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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文藝而理性的人都置頂了「周沖的影像聲色」至今都記得，高中補習班裡有個女同學，特別喜歡談戀愛，甚至已經到了痴迷的程度。不止如此，她還把談過的戀愛都寫成案例，透過相處的種種細節，細緻研究戀愛對象的人品、性格、前途，以及戀愛中的各種跡象預示著什麼。她心情好時會把她的寶貝筆記本拿來，結合她的戀愛案例，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指點江山。比如，她會告訴我們，你一定要不經意間問出關於未來的一件事來試探。比如「將來我們的房子裝潢也要這樣」「以後我們也要到這裡度蜜月」之類的話語，然後觀察他的表情。下意識疑惑、不屑、驚訝，就說明他腦中的未來根本沒有你。再比如，你看的書，你看的電視劇，你看的電影，都要很正式地推薦給他，並且很正式地一塊討論。你要把他同意你的、不同意你的地方一一記錄下來，從評論背後判斷他是怎樣的人。揣摩他說話的表情、語氣、用詞，以及心理。不出一個月你們就可以達成高度一致。她講這些時，眉眼裡都是驕傲，瞬間化身演講達人。——看啊，我談過那麼多次戀愛，經驗無比豐富，簡直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啊！我也去聽了，但我的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人的內心，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個自信、豐富。 非但不自信，相反的，她本人可以說是極度匱乏，原因有三。第一，她把重點從戀愛中脫離，去關注那些與「愛」本身無關的事。看似經驗豐富遊刃有餘，實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第二，她將大量的時間成本投入在兩個人的關係里，完全忽視了自己的價值感，只會越來越貶值。第三，這些戀愛對象里，沒有一個是她真正愛的，都是她研究的活標本。她只是想吸取經驗，趨利避害，但越是這樣感情就越缺乏營養，走向枯竭。於是換下一個，從頭再來，死循環。因此，雖然我在補習班待的時間不長，但她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甚至覺得，倘若我是個男生，擁有這樣一個女朋友真是想想都覺得後背發涼。——你不愛我，你只是在研究我，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出來？如果談戀愛談到把戀愛當成一種儀式，一種手段，一種獲得某些技巧的途徑，那麼，它就徹底失去了愛的意義，甚至會成為苦刑，成為苛虐。莎士比亞曾說：「請學會去讀緘默的愛的情書，用眼睛來聽原屬於愛的妙術。」而這位姑娘的做法無異於自蒙雙眼。她所謂經驗的積累，其實是一種對失敗的麻痹。她麻痹自己，將戀愛的失敗歸結於經驗不足，歸結於對方不夠好，而非自省本身存在的問題。於是，每次戀愛必然失敗，每次失敗重新麻痹。這種南轅北轍的做法，又怎麼可能找到真愛呢。 2016年流行一個熱詞，叫套路。於是，聊天時鋪天蓋地都是這樣的表情包——「你不是我男神，休想套路我」「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我走過最長的路，是你的套路」。套路似乎成了一種神技，既能為你趨利避害，又能為你斬獲愛情。這個現象就是在昭示著——我們內心深處總期望能覓得一種技巧，省去所有了解、試探、反覆、磨合的麻煩，能夠一招制敵，立刻達到目的。多少男男女女，苦苦追尋撩妹馭男之術，方法生硬缺乏真誠，其結果可想而知。曾一度捧火一個話題「被直男強撩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回答里一片哀鴻遍野，痛不欲生。套路復套路，套路何其多！其實，套路本身就是極度匱乏的表現。歸根結底，是因為既害怕得不到，又害怕失去。所以，既要目光如炬地識破套路，又要費盡心機地布置套路。我們祈求靠套路來掩藏那個一無所有的自己，掩藏真容。可是，如果愛與被愛，要極盡智慧才能發現彼此的真容，還有什麼意義？ 兩個原本飽滿的人，因為維護一段關係而變得乾癟，說明正彼此索取。當索取到達一定程度，雙方養分榨乾，分手是必然結果。你希求安全感，從對方身上得不到，分手；你渴盼平淡；對方偏偏具有招蜂引蝶的潛質，分手；你缺乏信任，屢次疑神疑鬼心太累，分手。所以，一段關係的結束，多多少少都會顯示出自己的匱乏。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但結束之後呢？思維和行動依舊停在那一層，下次還是一樣的結果。是誰說過，痛苦不是財富，對痛苦的反思才是財富。失戀也一樣，它既不是上次戀愛的死刑，也不是下次戀愛的手段。而是要看，你從失敗的戀愛里，為自己獲得了什麼養分。倘若你說：「這段戀愛中只有我在付出，我什麼都沒得到。」很糟糕，那你收穫的只有抱怨。 戀愛時是兩個人的戀愛，但結束后卻是雙方各有各的收穫。面對失戀，你會困頓，會迷茫，會不知所措，會懷疑人生，但是這些狀態都無法拯救你。此刻，逃避自省無疑是最愚蠢的。你需要有意識地將自己從困囿里解救出來，給自己一個華麗的轉身，奔赴更廣闊的世界。匱乏而自知，尚能補全缺失的靈魂；匱乏而不自知，只能日夜難安，坐以待斃。愛絕不是挖空心思屈就，而是滋養自己豐饒富足。讓過去成為一本勾畫清晰的舊賬，在翻開下一本之前，清點一遍你的價值。套路在真誠面前一無是處，經驗在收穫面前一文不值。願你能做個戀愛時富於營養，分手后野蠻生長的好姑娘。 關於作者蘇林深，「周沖的影像聲色」簽約作者。94年夏天誕生的北方姑娘，溫和柔韌中帶點烈性的稜角。凡事聽憑秉性行事，不為世俗所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