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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5T20:27:27+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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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前南都東莞記者吳雪峰寫下的買房親身經歷。 也許你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但說起曾經轟動一時的2015年江西聯考卧底,你應該就有印象了。他就是那名卧底替考者。 在很多南都記者心中,他是永遠的「稿王」,但在這瘋狂寫稿的背後,卻背負了無法逃脫的還貸壓力。 以下是吳雪峰自述「被炒房遊戲裹挾」的親身經歷,有點長,但卻說出了當今無數年輕人對現狀的不安和未來的彷徨。 老有所依的地方 我的兩個爺爺,到死都沒有自己的房子。 一個是我血脈上真正的爺爺,姓劉,我叫他「木瓜爹爹」。他念過私塾,在戰亂之時當了兵,返鄉之後幹不了重體力活,只能放牛干農活。 老人老來雲遊四方,隨處落腳,四海為家,從無今人對房子的概念。他活著的時候把土坯房拆了,地基留給孫兒蓋樓房。 另一個爺爺生於地主家族,姓吳,是「木瓜爹爹」的妻弟,我叫他「大爹爹」。爺爺生來就是大少爺,「鬥地主」之後,「階級成分」不好,童養媳也跑了,他一輩子沒結婚。 「木瓜爹爹」把父親過繼給他,算是了他一生未婚、無兒無女的遺憾。姐姐和我出生后,並不隨父親姓劉,而隨「大爹爹」姓吳。 爺爺一生清貧,白手起家,去山裡砍柴,拓荒開田,一輩子枯瘦如柴,到死的時候也沒吃過多少飽飯。 「木瓜爹爹」一生都不贊成他最小的兒子、我的父親讀書,父親卻考了東半縣第一;1981年,父親18歲,出來教書,又成了全村最小的教師。 那時候蓋房沒有現在這樣專業的工程隊,全靠自己一磚一瓦壘起來。全村人都來幫這位外姓的劉老師搬磚。蓋房成本主要靠磚瓦物料和人工,每層145平,只花了2.5萬元,摺合一平米均價86元。父親當時一個月收入夠在農村蓋七八上十個平方。 院里有水井,種樹養花,院子後面是自家竹林,挨著水庫。屋裡正廳放「天地君親師」排位,「大爹爹」住主卧,床頭是黑白電視機。每個房間至少二三十平,不僅能放舊時鑲著「順治」銅錢的老柜子和鐵鍬等農具,還能堆幾袋糧食,碼一地西瓜。 那是房子代表著家的年代。經歷過「58年飢荒」的老人,一生最大的心愿,大抵是搬出土坯房,住到樓房裡。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父親當年急於蓋房,更多是為了伺候幾個老人,讓他們老有所依。 老人們相繼離去的十多年間,他又四處找醫院,求醫生,托關係,找救命的白蛋白,給老人陪床,又給他們一個個穿壽衣,一個個墳頭培土。 不買房了,先給家裡還錢 一晃十年過去。和父親一樣沒有任何背景、草根出身的同事們都在城裡買了房,父親卻帶著母親、姐姐和我,四處租房,中途換了四個地方。 學校照顧,讓我們住在門衛室上方的三間房。地方寬敞了很多,但一下雨就到處漏水,無數次,我大半夜眯著眼起來拿臉盆去接水,把床鋪捲起來,蜷縮著睡在一角。 因為沒有房子,這些年來,父親始終被兩個富親戚視作窮親戚,不受待見。 父親侍奉的五位老人去世了三位的時候,有人出錢買父親在村裡的樓房,那筆錢當時也夠在城裡換套大房子。他二話不說拒絕——賣了老人住哪。 此後村裡更高更好的樓陸續建起來,每年過年的時候,父親的樓房成了一棟尷尬的空樓,再也沒人提過買父親的房子,它成了貶值的負資產,甚至成了累贅。這十年間,城鎮化進程加快,房價飛漲。那些在父親蓋房時進城買房的人,趕在了房價上漲之前,他們的房子如今價值上百萬。 2013年元旦,父親才在我們那個縣城,住上第一套房。刨掉月供,父親每個月只剩200元。 新房三室一廳,母親將之計劃為我的婚房;父親甚至想著,等我以後要結婚、在大城市買房,就把這房子賣了,給我湊首付,自己回村裡住老房子。我又急又氣——開什麼玩笑!我難道要啃老嗎!放心,我三年內就靠自己買房。 那正是我最年少無知、意氣風發的年紀,花錢毫無分寸。我終於懂得省錢的時候,是畢業近半年的某一天,母親支支吾吾打來電話,問我手頭有沒有一萬塊錢,說給奶奶準備壽衣和棺材,急用。那天我才知道,這些年,家裡欠了十七八萬。而我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裡的人。 姐姐告訴我,父親的工資,光我們姐弟倆讀書都供不起,更別說贍養老人、求醫治病、養老送終...... 那天夜裡,前半夜我在痛苦,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後半夜我在懊悔,為什麼我沒早點明白,為什麼我不懂得省錢,給家裡減輕負擔。 當晚我決定,推遲畢業三年內買房的計劃,先給家裡還錢。 從那以後,我幾乎瘋了一樣拚命寫稿,很長一段時間,我只准自己每周休息一天,或者一個月休息兩天。 我最多一天寫了三個整版的稿子,最多一天有9篇大大小小的稿子見報。很多朋友開玩笑,說我有新聞理想,說我是「稿王」。只有我才明白,急於給家裡還錢的焦慮。 終於還清債務的那一天,是2015年8月1日,我一次性打給家裡5萬。加上此前打的10萬,我終於把家裡欠的所有錢,還清了,身上只剩三千生活費,而信用卡還欠四五千元。 那是我至今最輕鬆的一天。 「再不買後悔一輩子」 但,當我攥著僅剩的三千生活費的時候,大學室友已經結婚,高中兄弟突然領證,國中同學已經買房,身邊工作的兄弟們也一個個陸續買房。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談論房子。 我終於急了——我要買房。但,首付呢? 錢呢?沒錢你說個鬼。 最終,我們都眼看著,佛山那個樓盤,從5000元漲到18000元。東莞那個地段,從8000元漲到25000元。 除了北、上、廣,2015年下半年到2016上半年,我的故鄉武漢,房價也像「全國四小龍」一樣瘋漲,整體暴漲近50%。 兄弟說,你當年要是不急著為家裡還錢,先買房,花十幾萬首付買個100平,現在都凈賺200萬了——你得吭哧吭哧白乾多少年? 我幾乎是在輾轉反側的一夜之間動搖了,決定放棄在廣州買房,而先在武漢買。 2016年8月24號深夜,我給父親打電話:有空幫我去武漢看房,先踩點,等慶回家再最終定。其實當時只是腦子一熱。結果,父親第二天一大早真就跑去武漢鬧市區看房,還碰了一鼻子灰——稍微好點的地段,基本都是2萬起,最好的房價也有五萬一平,逼近我在北京南五環地段租的房子。 我當時想,都瘋了,都瘋了,我們這種年輕人,憑什麼都要給那麼誇張的房地產業打苦工! 一邊有人勸我,樓市泡沫遲早要破,別做接盤俠;另一邊有人冷笑,樓市要崩的話都喊了十幾年了,你見過房價降嗎? 8月26日,父親帶著母親、大舅,又去全城轉圈,在一個我看來很偏遠的地段,付了定金。我火了,那麼遠買個鬼!父親說,到處都沒房子,兒啊! 我沒好氣地掛了電話,次日一早四點趕飛機出差。起飛前我萬分叮囑,不要急,再觀望下,我也巴不得搖不到號。結果飛機剛落地,就收到電話,已經定了,期房,2018年5月交房,均價1萬2,118平,首付兩成,15天內交款。 當時有種被綁架的感覺——我就這麼被房子賣了。 大舅使勁勸我——雪峰啊,你聽我說,這裡幾千人排隊搖號,再晚一分鐘就搶不到了,保險漲,絕對大漲,年底漲到一萬八,交房的時候翻番!你看你爸爸當年不早點買,結果怎樣?你再不買後悔一輩子! 我一句話沒說,去山裡採訪了,尋思著把房子退了,大不了不要定金。結果中介來催,3天之內要交首付,因為內部消息來了,9月1號武漢就要限購,到時候就買不了了。 「沒來得及看一眼房子,就被催著簽了合同」 問題來了,房子140多萬,首付兩成,近30萬。關鍵是,之前沒想著這麼快買房,13萬現金投了理財產品,一個月後才能出來,另外7萬公積金等房子買了拿到合同才能取。 說白了就是,我現金一分錢都沒有,但兩天內要湊30萬。 我更是堅定了不買的信念。大不了賠定金算了,就當是自亂陣腳、一時衝動的教訓。 沒想到,不到12小時,父親就給我借到了15萬——近十年來,幾個至親的孩子都因父母在外打工沒人照看,在我家住過,父親一開口,幾個跟我同輩的哥哥姐姐馬上送錢過來。 我只能硬著頭皮,一邊採訪一邊尋思怎麼借錢。中介又催了,需要我後天簽合同,而我戶口卡還在廣州,需要本人去取。 於是我當晚趕到福建晉江機場,在上飛機前交了稿。凌晨三點到北京,從首都機場打車回北京南五環租的房子,取了手續材料。早上五點又打車去機場,趕最早去廣州的飛機,去取戶口卡,去兩個銀行打工資流水。 最後,在趕回武漢的高鐵前,跟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兄弟吃了碗面,猶豫半天還是開了口——我需要15萬。兄弟眼睛也沒眨,好。三小時內,他備好了錢。 2016年8月30日一大早,都沒來得及去看一眼房子,就被催著簽合同。樓盤現場人頭攢動,幾個銀行業務點直接駐紮在樓盤簽合同的現場。 在邊簽合同邊按手印時,我開始列出還款計劃。家裡借15萬加兄弟借15萬共30萬,減去理財產品13萬和公積金7萬,共20萬,還剩10萬。我想在半年內還清。 一無所有反倒沒有任何負擔。接下來日子過得很簡單。要麼出差,採訪,寫稿,要麼在家做飯,連30塊錢的外賣都覺得貴。有時候趕稿,上午10點點兩份包子一杯豆漿,一份當早中飯,剩下當晚飯。有時候做飯,晚上剩點菜剛好等到次日,湊合著當早、中飯吃了。 自2014年給家裡還錢開始,我每天都用記賬軟體,只是這次支出預算更精細嚴格,一旦超出閾值就會提醒。儘管北京有各種圈子,但很長時間裡,作為一個大男人,我都不好意思出門。 2016年底,我終於把錢全部還清了。又恢復了此前的一無所有,一身輕鬆。 「我變成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嗎」 每個月7000元的房貸,提醒我要當30年的房奴。為了報復它,我每天一早醒來就刷樓市的公眾號,查房價漲了沒。每天看到中介打雞血的朋友圈,都發自肺腑地開心,屁顛屁顛去點贊。 不過,半年了,它還就真的沒咋漲。8月30日簽合同,8月31日武漢真的開始限購,9月底,全國十幾個城市陸續限購,除了9月初從12000元漲到13000元,至今它就再也沒漲過了。 而我之前的領導,去年10月在北京用100多萬首付買了套房,僅僅一個月後,總價就從310萬漲到420萬。 買房以後,我又去了一些城市,每次出差採訪之餘都問房價。最終我才明白,我還是成了無數個房地產接盤俠中的一個,而且是在房價漲幅的最高位悍然接盤。我們一邊痛恨推高樓市吹大泡沫的幕後之人,一邊不自覺成為推高樓市的炮灰。 我還是安慰自己,總會漲的。如果漲了,就賣了去湊北上廣深杭的首付;如果不漲,就讓父母住。 也許房子有時真的會讓人扭曲。 從前我天天希望房價降,我們這一代人可以不急於買房,能從容地懷揣夢想,闖蕩天下,哪怕最終一無所有,都有底氣從頭再來。而現在,我居然天天希望房價漲,再漲,再賣,再買,再漲,再賣,在這種資本遊戲里喝一口湯...... 我時常在想,我居然變成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嗎? 恰逢隨國家科考隊出海,在印度洋上待了近50天後,我才開始對無欲無求一詞有所領悟——我活錯了,我要改變。 但當我回到陸地,回到熟悉卻陌生的城市,繼續北漂之時,我還是不得不關注房價,討論樓市。 有一天,5個90后聚到一塊,我們三個男記者都在討論買房,對面一位剛從國外回來的女生說,你們為什麼一定要買房呢?為什麼不能去國外讀書,去到處旅行呢?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呢?我們尷尬一笑,啞口無言。 對,道理我們都懂,但我們誰也不敢去跟飛漲的房價打長久戰。 有時候我一直在想,房子,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它不再只是那個走得再遠也要回去的家,不再是那個祖輩窮盡一生都要傳給後輩的遺產。如今,它更像是女婿的「敲門磚」,定義財富的「起征點」。它甚至成了部分有錢人玩資本遊戲的王牌,部分幻想賺快錢者的工具,部分工薪族的圍牆。 我的房子,並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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