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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歐退出創投圈的前幾年，有醫生來給他做過診斷。那天，戴雨森捧著病危通知書，眉頭緊蹙，遞給沈南鵬。「沈先生，這中二病晚期是個什麼玩意，聽都沒聽過啊。」沈南鵬心裡一沉，心說糟了。•1陳歐醒過來之後，開始變得神神叨叨的，戴雨森、劉惠璞甚至都會懷疑此人究竟還是不是他們大哥。如果要說不是，陳歐的記憶都還在，2015年去韓國找品牌方合作歷歷在目。只不過……陳歐對敲定單子的印象是這樣的：那是一個異國的晚上，觥籌交錯的酒桌上。「即使我沒有傳承斯坦福大學的校訓『Change The World』（改變世界），也要守護聚美的榮光啊！」，陳歐握緊了拳。戴雨森一把握住陳歐的手，深受感染，熱淚盈眶道：「那麼大哥，這個世界……就由你來拯救了！」砰！兩人緊緊相擁，陳歐振奮的拍著戴雨森後背，說我們，要成為正義的夥伴啊。在陳歐的印象中，只有劉惠璞是正常的，靜靜坐在酒桌上，面無表情瞅著他們熱情相擁。所以在很多年後的帝都里，劉惠璞從國外趕了回來，戴雨森黑著臉說，我看大哥這不是病入膏肓，這是中邪了。「All in跨界即將開戰，歐豆豆不能出事啊。」沈南鵬望著陳歐，深深喟嘆。•2本來陳歐患病這種消息，大戰在即，是得嚴密封鎖的。但是很快思聰就知道了，因為陳歐不顧眾人勸阻，親自跑到陣前開了一場動員大會。「諸君奮戰吧！男人就該在商場上fight，只憑心意是什麼都守護不了的，土地和家人都在身後，所以奮戰吧，只有fight才能保護他們啊……」林更新皺了皺眉，讀著陳歐的動員宣言，抬頭問思聰道：「公子，陳歐這些話怎麼這般……古怪？」思聰哈哈大笑，說陳歐這是病了，中二病晚期，無藥可救了！林更新悄悄問，思聰是如何得知的？思聰收住笑，變得面無表情，靜靜地直播「吃雞」（絕地求生：大逃殺），似乎那裡還坐著兩個人，可樂正紅，刀塔正濃。思聰說，因為當年，我也得過這個病。•3All in跨界之戰很快打響，陳歐執意要衝到陣前，誰攔都攔不住。陳歐說，少年的熱血該在商場上燃燒，我好久沒有再見到國民老公，這次我一定要見他。戴雨森黑著臉，說大哥你早就不是少年了，穩重一點啊……陳歐頓了頓，拍著戴雨森的肩膀唏噓道：「雖然我們少年時的情緒已經逝去，但人生還長，我還想重新來過啊。」戴雨森被噎住，戳戳劉惠璞道：「你也勸勸大哥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在《非你莫屬》這麼多年，該懂吧？」劉惠璞默了一下道：「但我認為大哥所言，不無道理。」戴雨森張著嘴，停頓幾秒失聲痛哭，「沈先生，完蛋了，惠璞也病了，咱們收拾包袱散夥回家吧！」沈南鵬輕咳兩聲，微笑道：「別怕，這個時候，只要微笑就好。」戴雨森：……「其實你有沒有發現，歐豆豆那番動員宣言，雖然不倫不類，但是效果還是不錯，一切靜觀其變吧。」沈南鵬搖著扇子，目光灼灼盯著陳歐的背影。戴雨森嘆了口氣，心說就連投資人都淪陷了，中二病的傳染性實在堪比瘟疫。•4烈日當頭，西風凜冽，創投圈中，陳歐邀思聰陣前對話。思聰呵呵笑道：「共享充電寶要是能成，我就吞糞。」陳歐皺眉，一臉嫌棄：「什麼時候你思聰也有這種觀念了，難道你也被現實世界污染了么？」思聰一時不太清楚該怎麼接話。陳歐又頗為憤慨道：「當年不是你對我說的么，這個世界滿是混亂，你我要踏在別人的屍體上綻放光明之花么？」思聰乾咳兩聲，身後的冬粉以古怪的目光望來，看得思聰頗為尷尬。思聰說，那時候年少無知，如果歐豆豆真的懷念那個時候，不如放棄跨界，隨阿尼ki（兄長）做直播，還能再度刀塔。陳歐搖了搖頭，落寞道：「曾經的刀友必將分道揚鑣，舉起刀劍對準彼此的命門，這是少年的宿命啊。」思聰：……思聰說，那你把我叫過來，到底要說什麼？陳歐看了看天，腦海中浮現出當年一起打DOTA2后的場景。他對思聰說，我只是想對你說一句謝謝，那次DOTA2之後，你低聲呢喃的話我聽到了。思聰一怔，年歲久遠，他已經記不清自己說過什麼。陳歐望著他，笑道：「如果我不是首富之子，不做網紅，我就不能保護你，但如果我當網紅，我就無法抱緊你。」陳歐頓了頓，沖思聰笑得唏噓，「這麼多年，我一直忘不掉這句話，我謝過當年的思聰。」思聰愣在馬上，呆若木雞。天地有片刻的寂靜，冬粉嘩然，止不住的竊竊私語。思聰大怒，揮手說你們不要信這個傢伙啊，他說的都是胡話啊！陳歐滿面春風，仰首望天的神情里全是追思，眾人看看陳歐，又看看自家氣急的思聰，覺得還是陳歐可信一點。•5跨界尚未完成，平白多了許多政務需要處理。比如有很多人來請陳歐拍電影，陳歐說我實在也不是謙虛，影帝什麼的一聽就不像少年，無聊，不幹。2016年1月聚美影業成立，陳歐望天喃喃感慨，說「將在三年內打造成影響力最大的顏值經濟公司」。沈南鵬偷偷告訴陳歐，投資人都認為歐豆豆你不太成熟，日子久了，恐怕會不安分。陳歐哼了一聲，說：「我豈會看他們的臉色？」沈南鵬揉了揉太陽穴，頭疼。沒過多久，已經傳來真格基金和險峰長青在2017年第一季度雙雙攜手賣出聚美股票、悄悄退出聚美主要股東名單的消息。沈南鵬說，此時不宜處置，靜觀其變，方為上策。陳歐說：「我不處置他們，中小投資者及散戶的訴求又該怎麼辦呢？」沈南鵬扶額，頭疼。在陳歐的「大力處置」之下，聚美的中小投資者很快不安起來，這個時候隨陳歐而來的大股東們開始對他們進行打壓。沈南鵬居中調停，累成一條狗。某日董事會議政，陳歐看著一封封的建議書，全是來往攻訐，眉皺如川。陳歐對沈南鵬說，你們這群投資者，不是口口聲聲看好聚美么，這他媽叫看好？沈南鵬嘆氣說，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像歐豆豆這麼中二也是一件好事。陳歐沖沈南鵬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事你放手去干，男人之間的情誼堅若磐石啊，咱們可是要完成Long China（做多，沈南鵬的投資理念）的夥伴吶！」沈南鵬怔怔的看著陳歐，半晌啞然失笑。當夜二人對坐中庭，飲酒高歌，陳歐說以後我要讓你做董事長，讓你掌監察大權，總覽一切投資事務，就像思聰他爹一樣。沈南鵬失笑說，這可不行，這是權臣的標準配置，下一步便是罷免現任CEO。等到那時候，歐豆豆該當延續王朝的國祚，自己當董事長，而我沈南鵬，是萬萬做不了思聰他爹的（電商換了三任CEO）。陳歐撇撇嘴，醉醺醺道：「誰說這是權臣篡權的標配，我說公如青山，我如松柏。我允你權傾董事會，我信你不會背棄男人間的信義。」沈南鵬沉默著，喝下兩口酒，搖頭道：「（我愚蠢的）歐豆豆啊，有些事情不是信任就可以的，人言可畏。」「嘁！這個無聊的世界，我們不正是要去改變它么，你束手束腳，我們怎麼改變它？」陳歐長笑一聲，癱倒在中庭下，獨留清醒的沈南鵬沐在幽靜的月光下。沈南鵬嘆了口氣，扶著陳歐回房睡下。•6聚美董事會的爭鬥仍舊來往不斷。陳歐道：「其實我有一個辦法，能讓他們不再爭執。」沈南鵬：「哦？」陳歐眼裡放著光：「男人心中一定有深藏的熱血，我們去投資共享充電寶。這事一定能成，他們一定會跟著我們走的。」沈南鵬：「哦。」陳歐猛轉頭，盯著沈南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不信我？」沈南鵬嘆道：「我只是覺得，這個辦法未免太簡單粗暴了，將內部矛盾轉移成外部矛盾，不是治本之策啊。」陳歐揮手笑道：「只要咱們做高股價，他們還能翻出花來不成？」於是這一戰從收購街電開啟。有3億元現金投資共享充電寶品牌街電，董事會的股東都緘默不言，一門心思處理著收購大事。陳歐笑得得意，說沈兄你看，我就說他們胸中都還有熱血嘛。沈南鵬說，其實他們只是想多爭一分功勞，日後街電上市，能搏一點股份。陳歐翻了個白眼，說鵬鵬你已經被現實世界污染的無藥可救了，男人嘛，還是要少年一點。沈南鵬看著三十多歲的陳歐，雙眉緊皺，愈發猙獰。沈南鵬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7誰也沒有想到，聚美優品的股東恆潤會公然反叛。他們發布公開信炮轟聚美暫停有意義的股東交流已經有22個月了，陳歐的一系列錯誤致使聚美股價暴跌；說好的IPO籌集2.8億美元用於市場營銷、品牌推廣與產品開發，然而其中有超過5900萬美元卻拿來投資電視劇製作和街電；九個月來沒有任何來自財務信息，從未向股東支付過一分錢的股利…隨後要求解散私有化收購要約的特別委員會，向投資者返還2.25億美元，披露已經發生的問題等。一時間人心洶洶，高管匆匆趕到公司，等著陳歐主持大局。陳歐出來了，哈哈笑著，說街電是百分百上市公司資產；聚美投資影視和街電，都是為了流量。流量向超級app聚集，越來越貴。通過成本更低廉的方式獲取流量，是一個企業運營邏輯。街電沒錢融資失敗的？回頭給你看賬戶（6.5億元存款）。陳歐笑呵呵說著，堂下高管兩兩對望，心知CEO的病情怕是再度加深了。於是所有人又都看向沈南鵬。沈南鵬輕咳兩聲，側步出列，「各大媒體已經紛紛轉發，作假不來。」「媒體的話你也信？」沈南鵬說：「董事會已收到公開信。」陳歐靜默下來，雙目通紅，額上青筋暴起，冷冷的盯著他。沈南鵬沒有停，沈南鵬繼續說：「劉惠璞走後，思聰也消失了一百多天。」陳歐身子一顫，下意識抓緊了椅子的扶手。沈南鵬說：「思聰留下微博，他說他想起刀塔時對歐豆豆你說過的話了，那句話本意是，設使天下沒有他思聰，則不知幾人當網紅，幾人成微商，但天下有了他思聰，跨界也必定會難結束。」「歐豆豆，不久前思聰現身CJ，微商的時代已經過去，你的病……也該好了。」堂前燭火搖曳，陳歐霍然起身。「誰有病？你才有病，你們所有人都有病！」陳歐突然大喊，目光掃過堂下眾人，像要擇人而噬，「憑什麼你們都可以留在公司，憑什麼要說還存有幻想的人是病態的，惠璞一生忠義，憑什麼要這樣離開？」「鵬哥，你告訴我，讓我成為沒病的人，是指真格基金的徐小平么！」喊聲振聾發聵，沈南鵬垂首不答。陳歐忽然抬手，咬牙切齒的指著公司股東，「還有你們，一個個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你們就那麼乾淨么？為了股份，為了分紅，為了自己的地位，你們往來攻訐，暗戰不斷，這就是你們正常人的世界么！？」「病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陳歐大聲呼喊著，彷彿一個無助的孩子面對著滔天巨浪。堂前高管的沉默，便彷如滔天的大浪，陳歐喘息著，又忽然大笑起來，與沈南鵬擦肩而過，頭也不回的走出府衙。高管們慌了，此時此刻都等著陳歐拿主意，他怎麼能走？沈南鵬嘆了口氣，安撫眾人道：「放心，我會勸CEO回來的。」•8當沈南鵬找到陳歐的時候，陳歐正蹲在護城河邊哭。「歐豆豆，回去吧。」陳歐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他問沈南鵬說，鵬哥，是不是我逼走了劉惠璞？沈南鵬笑著搖了搖頭說，怎麼會呢，錯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陳歐又哭又笑，說所以呢，我們要去改變這個世界么？沈南鵬點頭道：「第一步，歐豆豆應該繼承Long China（做多）的理念，發展流量，第二步，穩定軍心，不宜跟投資人開戰，All in跨界成功之後，讓他們退場易如反掌。」長久的沉默過後，陳歐低聲說，這就是人們所講的大局為重，對不對？沈南鵬頓了頓，說沒錯。很久以後，人們會說陳歐不適合當CEO，「一個好好的CEO，卻活成了微商的樣子」。他真的把董事會的部分投票權給了沈南鵬（截止2017年5月，紅杉資本持有14%的A類股，3.1%的投票權）。投資決策的大權獨攬在聚美高管（主要是陳歐，持有34%的B類股，75%的投票權）和紅杉資本手中，完全可以越過中小投資者。一個赴美上市的公司在獨立董事持有股票數為0的情況下做出每股7美元私有化、三次跨界的事情，不僅前無古人，而且後無來者。一起喝茶后的陳歐越發沉默，戴雨森曾經來過信，勸陳歐大局為重，但陳歐也聽到過戴雨森的事情。在心中不斷欺騙自己要大局為重的同時，他開始日夜飲酒，尋找落腳之處。陳歐還是很沉默，沈南鵬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安。•92017年7月，戴雨森被徐小平「帶走」的消息不脛而走。戴雨森離開時說「我們一起哭泣過，一起擁抱過，互相指著胸口認錯過。我們曾並立潮頭，浴血奮戰，此生無憾」。高管們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全司停工，靜候他們的CEO。陳歐接到辭呈的時候，面無表情，一動不動。「連自己的兄弟都留不住，我算什麼CEO呢？」陳歐低聲呢喃著，嘴角似乎在嘲笑什麼，淚水在眼眶中打滾，漸漸滑落兩行，觸目驚心。陳歐看著那封辭呈，似笑似哭道：「其實最放不下過去的人，是你吧，雨森你的大局為重，我感受到了。但你不用欺騙自己的，我已經準備好了，我用許許多多的事務纏住了沈南鵬，我已經準備好大幹快上了，你怎麼就不能等等我呢？」「我知道，如果你還在，一定會阻攔我的。但是你走了啊，天下再也沒有誰能攔住我了。」陳歐緩緩站起身來，沈南鵬立在他身前，扶了一把陳歐的胳膊。陳歐掙開沈南鵬的臂膀，說我此去，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改變世界的夢想就交由你來實現了，千萬不要放棄，如果放棄的話，All in跨界就提前結束了。沈南鵬失聲痛哭，說那你呢，你為什麼要放棄？陳歐悵然道：「因為我啊，還不想被這個世界改變，大局為重我交給你了，我只是很懷念我的微商。」噗通。沈南鵬坐倒在椅子上，無力的望著陳歐一步步走遠。•0很多年後，UC的少年何小鵬痛哭流涕，再不折騰就老了。他對沈南鵬說，點石成金的投資人，我想學Long China！沈南鵬抬起頭，總會想起投資街電，以及那個託夢的CEO。陳歐的嘴角還帶著笑，他會對沈南鵬說，你最輝煌的時刻還沒有到來，而我最輝煌，最痛快的時候，就是現在啊。那個CEO還告訴他，如果繼任者不行，一定要取而代之。沈南鵬笑了，淚痕斑駁，說陳歐，你真的不適合當CEO，放心吧，你走後我會替你走跨界的路，即使油盡燈枯，即使一個人面對全世界。陳歐縱聲大笑起來，一生金戈鐵馬，一生沉穩厚重，都在生命最後的幾年裡，融匯成這一段長笑，綿延不絕。笑聲戛然而止。很多年以後，沈南鵬站在投資圈的風中，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跨界是互聯網公司的魂靈所在，許多年以後你我都會死，但是跨界不會絕……」「因為，跨界是我們這群人想要改變世界，而燒出的不滅之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