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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5T20:27:27+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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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Raindropmemory1那年我流落南京,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書店裡上夜班。與此同時,我還在寫著網文,千字十塊,替人當槍,每個字都不屬於我,每本書也都不會有我的名字。 我時常在想,自己留在南京究竟有什麼意義,古城牆斑駁,紫金山葉落,六朝舊事如流水,本人便是那浮沉隨浪的寒煙衰草。 看不到出頭之日,掙扎在黎明之前。 有時候夜色凄迷,書店整晚都沒有客人,我飛速敲打著鍵盤,一天寫幾萬字,累得像條老狗。這條老狗獨行在雪地中,不遠處的臘梅如夢,鮮紅似火,不斷誘惑著他,引他向前。 夢想兩個字,謀殺了多少青春? 我蹉跎在這家書店裡,拿到的工資全都用來買酒,想著一醉解千愁,醉死勝封侯。可惜我醉的時候並不多,我明白或許該是時候放棄了,苦海無邊,回頭即是彼岸。 遇到老陳,就是那段時間的事。 2我還記得那幾天,有個客人每每深夜登門,先看法律相關書籍,又讀陽明心學輯錄。客人年紀不大,面容愁苦,眉心有條深深的皺紋,我想他一定過得很不開心。後來我才知道,他叫陳鍾安。 這家24小時營業的書店,經常會引來古怪的客人,流浪漢,大學生,還有喝酒嗑藥,一頭撞進來的閑雜人等。那些人一般都有自己的打算,流浪漢睡覺,大學生查資料,很少有人會像陳鍾安一樣,茫然,隨意,漫無目的。 老陳來的時日久了,三言兩語,我們慢慢相熟起來。他看的書很雜,從法學到哲學,最近又開始翻看醫學和人體構造,我實在摸不清他的來路。 那幾年我在南京租著膠囊房,月租一千,除了一張床,一個電腦,什麼都放不下。每天凌晨,我從書店交班離開,拎著瓶酒,打車回家。 而在這期間,我打車碰到過老陳,老陳是快車司機,帶著我一路風馳電掣,快得就像一陣風。 我說老陳,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 老陳搖搖頭,笑著說都是生活所迫,我們開快車的,無非想多掙兩個錢,你不快,那能掙幾個錢? 其實老陳年紀不大,二十七八,結婚三四年,還算有個舉案齊眉的和諧家庭。我說老陳,你還沒那個資格跟本人比慘。 老陳笑了笑,說你還是年輕了,你再仔細想一想,我為什麼下班不回家,反而要跑快車?我想了想,沒想出來。老陳還在笑著,眼角紋的溝壑裡面都是蒼涼,他說如果所愛的女人在家等著,有誰會不願意回家呢?跑趟快車,才能掙幾個錢? 我若有所悟,想起之前老陳說過,結婚的姑娘是他相親所得,這座城市那麼大,什麼人沒個故事呢?臨下車的時候,老陳還在感慨,說以後你結婚就明白了,當你坐在車裡,你還是你,等你回到家中,你就只能是丈夫,是父親,是個裝裝樣子的五好青年。 我看著老陳開車遠去,在心裡默默嘆著氣,那些山盟海誓的愛情是如何毀滅的?無非是柴米油鹽,你病我懶。老陳的生活里連愛情都沒有,全是柴米油鹽,全是家長里短,兩個人一起孤獨終老,他開得車再快也逃脫不過。 但是我沒想到,老陳的車有那麼快。3那天晚上,白熾燈將書店渲染得一塵不染,窗外是點綴著霓虹的夜。有道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本人在值班的時候,恰見老陳一個急剎將某不知名物體撞飛出去。 我覺著,那大抵是個人。 這一夜的書店很冷清,這一夜的我很冷。老陳打開車門,像平常一樣走進書店,以他面部神情之鎮定,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老陳停在了我的面前,沒有去翻書,也沒有去睡覺。我抬起頭,沖他勉強笑了一下,說老陳吶,交通事故而已,你自首應該不至於死吧?老陳搖搖頭,說這不是交通事故,這是故意殺人,得判死刑,連緩期執行都不用。 我欲哭無淚,說老陳,你這樣聊天就沒意思了,你到底要說什麼?老陳從兜里摸出根煙,點燃,火星像是要燒去整個南京。 他吐出一口大回龍,說這事吧,就說來話長了。 4老陳是個會計,有時候被公司委派一些大活,經手幾百萬都是小數字。據老陳說,這就是洗錢了。而最近老陳心情不好,我知道,大家也都知道,所以再接到洗錢的活,老陳並不是很想做。 這個時候,老闆告訴他如果你不做,就會有人來做掉你。 老陳說,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我從來沒想踏入過江湖,奈何沒人饒過我。既然沒人饒我,我乾脆將那幾百萬美金都私自轉走,讓他們也當一次狗。 那天晚上,老陳覺得自己命不久矣,開始跟我談人生談理想。 其實人這一生,有多少條路是自己能選的呢?老陳上來就問我這樣個問題,我能怎麼回答,我看著電腦上屎一樣的文字,我回答不了。 窗外響起空曠的風聲,老陳在風聲之中開始講述,我活了二十八年,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說,我出生在海邊一個小鎮,國中才知道世界上除了中文還有英語,我被告訴要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成為一個大寫的人。後來我去小城上了高中,也有過喜歡的姑娘,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追,所以我加倍努力的去學習。 老陳默了一下,眼神銳利起來,他伸手指著我,說你可不準笑,那個時候只有學習是沒有錯的,我加倍努力去學習,總不至於南轅北轍吧?我點頭,再點頭,沉沉嘆了口氣。 我想我大概明白老陳要說什麼了,等他上了大學,用四年的時光終於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怎麼去追一個人,那個人早已不在他的身旁了。更何況,畢業之後天南地北,老陳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份什麼樣的事業。 老陳說,都他媽的灌雞湯,都說讓我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他媽哪有機會明白? 有過嘗試,才有喜惡,才能明白自己是否想要,但縱觀老陳的二十年,他有過選擇嗎?他高中的時候羨慕有同學能交筆友,他覺得那特高級,特風騷,有人能寫文玩動漫打辯論,甚至通過積攢學校的分數點出國留學,那簡直風騷入骨。 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竟然還有這種操作。而如今那些人意氣風發,對老陳指指點點,說你呀,得活得明白些,得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老陳說,我去他媽的明白。 我從櫃檯下面拿出瓶酒,說行了,別抽煙了,前幾天買的人頭馬,咱們一起喝了吧。老陳也不推辭,丟煙,開酒,咕咚咚干進去三分之一。 我摸了摸鼻子,說這就一百塊錢了,如果你能活下去,以後我坐你車不準要錢。老陳哈哈大笑,說放心,如果我以後能活得下去,我一定還會來找你! 5這家24小時營業的書店,對老陳來講意義非凡,他翻閱許多法律方面的書籍,發現自己早已罪孽深重,他看哲學,看文學,都開解不了自己。所以他開始看人體結構。老陳對我說,那些人想殺我,我只能先試試殺他們。 我無聲的點頭,又從櫃檯下拿出兩個玻璃杯,給老陳倒滿一杯酒。我告訴老陳,你今晚這一出該叫做白帝城託孤,你去殺出條血路,我負責看好你的髮妻。放心,本人並不傻,本人會報警,我還想活著坐你的免費快車呢。 老陳看著我,重重拍了兩下我的肩頭,說哥們對不起了,我實在沒有信得過的人,同行都在江湖,難說不會出賣,你…… 「我會好自為之的,干。」 我舉起酒杯,朝老陳淡淡一笑,生活是個無聊的野獸,蠶食著你我胸中一點點的火苗。能有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想當個慫逼。 杯子碰到一起,琥珀色的酒濺出杯外,都是對生活的不滿,都是要燎原的火焰。 然而還不等我們喝完這杯酒,門外突然想起汽車的報警聲。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老陳已經掏出車鑰匙,打開他那輛座駕的車燈。 燈光一閃,我看到有個人影扶著車站起身來,藏在牆壁的陰影之下,踉踉蹌蹌,拐向逃亡的遠方。 老陳的臉沉下來,說沒撞死這個逼,你等著,我馬上回來。我怔怔得看著老陳出門,汽車發動,尾氣如龍,流線型的車身在我面前一晃而過。 砰! 不遠處傳來一聲撞擊,我看到老陳又慢慢驅車趕了回來。我發現這次的老陳有所不同,他再沒有從前的迷茫,隨意,漫不經心,而是激動,興奮,雙眸炯炯有神。 老陳說,我想我找到我想從事的工作了。我沒問他那是份什麼工作,我想不是殺人,就是飆車,本人一介書生,還是敬而遠之為上。 幾分鐘后,老陳翻著手機,又告訴我一個沉痛得消息。老陳說,你已經不能敬而遠之了,那貨爬起來之前,先拿手機給他們老大發消息了。 我:??? 6事情是這樣的,老陳對今夜的情況作了補充說明,他說其實前些天他已經在準備反擊,看書蹲點的時候順便搞壞了這裡的攝像頭,其實操作很簡單,雇倆熊孩子就行。 而那位被撞死的仁兄,正是逼老陳洗錢的老闆,老陳告訴他,來24小時營業的共享書店,疏散人群,才交待幾百萬美金的下落。接著,那位仁兄就被撞死了。那位仁兄還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我猜他一定是想私下與老陳達成個協議,讓老陳分他點錢。 老陳說,都怪我第一次下手,沒有補刀的好習慣,如今黑道老大知道你我碰杯喝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我哭喪著臉,說大哥,你就不能把錢還人家嗎,你還給人家,我覺得眼前這點事都不算事。 老陳沉吟著,說我還是想試試,畢竟要走殺手這條路,需要有人牽線搭橋,還得有人專業訓練,沒錢我就走不成了。這貨看著我,很認真,倆眼鋥明瓦亮,說你跟我走吧,我的車很快,秦淮河六朝流水都追不上我。 我低著腦袋,陷入久久的冥思,直到老陳把我那瓶人頭馬喝光,我才抬起頭來。 我說算了吧,你想試試,我也想試試。我曾經對家裡說過,我在南京寫文,如果三年過去仍舊不能養家糊口,我就乖乖回去考老師。其實夢想這種東西,你說一年不成,我就算了,那都是欺人欺己的話,既然你找到自己的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 跟你走,我就註定不能寫文揚名,那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這句話說出口,在南京憋了一年的悶氣,陡然宣洩出來,彷彿天地為之一寬,日月隨之高懸。 老陳眉皺如川,說你現在不走,又怎麼逃脫黑道的追捕呢?我笑了笑,說不才一個區區文人,還真想到了一個勉強能用的點子。停頓片刻,我又問老陳道:「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那群黑道中人究竟見沒見過你的模樣?有沒有可能從別人那裡得到你的照片?」 老陳說,我深居簡出很多年,我老婆也幾乎沒有跟我合過影,想找我一張如今的照片,不容易。我翻了個白眼,說:渣男。 老陳:…… 我伸手指了指門外,說你一會兒走的時候,記得把屍體帶著,他在書店前面轉來轉去,我曾經還把他誤認成你了,這傢伙有用,可別扔了。老陳看著門外,若有所悟。 當黑道登門的時候,看到的是我鼻青臉腫,憤懣不平。那群已經準備好嚴刑逼供的小弟反而怔住,齊刷刷看向他們老大。老大盯著我,兩道眉毛斜插向眉心,目光凌厲,頗像鷹隼。 老大一身白衣,拉了個椅子坐得穩如泰山,「說說吧,我的七百萬美金究竟在哪?」我不知道,而且是真的不知道。老大動了動手指,一群人眼看就要上來圍毆,我趕忙補充了一句,說雖然錢不知道在哪,但我知道老陳要去哪!洶湧人潮立止,我咽了口唾沫,心想這位大佬威勢不小啊。 我朝老大擠出個微笑,說老陳要去當塗,那裡還有他的死黨,這都是他親口說的,為了讓我幫忙照看他媳婦,假不了。老大不置可否,眼珠轉了轉,一群手下就開始動作。書店轉瞬間被翻了個底朝天,我站在凌亂的書堆里,冷汗涔涔,不知所措。 終於,有人開始查看電腦,向穩坐的大佬彙報。這台電腦里,有我剛剛寫完的「日記」。日記從我剛開始進店的那天寫,中間碰見老陳不過是一筆帶過,而後得知老陳對於生活的抱怨,江湖的無奈,慢慢與老陳熟識。 我想這位大佬最感興趣的,是我還沒有寫完的那一章。 今天晚上,老陳前來託孤,被我得知七百萬美金一事,我藉此勒索,老陳將我一頓胖揍。而當老陳出門一趟之後,回來又喜笑顏開,決定逃亡成功之後分我三成,以報答我照顧髮妻之恩。 大佬看到這裡,冷笑連連,他自然知道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也能猜到老陳態度轉變的原因。逼老陳洗錢的那個老闆,彼時被老陳撞死,重傷之際已經給老大發了消息。 所以在老大的眼裡,陳鍾安是把我當成個死人,才會分我三成財富。至於我這個人物設定,那就是個見財起意的小市民,殺了平添麻煩,不殺無傷大雅。 我想能拿出七百萬美金來洗錢的大佬,應該不至於連我這樣個小市民都殺。老大看完那些「日記」,果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問了一句:「陳鍾安說要去當塗,是他許諾你三成錢財的時候嗎?」 我搖頭,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那得是老陳託孤的時候說,才會有可信度,許諾我錢財的時候,老陳都已經當我是死人了,說什麼哪有意義? 他們一定得去當塗,他們不去當塗,怎麼能發現屍體?他們不發現屍體,怎麼能知道,那具屍體就是老陳呢? 在我「日記」的前半部分里,我剛剛遇見老陳,是會有一段外貌描寫的。那段外貌描寫,寫的不是老陳,而是經過化妝后的老陳老闆。 所以黑道會在當塗發現「陳鍾安」的屍體,等他們再來查證,一切都死無對證。而我就在這裡,沒錢也就是沒錢,無論怎麼懷疑都不會想到是我日記的問題。 7這本日記,是我抵達南京以來,寫出的最快最好的故事。可惜沒人給錢。很多年以後,還有個讀者吐槽我外貌描寫不好,切,那是他沒見過這個故事。 24小時營業的書店還在開著,深夜還會有一個個古怪的客人進出,我仍舊坐在櫃檯前,一行行碼著字。 夢想兩個字,成就多少青春?我想我總會有出頭之日,也必將掙扎到破曉之時。 雨落之後的南京籠罩著氤氳霧氣,夜涼如水,來往在24小時共享書店的人越來越多。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本書,你永遠無法知道,進出這個書店的人都有怎樣的人生,都經歷過怎樣的故事。 世事如刀,有時我真的很想一一領教。 像是我某天聽到門前風鈴作響,抬頭,恰見老陳提著一瓶人頭馬,緩緩走進我的視線。一如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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