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 字媒體

在毒飯們的強烈要求下，Sir默默關注了一部國產青春劇。國產？青春？Sir在心裡先是打下一個大大的問號。沒想到！一看，居然看進去了。再看，不知不覺就刷到了會員特權提前更新的20集……現在的Sir也在苦苦等更中——《春風十里，不如你》開畫獲得8.0的評分，目前豆瓣下滑至7.3。沒道理啊，Sir的觀感明明是，越來越好看。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雖然7.3已經是國產青春劇里的高分）Sir看了一圈大家的吐槽——一鍵磨皮、女主有病吧、改得原著都不認識、表演沒變化……屬實。但Sir認為，這恰恰側面說明了，《春風十里》在國產劇中尚佳的成色。怎麼講？就拿被吐槽的周冬雨來說。靈是靈，總覺得少了點新意，演什麼都是周冬雨。可見吐槽歸吐槽，大家還是承認，她的演技和面癱小花、鮮肉有本質的區別，只是嫌她戲路不夠寬。用更嚴厲的標準去批評一部劇，不就是一種悶騷的肯定嘛。儘管還有很多不足，《春風十里》也足夠給國產青春片/劇好好上一課了。還記得這些年被以青春的名義辣過的眼睛嗎？車禍、墮胎、撕B、殺人、軟色情……不狗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年輕過。也包括同樣根據馮唐小說改編的《萬物生長》無病呻吟。《春風十里》則帶來了一陣真實而清新的氣息。片名來自馮唐原著小說《北京，北京》中的一段短詩：春水初生 春林初盛 春風十里，不如你這段詩，又是改寫自杜牧的名句，「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熟悉原詩的人都清楚，在這「春風」里，是一種經過修辭美化的性意味。馮唐的原著中，更是充滿了荷爾蒙噴發的原始蠻力。電視劇或許顧及到尺度和受眾，把馮唐那兒「發春」的春，改編成了「青春」的春。Sir不知道原著粉買不買單，但，就一部青春劇來說，《春風十里》拍成了。畫風清爽明媚。開場就是一張張乾淨的臉，像晴天里晾曬的白手絹，透著太陽香味。故事簡簡單單。上世紀90年代初，北京某頂級醫學院的大學新生被拉到一處軍營，軍訓一年。注意了，不是像我們入學軍訓的一星期、一個月，是一年。這種不服管教的青春與軍事管教之間的劇烈衝突，一定在馮唐那代人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所以，電視劇用了長達17集的篇幅，再現這段軍訓時光。當然，青春終究是管不住的。女主小紅（周冬雨 飾），她一出場就自帶砸場子效果。第一次集合，別人都已經站得整整齊齊。她不僅遲到，還把訓練服推回給教官，像蝴蝶一樣撲騰著翅膀，「太大」。頂撞教官不說，第一次見男主也不太友好，罵人家「二百五」。用男主的話說，「這人不是缺心眼就是神經病啊」。把女主稱為自己「災星」的，就是我們的男一號秋水（張一山 飾）。文藝青年一枚，枕頭下壓著一本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他在教官黑名單榜上有名，還是因為青春（晚 ）期男生的通病——愛逞威風。把你當年苦巴巴軍訓的時候，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都做絕了。我們都知道，第一眼就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免不了會發生點什麼。小紅和秋水的情感糾葛，就是《春風十里》的主線。感情糾葛在青春片里一點不稀奇，難得一見的，是代入感。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一拍青春就離地三千尺。《小時代》搶答說，是顧里穿著名貴皮草、踩著高傲的貓步走在居民小區，從鼻子里哼出一句「上流社會」的身嬌體貴。我一出內環就過敏不是我說，浦東永遠就是一股水泥味兒《致青春2》不遑多讓。明明是別的高中生都騎腳踏車，只有我的座駕是私人灰機這種紅果果的裝13。對不起，你的「青春」，與我無關。同樣談階級、論出身、擺社會現實，《春風十里》接地氣多了。大學同班同學，最容易將不同地域、階層的人聚到一起。有醫學世家，有大院子弟，有美國華僑，有北京土著……仁和醫學院，是劇中人物就讀的頂級醫學院還有，小玉。她來自農村，本以為考上了全國最好的醫學院就鯉魚躍龍門，沒想到跨進校門的一刻，正是她從人生巔峰跌落谷底的分界線。這個從小是學霸的姑娘，一直認為自己英語拔尖，卻因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單詞，被同寢室的女生取笑。——我覺得他特別open（開放）——open不是打開、開啟的意思嗎看到所有人都在笑，小玉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彷彿學了假的英語。班代安慰她，你只要再努把力，一定也能追上那些笑你的人。小玉說——追？以前我在我們縣中學都是人家追我想追還追不上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們縣電視台還來採訪了我去省城的時候鄉長、書記都來我家送我在大城市孩子的家世和眼界面前，原本在小地方積攢的優越感，被摔得粉碎。只有在老鄉戴教官面前，她才能找到一點共同語言，一點安慰。可怕的不是物質的貧窮，而是自卑感在人際交往過程中造成的錯位和扭曲。寢室里的八卦三姐妹，取笑小玉的花內褲，她在床上哭了一天一夜，「你們都瞧不起我。」同樣的取笑落在小紅身上，她就可以大大咧咧地，只當成一個玩笑。——不不不，（你這頭髮）像一個雞毛撣子——我覺得她說得比較形象你很難說，傷害是別人造成的，還是自己造成的。同樣的一粒石子，投到地面上會彈出去，投入水面卻足以打碎整片平靜。階級不是掛在嘴邊、穿在身上、曬在場面上的東西。它刻在人心裡，決定了一個人內心的質地。這一點，在《春風十里》這裡，終於講出口了。再來看這部青春劇的另一個真實之處——愛情。一段曠日持久的三角戀。其他青春偶像劇是怎麼拍三角戀的？固定的配方就是惡毒女二。別的不說，就連韓劇也貢獻過無數惡毒女二。《夢幻情侶》中朴寒星飾演的女二堪稱綠茶婊始祖不客氣地說，這種設定從一開始就失真了——從先知的視角判定了，誰是真愛，誰在裝純。又從道德聖人的標準，肯定了男主的專一，他只是被女二的心機所蒙蔽。說謊。它不敢承認愛情的盲目與衝動，以及每個人多多少少的「渣」屬性。《春風十里》除了男一女一，也費盡筆墨去勾勒女二的形象。她叫趙英男（尤靖茹 飾），北京軍區趙參謀長的女兒。旁白這麼為她點贊：盤靚條順的女性魅力長時間被根正苗紅的革命氣質所覆蓋屬於那種沒毛病、不可愛，很可敬、很冷淡的正經女孩和女主享受同樣的柔光優待雖然是軍二代，英男身上沒有半點驕嬌二氣。教官巴結她，背地裡塞來一盒肉罐頭。她明明肚子餓，卻默默放在一邊。生理期肚子痛，也絕不請假。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完成軍訓任務。英男是那種二代：命已經比一般人好，卻比一般人都要上進。（也是家教嚴的結果）人品還更加分。當三角戀情浮出水面，同寢室的小紅和英男關係對立起來。有一天，小紅臭美完，鏡子梳子往桌上一推就出門去了。英男看見，一聲不吭幫她把東西收好。《春風十里》不吝於展示，這是個識大體、善良、懂事的好女孩；也不憚於點破，這個出身權貴家庭的女孩，對權力的作用絕不會陌生。秋水闖禍，又被教官抓到把柄，緊要關頭都是趙英男擺平。平時話不多，關鍵時刻卻一個唾沫一個坑——我可以替你美言幾句，也可以分分鐘扒了你這身軍裝。陽光而略帶壓抑，善良又有雷霆手段。多少年都沒有青春偶像劇這樣正眼看過女二了。在顏值、氣質、人品、才智上完全不輸女主，甚至略高一籌。形成「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之勢。怎麼知道這個角色成功地立起來了？即使網友知道趙英男不是女主的命，還是被她圈粉，忍不住討論她。有了這種從人格上不落下乘的女二號，三角戀才叫好看。在小紅和英男不見硝煙的戰爭中，看似兩個女生在暗自較勁，實際上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愛在暗中交鋒。小紅是典型的小孩，沒心沒肺沒長大。在她幼稚的腦洞里，喜歡你就欺負你。Sir小時候也干過這種傻事啊：越喜歡的女孩，越愛去招惹她。沒事，發動一波人身攻擊。如果可以穿越我恨不得把自己揍一頓這種喜歡，直接、爽快，但也容易被誤解、招人煩。張一山飾演的男主秋水深有感觸——娘們有病心動時刻也不是沒有——這一下，就能讓你感受到親密無間的心跳感。不得不說，編劇真的很懂那些把愛當成洪荒之力的小孩。你一定見過小孩子看中一款玩具，拼了命也要擁有的樣子吧，小紅對秋水的愛就是這樣，全心全意、步步緊逼。秋水躲著她，她就氣得往人身上扔掃帚。英男插足，她——寸土必爭，寸草必得在小紅這裡，愛即佔有。她對秋水的愛，下面這個動圖就能說盡——步步向前，一寸一寸佔領你的領土。小紅的愛就是小孩子的愛——毫不掩飾，又哭又鬧，反正我一定要得到。對青春期的男生來說，這種愛是很有壓迫性的。秋水很快發現，英男就不這樣。英男端莊、穩重多了——軍人家庭教會她的大氣、懂事，不會挑逗地撩撥心弦，卻有一種高貴的吸引力。看到小紅和秋水勾肩搭背，她在心裡嘆口氣，笑著走掉。等到事後，再約秋水去看電影，大大方方表明心意。英男不如小紅有趣，但她更懂照顧小男生的自尊。小紅是不看場合，人越多就越愛炫耀。秋水，你想跟我說什麼？英男就很懂給男生台階下——明明是秋水主動找她，她卻對圍觀群眾說，是我找他的。小紅好不好？好。英男好不好？也好。那選誰呢？當然很……難選。這就是《春風十里》又一高明之處——沒有國產劇中三角戀情的狗血和抓馬，它心平氣和地道出，三角戀的命門在於為難。在好和不好之間選，輕而易舉。那麼在好和好之間選呢？選誰都對，但放棄誰都不對，這才高級。你兩個都想要，所以很痛苦為什麼「紅玫瑰白玫瑰」經典？因為兩種「玫瑰」都是好的，選擇/捨棄哪一種，都可惜啊。這種搖擺不定，很容易被譴責為「渣」。但這就把問題想簡單了——用一個字，掩蓋了人性的複雜。秋水嘴上說小紅是神經病，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上這個可愛的女孩。但他不能確定，沒心沒肺的小紅是否適合，所以把她當做「災星」敬而遠之。在沒法篤定之前，他只能不斷克制、退讓。可以說，矛盾的不僅是「紅玫瑰白玫瑰」，更是秋水自己。一方面，他涉世未深、年輕懵懂，哪可能一下就認準愛情。另一方面，他又是文藝男青年，在讀過了形形色色的愛情之後，少了一分同齡人的天真和單純，多了一分懷疑和審視。Sir至今覺得糾結、撓心撓肺的一場戲——有天陰差陽錯，小紅約秋水看《霸王別姬》，快開場時，秋水卻帶著英男出現了。畫風，自然是尬里尬氣的。一個強忍怒火，一個坐立不安，一個強裝鎮定。小紅和英男，兩人心裡敲著戰鼓，而秋水就是那座城池。小紅率先伸出橄欖枝，請秋水喝汽水——小孩子的辦法，想巴結你就把好吃的分享給你。英男利落地見招拆招，岔開話題：「你看那個蝶衣的扮相好漂亮啊」。小紅深情，英男知性，一左一右坐在秋水兩旁。《春風十里》就把這場三角糾紛，就拍斯斯文文，又驚心動魄。這裡特別要說一下周冬雨的表現，她的獨角戲也看得人出神。開場前，她買了兩瓶汽水，想著能和秋水二人世界，她一臉懷春地把兩支吸管嘴對嘴。後來，兩人世界變三人世界，她鬱悶得要死。把兩支吸管都咬住，一下一下……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恨得牙痒痒」嗎？這個周冬雨，是讓人會愛上的樣子，也是我們陷入一段愛情的樣子。有人說，在這場愛情中，女二婊，男一渣，女一胸小還無腦。它離偶像劇的標準愛情公式，離少男少女對愛情完美的想象，有不小的偏差。但《春風十里》好就好在——它寧願保留惹人討厭的真實成分，也不想用矯飾的完美去迎合那些一戳即破的意淫。這部未完待續的好劇，Sir還會繼續追下去。更願意，把它推薦給被無數國產青春劇/片傷害過的毒飯。真心話：看它，真的不虧。想和Sir一起追劇的，我們優酷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