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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唐令今天要來說一部最新的國產喜劇片，它的名字已經盤旋在我們耳邊很久了。本世紀以來，國產喜劇電影有一個人人公認的重要里程碑，那就是《瘋狂的石頭》。從這部電影開始，年輕一代的國產喜劇創作者們找到了新的市場空間，新的創作可能。各種流派的喜劇創作者和表演者，開始進入到喜劇電影的舞台中心。比如東北流的趙家班，從話劇舞台過來的開心麻花，以及都市愛情喜劇、黑色幽默喜劇等等。不誇張地說，國產喜劇電影獲得了黃金的十年發展期。今天介紹的這部新片，前天剛好在上海國際電影節展映，下個月7號也將登上大銀幕公映。它就是《絕世高手》，早幾個月前就曾在影院貼片廣告上見過多次，一直辛苦地等著看呢。這部電影讓人期待的主要理由，就是導演盧正雨。盧正雨，一個標準的80后網路青年，沒有任何專業背景，完全憑藉自己的才華和拼搏，從網路草根創作者中脫穎而出，奔向自己的夢想。他的夢想的實現，就好像我們這一代人對夢想堅持的縮影。盧正雨認識盧正雨，很多人是通過九年前《嘻哈四重奏》這個網劇，他可以說是網生內容最早的創作者，也是網劇概念的開創者。後來的事就是人盡皆知了，盧正雨參與編劇了《西遊降魔篇》和《美人魚》這兩部電影，還擔當了《美人魚》的執行導演，從而使他成為近幾年業內普遍看好的一個喜劇奇才，人們都期待他真正投入到長片導演的工作中。盧正雨之所以被期待，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是當下新一代中不多見的「完整」的喜劇人，不僅做導演，還做編劇，自己也出演影片。也就是說，他的創作和表演，是統一的整體。比如他自己編、導、演的網劇《嘻哈四重奏》便是如此。這部戲是辦公室喜劇的類型，用辦公室的固定空間和人物關係，有點像美劇《辦公室》的那種情景喜劇模式，也讓人想起早年的《編輯部的故事》。《嘻哈四重奏》二是盧正雨是內地真正吸收了「無厘頭」喜劇風格的創作者。作為80后，我們這一代人都在「無厘頭」喜劇的影響下長大，但真正將之內化為自己的創作素養的喜劇人，卻屈指可數。盧正雨為周星馳的《西遊降魔篇》《美人魚》做編劇，這意味著他得到了「無厘頭」喜劇鼻祖的認可。盧正雨之所以成為今天的盧正雨，和他的個人經歷有很大關係。盧正雨小時候因為喜歡李連杰的《新少林五祖》而去學武術，學習了三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後來在省里比賽拿了第三名（插一句，李連杰真是影響了不少人學武啊）。《新少林五祖》（1994）他國中高中時常看周星馳的電影，又因此而自學粵語。2004年，因為喜歡《無間道》，就拿起機器翻拍起了自己的第一個短片，當時還是卡片相機，內存也不大，只好每拍3分鐘就把視頻導出來清空再拍。可以說，盧正雨本質上是一位很容易為電影衝動的影迷，所以才會看個電影就習武，才會拿起相機拍《無間道》。沒錯，這很衝動，很天真，但能把自己的衝動和天真都堅持下來的人，最終都不可限量啊。大概越是在少年時期接受的事物，越會被刻進意識里，所以到了現在這一部《絕世高手》中，我們能更加深刻地看到盧正雨在此前受到過的影響，也能看到成長環境給予我們這代人共同的烙印。這部影片的男主角，雖然沿用了盧正雨之前的網劇「絕世高手系列」中主角盧小魚的名字，但故事卻完全不一樣了。盧正雨飾演的主角盧小魚，在蔡國慶飾演的餐飲老闆的命令下，去一個叫做「墮落街」的地方，尋找一本秘笈。而范偉和郭采潔，則是住在墮落街的一對爺孫，這秘笈，很有可能就在他們手裡。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個奪寶類型的故事，尋找的是「秘笈」，但是在故事背後埋著的暗線，卻和影片的片名有所吻合，講的是高手之間的明爭暗鬥，有點像是《中華小當家》中那種食神的較量。其實從這裡面，我們就能夠看到一些專屬於盧正雨的個人元素。盧正雨是湖南人，和我一起看片的湖南小夥伴告訴我，長沙原來也有一個叫做「墮落街」的地方，只不過現在已經被拆掉了。盧正雨在影片中讓它成為故事的發生地，應該也就是在給自己的過去，留下一點印記。《絕世高手》這個影片的名字，雖然聽起來像是個功夫片，但實際上卻並沒有太重有關功夫和武打的元素，裡面的動作成分，更多程度上是一種誇張形式的笑料。比如說會讓體操運動員，用單杠體操表演的形式來烤肉；也會讓范偉，一個織毛衣織到爐火純青的人，用織毛衣的手法來做三色拉麵。而裡面關於日本壽司大師做菜的部分，則又是一種把大家對高級日料固有的標籤化認知，無限放大而打造的笑料。影片把食物和功夫打通來設計，讓功夫在這裡成為食物的幫襯和成就美食的手段，它是表層的一個「殼」，在這個「殼」之下，才是導演真正想說的「核」。這個「核」並非武俠片中的「江湖」，而是在人生這個最大的「江湖」里，最難以捉摸，卻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成長。而美食，就成為了從「口」通往「內心」的最真實的途徑。正因為要講這種和美食相勾連的成長，《絕世高手》中的男主角盧小魚才會被設計成一個沒有觸覺的人。在開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痛感，也不會做菜，更感受不到美食的美好。我們清楚，這之後肯定要展現他獲得「涅槃」的過程。不過說到沒有觸覺的這個設計，其實還蠻有意思的，它剛剛好和現代的青年的一些狀態，有了一種吻合的意味。如果說90年代的那一批「無厘頭」喜劇，應對的是在世紀之交時候，青年們所面對巨變時代的一種失落感和底層心態的話。那麼《絕世高手》，其實對應的就是在這個高度信息化、虛擬社交化的時代里，青年們所共有的一種「鈍感」。因為在每天海量的複雜信息，以及強大的主流價值觀的轟炸之下，尚未擁有太多話語權的青年們，其實反倒會被這種過量的信息，削弱自己的敏感度。刀割見血，卻不覺痛，說的就是這種「鈍感」，類似溫水煮青蛙的概念。盧小魚在老闆打他的時候感覺不到痛，也就任由類似的事情發生，他的「沒有觸覺」，其實就是「鈍感心態」的外化表現，這在身體遭受痛苦的時候，大概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另外的一些時候，又成了影片埋下伏筆的壞事。所以盧小魚觸覺的變化，當然就成了影片最大的看點和高潮。不過，對於影片的成長主題而言，這也只是在表層上、最外化的變化，就好像那個《絕世高手》看起來像是功夫片的殼一樣。《絕世高手》在更深的層面上，核心的變化，其實還是盧小魚這個人物的成長，他從最開始只為利益奔波，到後面發現了自己要維護的東西，並為之戰鬥的過程，在期間有過懷疑，有過搖擺，再到最後篤定自己選擇的逐步進階，才是有關成長的最好展現。不過，《絕世高手》畢竟還是一部喜劇片，上面說的這些內核，其實都是包裹在大量的笑料之中的。女主角郭采潔，則是一種顛覆性的出演，她在片中，是一個超級能打的女張飛設定，在墮落街上根本找不到男朋友。范偉飾演的爺爺，則是大陸喜劇中，憑藉方言喜劇為人熟知的那一類諧星代表。他們更多的舞台，以前在是在話劇和小品領域，近些年也漸漸進入到了電影中來。盧正雨、孔連順這樣的演員，則是在網生代出來的一批新人，有著更加廣泛和接地氣的受眾。但是，我在看片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猝不及防的，就是影片最大的笑點，居然是蔡國慶。蔡國慶本行是歌手，唱的歌一直也很正經，這次在片中出演大反派，算是一個跨界的嘗試。可能正是因為這種跨界的反差，才讓蔡國慶成為片中最搞笑的部分，並且從蔡國慶歌手的身份延伸出來，整個影片中帶有歌曲的部分，都非常好笑，也相當地本土化。這大概是盧正雨的個人風格做得最成功的地方。最後，回到「吃」上面來，成為絕世高手的秘訣，其實就是要剝掉那層「鈍感」，回歸到對包括食物在內的一切事物的「敏感」上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每個社會人的外表都是一層殼，我們都是那個失去了知覺和痛感的盧小魚。喜劇，它最大的功能，就是讓我們在哭或笑的某些時間點，暫時脫去外殼，曝露出內心的敏感和柔軟。國產喜劇電影能做到讓人發笑的也許不少，但很多缺少內在的溫柔力量，而《絕世喜劇》比較難得地做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