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 字媒體

作者：新浪微博@劉大可先生@CA_liuhui 提問：「大可先生，假如你作為外星人，截獲了 40 年前美國人發送到太空中的金唱片「地球之音」，你將如何利用唱片上的信息攻佔地球呢？」@劉大可先生：我的意見是外星人也根本讀不懂這個東西，但是這個問題仍然有很多東西值得一講。▲ 左為封面，右為唱片首先關於旅行者金唱片本身，它在 1977 年隨兩艘旅行者探測器進入太空，希望會被宇宙中其他外星高智慧生物發現。如果沒有被中途攔截，旅行者探測器將在 40000 年後飛經 17.6 光年外恆星格利澤 445。▲ 卡爾·薩根唱片的收錄內容由以康乃爾大學的卡爾·薩根為首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委員會所決定，其中收錄了：55 種主要語言的問候和祝福，從 6000 年前兩河流域的吳語，到現代漢語的吳語方言；萬物天籟、鳥鳴鯨吟、歡聲笑語、車水馬龍在內的地球的聲音；長達 90 分鐘的各國音樂，從印尼甘美蘭《花的種類》到莫扎特的《魔笛》選段，從古琴《高山流水》到美國爵士《憂鬱藍調》；116 張圖片，凝聚了人類對這個世界的關鍵認識，從太陽系的位置到物理單位的定義，從宇宙到人體，從自然現象到人類社會，方方面面的景象。一段美國科幻作家安·德魯彥的腦電波，她在自己的作品《億萬又億萬》中描繪此次經歷：「我曾問卡爾，10 億年後，外星人究竟能否破解我們傳出的腦電波。答案是，誰知道呢？10 億年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只能說，既然有這個可能，我們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兩天後，我受到了一個改變我命運的電話，受邀到了紐約 Bellevue 醫院的一個實驗室，在那裡有一台電腦把我的腦波和心跳轉化為聲音。實驗進行了整整一個小時。在這期間，我開始思考我們生活的星球和周遭的各種生命，盡我所能地試圖去想整個人類社會的歷史。我還想到我們整個人類在忍受暴力和貧窮的煎熬，這個星球上仍有那麼多人彷彿生活在地獄之中。最後，我還告訴我自己自己的戀愛應該是什麼樣子，我會嫁給什麼樣的人。」▲ 安·德魯彥——是的，她最後嫁給了卡爾·薩根還有卡特總統的一段獨白：「我們把這個訊息投放到宇宙……在銀河系的二千億顆星里，一些……希望有很多……有住人的行星或者太空旅行者的文明。要是其中一個文明捕獲旅行者探測器並明白唱片里收錄的內容，那麼這就是我們的訊息：我們嘗試在我們的時光里活著，或許有天會在你們的時光里活著。我們期望總有一天，解決了我們正面對的難題后，可以聯合一起成為一個銀河系文明。這張唱片代表我們的希望、我們的決心與我們的善意在這個浩瀚的宇宙。」更具體的內容可以在維基百科上搜索「旅行者金唱片」和「旅行者金唱片內容」，我只是大概掃了一眼，就感慨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恢宏壯美，我從亘古中來，在繁華中生，往無限中去，一時間熱淚湧出，涓流而下——沒錯，這就是冷戰時代做給全體地球人的秀，就是要感動全世界的人，展示西方陣營的科技昌明、文化多元、精神自由，外星人作何感想，並沒有真的納入考慮。要想解讀這份唱片，前提是能正確地播放它，具體方法展示在了唱片封面上：所以一切的關鍵，就是能否理解那兩個圓代表了低能態的氫原子，能否理解有端點的短線代表了粒子的自旋，以及這兩種狀態之間的間隔就是這套工具的時間單位——我恐怕是不能：氫原子的確是這個宇宙中最豐富的原子，但是外星人如何用符號描述亞原子層面的事物，那就不得而知了：所謂自旋是粒子物理中最基本的量子數，它雖然有一個「旋」字，並且用「上」和「下」來區分，但與宏觀物體的旋轉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們用這些語言符號描繪它們，僅僅是因為我們對經典力學中的物體的自旋比較熟悉，才將它們互相類比而已。如果外星人傾向於用數值、角度、形狀甚至色彩來類比粒子的自旋，那麼這個封面上凡與時間有關的內容頓時就毫無意義了。就算旅行者自帶的播放設備能被外星人誤打誤撞正確打開，那麼內部展示的波形文件只會比上述自旋問題更加複雜百萬億倍：在地球上，我們明確知道那是文字，知道是什麼樣的族群使用它們，尚且無法破譯愛琴海的線性文字 A，又有什麼理由認為外星人能看懂金唱片上的數學公式，聽懂吳語方言呢？▲ 線性文字 A一條信息包括了三個層面：首先是框架，即我們解讀信息的方式；其次是外部，即信息在載體上的樣貌，最後才是內部，我們想要傳達的內容。要理解一條信息，必須從框架到外部再到內部，最可怕的是框架信息在主體間無法傳播：即框架信息必須是先天共識，而不能是任何後天約定。這就是為什麼學外語必須有翻譯，或者從嬰幼兒時期的本能接觸開始——這就是為什麼黃金唱片只能感動地球人。▲ 這個東西絕沒有它看上去那樣好懂所以想來想去，我們只能寄望與外星人對宇宙中的天體熟稔於胸，一眼就看出來那左下角是 14 顆星恆星的定點陣圖，然後看出了線條上是二進位，進而根據比例推算出了太陽的位置——這才找到了地球。最後才是問題的關鍵：如何攻佔地球？我的回答是：外星人做不出這樣焚琴煮鶴的傻事。是的，現實畢竟是現實，不是爛大街的科幻小說，我們首先要看清地球上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元素周期表放之宇宙皆準，地球上有的任何一種物質，在宇宙都普遍存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為了到處都有的東西，不遠千百光年攻佔區區一個地球，這不是瘋了嗎？▲ 面對這樣浩瀚的宇宙，偏跑到地球上搶資源，那是瘋了地球上最寶貴的就是生命，是人類的文明啊！可不要小看了生命和文明的意義，它們都是億萬代進化的產物，在隨機突變和自然選擇的雙重驅動下，它們解決具體難題的能力要遠遠超過任何基於邏輯的研究方法——這涉及到一個著名的「哥德爾不完備定理」，使問題變得異常複雜，不在這裡展開討論——我們只需要知道，一切進化中的事物，都能給文明提供無限的解決方案，是這個宇宙中最寶貴的研究對象。所以如果有一個外星文明有能力抵達地球，那便如同人類在亞馬遜叢林里發現了一群正在研究工具的卷尾猴：我們會瞧瞧藏下攝像頭，以最小的干擾密切觀察它們，而不攻佔它們地領地，將它們的石頭和堅果據為己有。▲ 卷尾猴用石頭開堅果你或許還對這些內容感興趣：點擊「閱讀原文」購買堅果 Pro 銀魂定製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