拉菲屬於極端原教旨主義，為聖戰運動提供了支持。

更深層的原因是過去幾十年來雙方積累了大量怨恨情緒。

國土面積狹小，但全球儲量第一的天然氣為卡達帶來了大量美元，讓它得以展示與國家大小不匹配的外交力量。與此同時，由卡達王室資助的半島電視台將其影響力從地區擴展到了全球。

大概十年前，卡達王室就已經作為調停者介入該地區大量衝突，2006年之後巴勒斯坦法塔赫和哈馬斯的競爭、從2003年到2009年葉門政府與胡塞反叛武裝之前的多輪戰爭，以及蘇丹內戰都有多哈的影子。

「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中東和北非項目負責人Joost Hiltermann撰文稱，卡達的「小國」無法支撐起其「大外交」，不過因為當時沒帶來實質性威脅，其更富裕更強大的沙烏地等國，容忍了這種行為，沉迷於自己的美元外交政策中。兩國關係緊張，但對沙烏地而言，卡達最多還「只是個需要勸誡而不是鞭打的討人嫌的後起之輩、海灣合作委員會一個不安分的盟友」。

但在阿拉伯之春后，一切都變了。由於擔心成為這輪多米諾效應中下一個倒下的政權，沙烏地以及其他君主制國家為反撲革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其主要目標就是埃及當選總統穆爾西，他是穆斯林兄弟會的領導人。這個伊斯蘭運動組織被沙烏地視為其政權的頭號威脅。

穆斯林兄弟會獲得了卡達的支持，被從大馬士革驅逐的哈馬斯領導人也得到了卡達的庇護。然而，2013年穆爾西被趕下台，穆斯林兄弟會在該地區的政治影響力不再。

Hiltermann稱，失敗的阿拉伯之春運動也讓沙烏地另一個敵人、中東宿敵伊朗受益。2003年，薩達姆·海珊被趕走後，伊朗在伊拉克獲得了重要據點，並在2011年後成功滲入戰亂的敘利亞，成為總統阿薩德的一股救兵。

對伊朗警惕的沙烏地號召海灣國家聯合起來對付伊朗，然而這時，卡達再次扮演了一個「不聽話的」盟友角色。卡達與其他一些小型海灣國家和接壤的伊朗保持了友好關係，對卡達而言，這種關係特別重要，原因還在於兩國在海灣地區共享一大片海上氣田。

美國總統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川普上台為沙烏地等國帶來了機遇。Hilterman認為，沙烏地將美國視為對抗伊朗的代理人。

卡達危機出現在川普訪問沙烏地后不久，沙烏地是川普海外訪問的首站，他在該國受到了極其隆重和熱烈的歡迎，所到之處據信都能看到川普的巨幅畫像。在首都利雅得，他發表了與沙烏地立場一致的演說，並在這些國家的推動下承諾「是時候敦促卡達停止（對恐怖主義的）資助了」。

卡達被斷交后，他稱卡達是「恐怖主義很高程度的贊助者」，並認為沙烏地圍堵卡達「冷酷但有必要」。他還宣稱，阿拉伯國家集體「圍堵」卡達是他5月到沙烏地訪問時協助策劃的方案。

這一姿態與美國政府傳遞的信號及其傳統立場相悖。卡達擁有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軍事基地之一，超過1.1萬名美國士兵和盟軍力量駐紮在此，超過100架飛機從這起飛參與打擊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任務。沙烏地、阿聯酋也都是美國在此地重要的盟友。因此，美國政府傳統上致力於保持該地區的穩定和海合會的團結。

危機發生后，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呼籲中東國家保持冷靜、進行對話，避免事態升級。

本周二，國務院對沙烏地等國發出了迄今為止措辭最強烈的質問：為什麼到現在了，你們還沒有對被圍堵的卡達提出要求？《華盛頓郵報》稱，官員暗示，沙烏地或一手引發了這一危機，還基於虛假的理由將美國拖入進去。

「過去時間越來越久，有關沙烏地和阿聯酋這一行動的疑問就越來越多，」國務院發言人Heather Nauert說，她說美國政府對此很「困惑」。「現在，我們就想問一個簡單的問題：這些行動真的是出於他們對卡達被指資助恐怖主義的擔憂嗎，還是源於海灣合作委員會內部及彼此間長期以來的怨懟？」

《紐約時報》在17日的一篇文章中暗示，川普與政府傳遞相互矛盾的信息，可能跟這位商人總統在沙烏地等國的利益有關。報道稱，川普與沙烏地王室擁有至少20年的生意往來，在阿聯酋，川普從其高爾夫球場業務中獲得了數百萬美元，第二個高爾夫球場近期將開放。而在隔壁的卡達，儘管嘗試了多年，但他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這個繁榮的市場。

川普是美國40年來首個入主白宮后仍保留著個人商業利益的總統。

西北大學中東研究所副研究員王猛等人刊登在《環球》雜誌上的一篇文里說，「就此次精心籌劃的集體與卡達斷交的外交行動而言……像是某些實權人物利用川普政府的中東政策變化機會，試圖規訓海灣合作委員會內部的異己力量，在可能變化的中東格局中佔得先機並先入為主地影響美國中東政策。」

截至目前，還沒有跡象顯示這場危機迅速落幕。19日，卡達外交大臣穆罕默德對記者表示，卡達不會和斷交國進行任何談判，除非這些國家解除對卡達的封鎖，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們沒有看到任何解除封鎖的舉動」。他強調，「任何人無權干涉我們的內部事務」，卡達的外交政策不容談判。

周三，法新社最新消息稱，美國國務卿蒂勒森稱沙烏地及其盟友已經列出了他們的要求，並即將提交給卡達。「我們希望這個要求清單很快會提交給卡達，而且是合理的、可以付諸行動的。」他說。與此同時，科威特等國正在抓緊進行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