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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屈原作為故事主人公的78集長篇電視連續劇《思美人》第一集和熱門反腐題材電視劇《人民的名義》被電視台放在了同一時段播出。不知這是機緣巧合，還是電視台有意為之，同時出現在這一時間段的兩部劇，代表了當下國產電視劇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和氣質，有意無意間形成了一組鮮明的對比。話題感橫跨政經文娛多個領域的反腐題材電視劇《人民的名義》儘管同樣存在著都市情感劇中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仍然被歸到正劇範疇里，對政治經濟問題的討論，畫面飽和度較低，色調偏暗，在依靠台詞展示人物的同時也倚重演員的表演。看久了暗色系的正劇，乍一看到用色大膽、色彩明艷的《思美人》，就像是暗房裡突然射入一道強光，人類的本能反應就是感到眼睛疼。電視劇《思美人》的核心人物是戰國末期楚國詩人屈原。儘管屈原的生活年代距離當代人十分久遠，但這位歷史人物從未遠離過後世人的生活。不同於其他文人墨客，屈原身上有著更加偏向正劇的東西——愛國情懷。自賈誼吊屈、劉安傳騷，屈原人格形象就己經成為文人關注的重點。唐太宗李世民在《金鏡》中將屈原與周公、紀信並論，表彰其忠節。宋代理學家朱熹在《楚辭集注》中強調屈原「忠君愛國之誠心」，明清之際，屈原再次成為明末文人自比的對象。幾乎每逢時代動蕩之際，屈原都會成為文人熱衷研究和表現的對象。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屈原的文化形象更加立體、人格更加豐富。抗戰後期，以聞一多的《人民的詩人——屈原》、郭沫若的歷史劇《屈原》為代表，對屈原的形象進行了更加現代化的愛國主義解讀。也是在這一時期，定格了現在對於屈原作品中美人香草與國家君主之間對應關係的解讀。《思美人》也談家國天下，但故事的整體格調實在太低，「美人」的範疇里沒能容下喬振宇飾演的楚懷王，僅容得下一個張馨予飾演的莫愁女。為古人虛構一段戀愛並沒有什麼不可以，只是屈原並不是最適合談戀愛的那位古人。屈原與其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風流倜儻的古代文人在人格形象上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屈原身上的「愛國主義」烙印已經存在上千年了，想要以青春劇的格局容納愛國主義這樣一個嚴肅又宏大的主題，恐怕是長蛇吞象似的，吃不下不說，還容易把自己撐炸了。如果主人公是唐寅柳永這一類型的文人，在歷史劇中一面一根筋地追求貧窮人家的美麗女兒，一面與人談論國家政治經濟外交政策，還比較容易被接受。可一旦主人公是愛國主義詩人中的典型，主要活動放在追女仔這件事上就並不是很合時宜了。並不是要求愛國主義文人都要禁慾，將慾望寄托在詩作和幻想中。但既然主角是個文化人，而且是一個有情懷大義的文化人，至少應該使用更有文化、更有情懷的追求辦法，而不是和其他歷史劇中普通的傻小子一樣盯著姑娘的臉直眼，不斷暗示姑娘背的詩都是自己寫的，然後期待出現「妹子的眼神你懂的」之類惡俗的場景。比較可氣的是，《思美人》中的文人沒有人文素養和人文情懷也就罷了，所到之處還處處出現違背科學原理的場景。在第一次與莫愁女的親密接觸中，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在不光滑的木板上身體前傾四十五度、單腿直線勻速向前滑行十米后，單手接住了從一樹高的地方跌落的成年女子，事後男女平安、毫髮無損。就算這是一個火紅色的鳳凰在天空飛翔，分佈在北美洲的白頭海雕也會在空中盤旋的神奇國度，這個場景也太挑戰物理學的極限了。化學上常講，屬性活潑的大多不具有穩定性，《思美人》中的屈原並不內向，在人物性格和設定上基本也沒有什麼穩定性而言。《思美人》以易烊千璽飾演的少年屈原舞劍場景開場，試圖塑造主人公文武雙全的全能形象，但屈原成年後的水平，發揮得像初習六脈神劍的段譽，飄忽不定。前一個場景中，屈原還神功附體一般單手接住高墜成年女性，下一秒就功破，在楚國瑪雅金字塔同款祭祀台上成了父親、兄長的累贅，越國刺客的人質。同樣不具有穩定性的還有屈原的態度、觀點和行為邏輯。在近代文人的觀念中，屈原的個性特點是「獨立不遷」，梁啟超在《屈原研究》中稱，「屈原性格誠為極端的而與人好中庸之國民性最相反也，古獨步之大文學家亦即以此。」聞一多在《屈原問題》中將屈原的極端性格解釋為「孤高與激烈」的反抗性。《思美人》中的屈原的確有反抗的表現，他無畏後果，敢於對抗君主和父親，試圖解決基層社會中的種種矛盾和問題。但在表達方式上出了問題，這些反抗場景有失莊重，輕佻的言行讓反抗君主和父親的場景變得像撒嬌。舉止輕佻幾乎是成了近幾年年輕演員擺脫石膏男孩式表演的唯一方法。換言之，如果沒能在電視劇中分到一個面無表情的石膏男孩角色，年輕演員演什麼都是輕佻的，跟主角的貴族出身沒有關係。男的眉眼間沒有風流，女的眉眼間沒有風情，現在的青年男女演員里，能演出風騷感的都不多了。演員的眼睛里是沒有「神」的，他們在表現爭執、不滿、憤怒、傾慕、委屈乃至正義感時，眼睛里都沒有戲。王不像王、臣不像臣，詩人不像是詩人。以國產青春偶像劇的標準來看《思美人》，主演或許有點話題感，但除了站在花邊新聞最前沿外算不得一線演員，製作也稱不上是精良，但它有一個比一般國產青春偶像劇更厲害的主要人物——愛國詩人屈原。作為符號的屈原就可以撐起一部78集的電視劇，不知道侯亮平同志是否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