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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5T20:27:27+00:00
▲阿飛正傳 (1990)【導語】《阿飛正傳》是王家衛非常投入的一部電影,他為了拍好這部片,花了六十多萬尺膠片,據說劉嘉玲一個抹地的動作,他拍了四十六次;劉德華一句台詞,拍了二十多次,而張學友的一個低頭,足足拍了六十次。儘管該片票房不佳,但獲獎連連,而且後勁良好。在次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中,它一舉囊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和最佳美術指導。沒有張國榮,《阿飛正傳》不會有這樣的魅力找到張國榮,是《阿飛正傳》拍好的關鍵。旭仔是一個很難把握的角色,但對張國榮而言,這個角色就像為他量身定做。乍看之下,旭仔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挑逗來女人的深情,自己卻只當走過場,把別人的深情當做無所謂,還折磨自己的養母。如果僅僅看這些呈現之處,旭仔該是一個讓人十足討厭的傢伙。但是,旭仔生來就被父母遺棄,而電影最後幾幕鏡頭告訴觀眾——養母當初收養他只是因為錢。知道這些,我們才更能理解旭仔對女性的矛盾心態。作為一位家庭缺位的浪蕩兒,旭仔的內心少有安全感,由於童年時期的痛苦,他將自己的真情藏得很深很深,他不敢再輕易愛一個人,而只願意有意無意的「點到為止」。旭仔不知道自己前路何方,也預感到自己的性格不適合安穩的生活,所以當蘇麗珍想和他結婚,他選擇了分手。但旭仔是想有一個精神寄託的,他也渴望打破自己的癥結。不顧一切尋找生母就是這種心態的體現。可他到死也沒有見到自己的生母,這是一個悲劇感很重的角色。很難說是張國榮演活了旭仔,還是他不過「本色出演」。從與張曼玉的第一場戲開始,張國榮就深深抓住了觀眾的情緒。一個眼神,一個轉身,張國榮可以將孤獨、憂鬱與自傲結合得剛剛好。張國榮是一位天生主角的人,如此獨特,如此迷人,只要他在場,他一開口,不用字幕提醒,他就是當仁不讓的主角。據說眼睛好看的演員能同時說兩種台詞,他的口會說話,他的眼睛會說話,以至於哪怕他談吐隨意,你看他的眼睛,你都願意被他誆,張國榮有這個特質。一般王家衛的戲,最核心的都會是這位作者型導演,王家衛的風格太強烈,滲透到每一處構圖、每一句台詞。像《一代宗師》、《重慶森林》,如果我做減法,選出最重要那個人,我也會選王家衛。但是《阿飛正傳》不是,沒有張國榮,《阿飛正傳》不會有這樣的魅力。張國榮是極少能不被王家衛的作者氣質所淹沒的演員。張國榮讓《阿飛正傳》彷彿他的獨角戲,他深情鐫刻出一位浪子的一生,也讓《阿飛正傳》成為時光無法磨滅的經典。其實,他到底演的是旭仔,還是他自己?或許可以說:張國榮把自己的矛盾、痛苦、還有那些隱藏至深的真情,都託付在了旭仔身上。當他對著眾人笑,他內心冷暖自知,當他一個人躲在黑暗裡,他把眼淚寄存在角落。他無法釋懷的苦悶,只好暫時在戲劇中宣洩,於別人,演戲是一份工作,於張國榮,這是一種排解。張國榮的一生,何嘗不是一部《阿飛正傳》。只可惜,這部經典之作的續集卻胎死腹中。十年以後,一部叫《花樣年華》上映,梁朝偉與張曼玉在香港朦朧的古典街道中再次相遇,擦肩而過。在20世紀60年代的香港,又一個關於情愫與時間的故事上演,而當梁朝偉飾演的編輯問起這位曼妙女人的名字,他知道,那女人名叫蘇麗珍。王家衛的大師之路由此開始嚴格來說,《阿飛正傳》是奠定王家衛電影風格的作品。王家衛的處女作是《旺角卡門》,但當時還是新人的他,拍起商業片來遵循著香港商業片的一些基本套路,《旺角卡門》還不具備王家衛自己的獨特氣質。但從《阿飛正傳》的第一分第一秒開始,一位不同凡響的電影大師出來了。▲旺角卡門也是在1991年,在第2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的爭奪中,王家衛憑藉《阿飛正傳》擊敗了關錦鵬的《阮玲玉》、李安的《推手》以及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阿飛」在粵語里有混混的意思,旭仔和歪仔這兩位混混是電影的主要人物,尤其是旭仔,他是大家閨秀之子,又從小與生母分別,身上兼顧了貴族氣和孤獨感,無根的孤獨與迷惘深深纏繞著他,他一度尋求埋頭於尋歡作樂來排解,但發現無濟於事。他要尋找生母,又無功而返,最後還客死他鄉,成為一個「失根」的象徵。電影里,「無腳鳥」的意象被反覆提及,王家衛借旭仔之口道:「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旭仔的一生,就是一隻「無腳鳥」的真實寫照。王家衛慣常於刻畫城市中的空巢青年,他聚焦那些高度自我、嚮往自由又渴望依靠的香港青年或客居者,無論是這部《阿飛正傳》,還是後來的《重慶森林》、《墮落天使》等電影,王家衛都在呈現都市男女支離破碎、一閃而過又真摯存在過的情感,王家衛曾說:「我所有的作品都圍繞著一個主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更具體一點,就是感情的錯位、拒絕與被拒絕。《阿飛正傳》中每個人都曾被別人拒絕,他們害怕被別人拒絕,於是先拒絕別人。」有人說,這部電影也是王家衛在剖析自己,通過一個尋根而不得的故事,映射這位墨鏡示人的「異鄉者」的過去。王家衛出生於上海,三歲跟隨父母南下香港,他自己本身也有一個漂泊、失根的情節。《阿飛正傳》里,張國榮是香港人,她的養母卻操著一口上海話,吳儂軟語與粵語的對碰不是一種偶然。很快逝去的時間滴答、滴答、滴答……從《阿飛正傳》的第一分鐘開始,王家衛就開始通過台詞、聲音和意象來強調「時間的流逝」。當旭仔在蘇麗珍的店鋪里,鏡頭特地給牆上的鐘錶與旭仔的手錶特寫;當旭仔與舞女歡愉過後,他靜靜躺在床上,指針轉動的聲音也格外清晰;當旭仔與劉德華飾演的警察最後對話,警察問:「你可記得去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時你在幹什麼?」旭仔當然記得,我們也記得那一句經典的台詞:「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阿飛正傳》的時間是用來被記住和錯過的。旭仔一輩子都記住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而蘇麗珍一直記住他,但卻已經錯過他,他們曾經是一分鐘的朋友,發展到兩分鐘、三分鐘、每天一小時,又在一個瞬間后,彼此的生命開始錯過。旭仔是一個善於移情別戀的人,因為他很少真正愛一個人,時間在他這裡是短暫而易逝的,而他最終也早早死去。王家衛電影里的都市男女,他們真正一起相處的時間非常有限,有的甚至不過幾天幾夜就分離,《阿飛正傳》的旭仔與情人、《重慶森林》的何志武與女殺手、《一代宗師》的葉問與宮二,他們腦海中思念的時間遠多於實際相處的時間,他們相處在那「一分鐘」,他們用一生記住「一分鐘」。*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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