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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影展曾經發出一個尋人啟事，尋找的是辛樹芬。那一年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上映20周年重映。辛樹芬是片中的女主角寬美，即梁朝偉的太太一角，而金馬獎想要撮合《悲情城市》劇組再聚首。只是，劇組上上下下在美國苦苦尋找了她三個多月，仍然無法找到她的下落。金馬獎雖然特別發布了那個「尋找辛樹芬」的活動，但低調的她始終不肯現身，沒有打算再參與台灣電影活動。最終，尋人未果。回到1989年，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在威尼斯為台灣奪下第一座三大影展首獎。而這部電影，也是辛樹芬在影壇的最後一部電影。那一年，她24歲。可能很多朋友沒有聽過辛樹芬這個名字，但她卻是侯孝賢最為鍾愛的女演員。而梁朝偉也曾公開表示，辛樹芬是他最為欣賞的女演員。梁朝偉回憶《悲情城市》說道：辛樹芬演得好，真的演得好。但這次經歷很有用，我以後演戲就會少犯同樣的錯誤，這樣的機會不是常有的，但最初我完全覺得無稽·······侯孝賢是這麼描述的：我挖掘了她，她那時還是學生，正在街上閑逛。我給她名片記下了她的電話號碼，告訴她我想拍她。當時我並沒有打算讓她出現在我之後的每一部電影中，而只是在《童年往事》中有一個非常短的鏡頭。但我發現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演員，非常自然熟練，雖然她以前從未表演過，這就是我們合作關係的開始。從此，她就成了侯孝賢電影中的御用女主角。如果不是太早就離開影壇，那麼她到今天，應該也是一個段位頗高且倍受尊敬的女演員了。而侯孝賢說的合作關係，包括了1985年的《童年往事》中的吳淑梅，1986年《戀戀風塵》中的阿雲，1987年《尼羅河女兒》中的彭樹芳，以及1989年《悲情城市》里的寬美。除此之外，還有一部1987年廖慶松導演、吳念真編劇的《期待你長大》，這就是她的全部影壇作品了。她在侯孝賢的電影中，是個很嫻靜的女孩子，嫻靜之外，卻有一種很清新的感覺。一段段對白，由她念出來，那種感覺就像娓娓道來的感覺，要是換成其它演員，卻有可能讓人覺得聽了犯困。比如這一段，她在《戀戀風塵》中，用書信的形式對阿遠說道(以旁白念出信的內容)：阿遠，恆春仔回南部去了，有人幫他介紹一個女孩，人家不嫌棄他沒當兵，恆春仔很感激，說他娶定她了。不過主要是他考到了挖土機執照，聽說南部到處在蓋房子，開挖土機好賺，他說哪一天，他要把瓊麻山買了，蓋房子，還說要蓋一棟最大的送我們。回去前一天，我，和他，和常送你的信的郵差我們去看電影，那三張票根就是。郵差以前也在金門當兵，他告訴我好多金門的事，沒有信的時候，他也會跟我說霧大，飛機沒來。你有沒有看到信里的一個商標，是一種叫做「黛安芬」的內衣，我想了好久才買的，很貴，我覺得好浪費。這段話，雖然瑣碎，但是由她講出來，卻仿似讓人覺得她就在跟你對話一般。侯孝賢說，辛樹芬是古典的。吳念真說，她是一個非常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的人，演員，對她來說只是人生中一個奇遇，一個經驗。初出道時常常被人以「酷似林慧萍「來介紹的辛樹芬，連梁朝偉都曾稱她是自己」最欣賞的女藝人「。她被侯導所捕捉下的清秀身影，仍會留存在許多影迷的記憶中。要知道，辛樹芬在電影圈的那幾年，年齡跨度也就是20-24歲而已。辛樹芬古典或者文藝的一面，從《悲情城市》中的那個寬美的角色，就能看出。拍《悲情城市》的時候，原定女主角伊能靜因為跑到日本去談戀愛沒空拍戲，於是侯孝賢又把已經在美國結婚的辛樹芬找了回來。《悲情城市》中，和她在戲中有最多對手戲的，是梁朝偉；而梁朝偉在戲中的角色，是個聾啞人，一切交流都是靠紙筆來完成。而辛樹芬之前和她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就保持了八年的國際書信往來。所以，辛樹芬在戲中與梁朝偉的紙筆交流的傳神，應該就和這段經歷有關，侯孝賢說，她是本色演出。 《悲情城市》中的對比基本上是閩南話對白(少數上海話)，由於我個人是成長於這樣一個語言體系下的，所以相對來說會比較有感覺。也就是她用閩南話將這些書信中書面化的東西念出來，仍然像是在你耳邊娓娓道來的感覺。甚至有些對白是很文藝的，但經由她這樣講出來，卻一點也不覺得做作。我覺得吧，就像山谷中的一陣清風一樣，不是我裝文藝，是因為我頭腦中這個時候閃過這個電影中的兩個畫面：片頭那一片山路，以及下一個鏡頭中，站在路旁穿著一襲白衣等人的辛樹芬。看看這兩段她念出的旁白(閩南語)：這是寬美搭著轎子上山的時候的旁白，實際上在片中，是寬美記載在日記中的內容：昭和二十年十一月初八，好天，有雲，帶著父親寫的介紹信，上山來金瓜石的礦工醫院做事。哥哥教書沒空，叫他的好朋友文清來接我。山上已經有秋天的涼意，沿路風景很好，想到日後能夠每天看到這麼美的景色，心裡有一種幸福的感覺。還有這段，也是通過辛樹芬來道出(閩南語)：明治時期，一個日本少女在櫻花盛開時，自飛瀑下一躍而下。她不是厭世，亦不是失志，是面對這麼燦爛的青春，怕它一旦消失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如就跟櫻花一般，在生命最美的時候，隨風離枝。她的遺書，給當時的年輕人整個都振奮起來，當時正是明治維新，充滿了熱情與氣概的年代…這兩段對白，沒有抑揚頓挫，沒有語氣轉折，只是由辛樹芬緩緩道來。在獲悉《悲情城市》在威尼斯獲得金獅獎的時候，辛樹芬感言如下：拍這部戲時，候導演並未給我太大壓力，最大的感覺是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義，有希望的事。如今這種感覺也終於獲得落實。從這次拿台灣護照申請義大利簽證受到刁難一事，深深感到台灣在外交上的無力，在這種體驗下，台灣電影能在世界一流影展得獎，更有一番特別感觸和喜悅。 據說侯孝賢在為電影「戀戀風塵」選女主角時，也因辛樹芬酷似小阿嬌（林鳳嬌），「就是她了！「而不做第二人想。她們的美，是腳上的乾凈白短襪，是柔細黑亮的學生髮式下、白白的後頸根，是嘴上淡淡的青須，是不善言詞，未語臉先羞紅。是主動為家計著想的好姊姊，受委屈時只是緊咬下唇、任豆大淚珠奪眶而出。凡此上述種種風情，她們成為令人心動的夢中情人。後來，侯孝賢在一次訪談中又提到了她，儘管內容和上面有所重複，但是我想還是原文放上來吧：辛樹芬是我在馬路上看見的，我沒有用其他導演的欺騙手段，我一直跟蹤她很遠，還有些緊張不好意思。我拿出了身份證給她看，名片也給她。辛樹芬有早年時代女孩子的氣質，從《童年往事》，《戀戀風塵》，《悲情城市》。她演戲從來不會緊張，這是我對她的一個準確判斷。辛樹芬的男朋友要去當兵，她眼睛都濕了。男朋友是她國小的同學，先是移民到南非又到了美國，八年來他們倆一直通信聯繫。辛樹芬一直想著和他男友在美國結婚，結果發現有個距離，這是通信的落差。《悲情城市》的時候，我想到了她，但我希望是更自覺地一次合作。辛樹芬的本色很適合我的電影，但是她生了幾個孩子后沒有走電影這條路，否則會很厲害的。如今的辛樹芬，在美國加州和丈夫從事電腦生意，有兩個孩子，但是相關的資料還是很少。而離開影壇后，她和侯孝賢再也鮮少見面，兩人之間的交流往來，依然大多通過書信。也許真如吳念真所說，她知道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應該要幹嘛。所以，也許她不再以演員的身份出現，對於她的演員生涯來說，是一個華麗而完美的謝幕吧。 我找到了一張她在2008年的照片，本來想放上來，但是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吧。就讓她在我們的記憶中，停留在她最美的20來歲的青春，以及那幾部經典角色中，有什麼不好呢？與其賞析電影，不如享受電影。微信公眾號：庫布里克的小丑(id:joker-movie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