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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沖經作者授權發布01最近看《吐槽大會》，喜歡上李誕，而李誕呢，又喜歡上了大張偉，說做大張偉那一期時，搜集他的資料和節目，越看越中意，好感來得就像龍捲風，令他措手不及，這麼一來，麻煩也來了：在李誕心裡，大張偉竟沒什麼槽點可吐，幾乎寫不出稿。我一聽，覺得：哎呀，李誕也是聰明人啊。因為裝Ｂ和傻Ｂ的人是不會喜歡大張偉的。在這些人眼裡，他就是一行走的槽點，嘩眾取寵的小丑，四季常青的招黑體。只有不裝不傻的人，才會覺得：哎唷，這人有意思！大張偉也明白這一點，他說，真正活明白的人都會喜歡我。以前我也對大張偉有偏見。他負面新聞太多。吸毒、抄襲、打架、假唱……人又弔兒郎當，又頹又賤，簡直像一馬戲團里的六腳猴。如此一來，自然就有了誤解，和先入為主的嫌惡。是啊，誰會喜歡一個劣跡纏身的藝人呢？我五行又不缺渣。但是，當你走過了「不裝逼，毋寧死」的階段，也走過了認為「藝術，一定要苦，一定要高，一定要深」的時期，同時了解了更多流派與人，這時候你再接觸大張偉，你會覺得：好像我誤解了他。我身邊有人不太喜歡他，提起大張偉，往往兩句：１，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２，一身流氓味。想必你也聽出來了。這其中有一種老派的、道德審判式的、令人討厭的優越感。我非常不喜歡。較真起來，我會爭：「不不，大張偉不是豎子，甚至，他是另一種顛覆風潮的英雄。你說他流氓味？哈，這可能正是我喜歡的點兒！」02大張偉的流氓氣，來自他的刀槍不入。為什麼刀槍不入？因為他無所謂。北京人說的渾不吝，就是這樣子。啥也不在乎，你愛咋咋，愛說啥說啥，我高興我自個兒的，如果你願意一起高興，那再好不過，如果不願意，那就「走好了您咧！」所以，在綜藝節目上，如果有人與大張偉較真，我沒見過哪個能勝的。他「都別他媽裝」的謎之氣質，在任何場合，都能輕鬆化解掉道貌岸然，居高臨下，自我感動。有人問大張偉：「你最欣賞自己哪一點？」大張偉說：「我明白事。」明白事，才會不裝。他承認愛錢，承認低俗，承認膚淺，承認所有負面傳聞，非常大方，跟承認我昨晚吃了韭菜盒子蔥爆羊肉一樣自然。是的，我假唱；是的，我抄襲；是的，我打架……他說，樂壇壓根就沒有正兒八經的原創，很多搖滾不也是模仿國外的搖滾樂隊的嗎？全世界的電音都差不多，全是一個路子，都是一個調，本身就是這樣……洗腦歌都是這個路線，唱一段，一句口號噪起來，噪起來之後接著唱，唱完了以後接著噪，小軍鼓噠噠噠噠，最標準的那一句一唱最噪。就是這個過程。因為全世界現在電音我估計得上萬首，都是這個路線，我只是加上特色跟的詞，還有北京味。本身大家都是互相借鑒，因為文藝行業都是互通的。因為這些原因，他說：「我這叫音樂裁縫，把所有好聽的旋律都拼接起來。」他該賠錢的賠錢，該補買版權的補買版權，該道歉的道歉。認錯態度不錯，能做到這個樣子，也算負責任。沒什麼可繼續黑的。至於假唱，那是春晚的特殊要求，因為要呈現最好的視聽效果，他們會使用「還音」技術，讓觀眾看得更爽。而吸毒，則是對他的最大一個詆毀。他說，「這事兒真是太冤了」，他沒有吸過毒，他明白吸毒和失戀出軌不一樣，你一沾，這行當就完了。所以很注意這個。但萬口莫辨。他的商業價值大大受損。那陣子他沒有演出，也沒有節目，生活一度困窘。用他自己的話說：「嗨，在你這個年紀（２０出頭），我都過氣兩回了。」但你甭擔心。大張偉畢竟是個怪胎，他又嘻嘻哈哈地火了起來，打著岔，搞著笑，語速非常地講著段子，唱著《倍兒爽》《窮開心》，跟沒事人兒一樣。有人說：活成大張偉這樣，是真需要才華。03大張偉是個非典型不正常人類。他從小就是個奇葩。不過，小時候的這個奇葩，是帶有「天真可愛又耐揍」意味的。國小時，唱歌唱到崇文區第一名，後來是北京市第一名，再後來是全國第一名。因為太突出了，送到俄羅斯參加全世界兒童少年獨唱比賽，以一首《小小少年》獲得了全世界二等獎。五年級，他考入中央電視台銀河少年藝術團，經常赴澳門、馬來西亞進行訪問演出。１５歲，他念初二，組建了最年輕的搖滾樂隊——花兒樂隊。唱《結果》、《幸福的旁邊》、《花兒》、《嫩》……朋克風，有批判，旋律簡單，有一種青澀的叛逆，和少年獨特的酷。但很好聽。許多孩子甚至覺得，除了《花鳥魚蟲》，再也沒有歌可以聽了。大人也不會如避虎蠍：我cao，這不就幾個神經病么！此時應該是大張偉在音樂圈最正常的時候。花兒樂隊被稱為「天才少年樂隊」。《智慧雜誌》還將大張偉評為「全國六大智慧少年之一」。他的創作才華也被證明。他寫的《靜止》、《消滅》，被楊乃文和莫文蔚翻唱過。《放學啦》的DEMO，被《火Ⅲ》所收錄，這是搖滾頂級地位的象徵，與大張偉一起被收錄的，是竇唯、張楚、唐朝樂隊。韓紅前不久在節目里說：你們不要忘記，大張偉是一個音樂人，曾經有過非常好音樂的音樂人……但注意，她說的是「曾經」。曾經的大張偉是端著的。特別高大上，特別惹人崇拜。但大張偉不喜歡這種狀態。他說，有一次花兒在台上表演，下面的人捂著耳朵，覺得接受不了，領導看了倍兒不高興，就那麼皺著眉頭看，就跟看台上有一褲衩髒了，哎這什麼東西，他沾的什麼東西，是尿嗎？就那麼個勁兒看你，你會覺得特別掃興……還有一回，無政府主義男孩在台上演出，也不唱，忽然沒來由地急了，開始罵人，罵音響師，沒有爆點，沒有理由，砸琴砸得特突然，你簡直不知道為什麼？但歌迷喜歡，覺得范兒正，有派頭！他於是明白，歌迷根本不在乎你唱什麼，他們追求的，是形式化的酷。啊，憤怒，啊，懷疑，啊，摔……多麼不同凡響，多麼牛逼！於是，媚雅者趨之若鶩。可是，這不是搖滾。搖滾不等於性、酒、紋身、破壞、叫喊、歇斯底里。它是需要積累的，是有深思的吶喊，是有積澱的懷疑，是一種完全不刻意的自然流露。真正的搖滾，在這個環境中不容誕生。「沒那個土，不該種這個東西，你非要在這裡種，那隻會長出來一個殘疾」，因為，它賴以為生的憤怒無法落地。如果你拼了老命去做，結果都會瘋的。結果如我們所見，搖滾樂逐漸成為小眾的、地下的、姿態化的藝術，搖滾樂手也成為充滿非議的一群人。大張偉也不想像朴樹、竇唯、張楚他們那樣，自虐式地活著，他覺得太擰巴，令人難受。他想做一個令人開心的人，也想做令更多人高興的事。04從那時候開始，他的想法發生改變。他由朋克模式，切換到窮開心模式。他開始寫低俗歌曲。比如《嘻唰唰》。當時，歌曲的ＤＥＭＯ一出來，作為前搖滾樂隊，隊員們不幹了，覺得唱這種歌掉價，特俗，不願唱。大張偉說，「這歌，沒有搖滾聲，但有錢聲。」他說的沒錯。《嘻唰唰》一推出，像病毒般瘋狂繁殖到了每個角落，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三歲小兒，都會哼哼，也樂於哼哼。他有錢了。樂隊也有錢了。但樂隊受不了這種「人往低處走」，於是，樂隊解散，大張偉獨自一個人，在賤俗毒（毒雞湯）的路上一騎絕塵而去。05單飛以後，他更加二，更加賤，直接落到地面，以輕佻、嬉皮、無厘頭、膚淺到死、脫離了高級趣味的姿態出現。說得難聽點，他想成為一大眾款情趣用品，人人可用，用了就嗨，嗨完就扔，你也不會有多大的愧疚感。或者做一個娛樂服務業代表，致力於為的口水歌事業，做出應有的貢獻。「我發現真的演藝行業，不管你是劉德華、木村拓哉還是誰偶像到極點還是一個服務行業，為大家的生活休閑娛樂舒服、高興一點。」這種低姿態，當然會被人批為低俗。「什麼叫低俗？」「低俗是自認為高雅的人造出來的詞。這樣就能區分開——你是低的，我是高的。」大張偉不以為然。「真正的低俗是，你明明不高級，卻非要裝得高級，這就是最大的低俗。」他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為什麼人們非要逼自己難受，為什麼非要體驗痛苦，為什麼彷徨才是深刻，滄桑才是有思想。累不累啊？！他不信這個邪。他無比直白、無比真實地活著。既要榮耀，也要熱鬧。06早期的歌迷會失望，當然的搖滾少年，如今成了一沒個正經的神經病，這是多麼磨人的事情，連當年的死忠粉，都開始對昔日的著迷深感尷尬。可是，大張偉喜歡這樣。「憑什麼讓我擰巴地去做一件讓你開心的事兒？我當然得讓我自己爽了。只有自己開心了，我才能讓你們開心。」如果說早期他還在表演不接地氣的酷、憤怒和另類。現在他就整個兒掉了下來，特接地氣，特真實，特開心。挺好！逗樂13億人，和逗哭13億人，哪個更高級？誰也無法定論。但是，你不得不說，逗哭13億人，更像是一種集體陰謀，或者一種刻奇。但逗樂13億人，可就是真本事了。這也就是許多人說，做喜劇比做悲劇更不容易的原因。07大張偉是天賦異稟的段子手。如果說薛之謙是在用生命搞笑，那麼，大張偉就是搞笑的生命。他的搞笑純天然無污染，不用力，不刻意，不做作，輕鬆自然，段子就像他的排泄物似的，一動一堆，一動又一動，弄得大家捧腹大笑。他在《百變大咖秀》中模仿易中天、蔡琴、胡彥斌、羅大佑……因為他，節目一期不落地看完了，次次笑得噴飯，次次肝腸寸斷；但他不只在大咖秀髮光。大張偉參加過多台綜藝，每一台都是亮點。雖然節目從不說他的重要性。但我們都心知肚明，他就是笑點擔當。大家都在期待他逗笑我們，取樂我們。而大張偉從來沒有讓我們失望。他在《明星大偵探》里，段子跟倒豆子似地，往你身上撒：這位小姐，一看你的命格就能活到死。你有情，他有義，小燈一關，哎喲我去，兩個人應該在一起。他參加《拜託了，冰箱》，因為冰箱亂七八糟，被大家紛紛吐槽。大張偉說：我們家祖傳的就是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我爺爺就是平時吃東西也不講究，喜歡什麼吃什麼，活99，我奶奶呢，天天看報紙這不能吃那不能吃，活60。他評價謝娜：「謝娜老師長得漂亮，蘋果的臉，櫻桃小嘴，眉毛根香蕉似的，長得就像水果攤。」他接受一個採訪。主持人問：演唱會最想邀請誰做嘉賓？大張偉：我以前想邀請張國榮，後來想邀請梅艷芳，後來想邀請傑克遜。主持人：行了，你不要再想邀請誰過去。大張偉：最近想邀請您過去。有人說，大張偉的表演已突破模仿範疇，真心是「燃燒生命的七十二變」。從如日中天的樂隊主唱，到四處走穴的過氣歌手，再到如今各電視台哄搶的綜藝大咖，這隻盛世妖孽，到底是怎麼煉成的？我覺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比我們看到的更沉得住。大張偉在《跟著貝爾去冒險》里，說過一句話：我本來是想放棄的。我這人特愛放棄。其實這只是自黑。他沒那麼容易放棄。他曾在訪談中分享過一句雞湯：有一個偉人說過，我爸說過，無論你今天怎麼痛苦，明天太陽照常升起。不能因為今天痛苦而抹煞明天的希望，就是這麼點事。馬雲老師也說過一句話，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但是後天就會變得光明。很多人都死在明天晚上。大張偉沒死。他從昨天，走過了明天，還走到了後天。我不想用過多的辭彙來美化他，他無需如此，那麼熱氣騰騰，那麼生機勃勃，你贊也好，毀也罷，他都在那兒。不哀，不苦，百毒不侵。和其他明星不一樣，我對他沒有期待。不期待有更好的作品，也不期待他結婚生子安居樂業，我只要看到他，看到他繼續活蹦亂跳，看到他繼續在屏幕上滿嘴跑火車，就覺得這世界還算熱鬧，值得繼續熬一熬。大張偉呢？他對自己的期待是什麼——有人問他：未來你的願望是什麼？好傢夥！沒說出好歌，沒說多陪陪家人，沒說要出國留學，更沒說世界和平……你猜他說什麼？「我覺得我以後會有一個特別大的負面新聞，然後呢，我去解釋，然後那段話成為一個模仿的潮流……」很好，這很大張偉，很朋克，很低俗也很深刻。最後，祝福所有真實的人，都能像大張偉一樣天下無敵（你可以理解成人至賤則無敵……）。也祝所有明白人，像大張偉一樣妖氣襲人，席捲大江兩岸，長城內外。作者簡介：周沖，80后的老女孩，自由寫作者。2015年離開體制，現定居於廣州。一個人，一支筆，過一生。微信公號：周沖的影像聲色。微博@周沖周沖，著有《你配得上更好的世界》相逢太短，等不及茶涼若是常駐，叔陪你走完這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