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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乎所有觀眾都伸長著手臂，試圖用手機拍攝記錄時裝秀全過程的大趨勢下，Helen Downie 在時裝周秀場上的表現顯得有些復古：她更習慣隨身攜帶著粉筆、石墨和水彩，邊感受著現場走秀的熱烈氣氛，邊匆匆在白紙上臨摹下自己喜歡的系列造型。這些時裝插畫之後會陸續在她名為「Unskilled Worker」的個人 instagram 賬號上登出，平均每幅可以吸引到數千人的點贊、評論。取名為「Unskilled Worker」是 Downie 自謙的說法。這個現居於倫敦的插畫師從未接受過任何專業的繪畫訓練，只是靠著天賦和後天不斷練習逐漸形成了極具個人特色的畫作風格。Kuan Jia 作品 ，出自 Novembre Magazine Issue 102014 年，時尚攝影師 Nick Knight 在 instagram 上發掘了 Downie，並邀請她參與到個人工作室及網站 SHOWstudio.com 的線上線下特別企劃活動中。在 Gucci 任命了 Alessandro Michele 為品牌新任創意總監后，Downie 的才華得到了 Michele 的進一步賞識。雙方開始了近乎獨家式的合作：Downie 帶有天真夢幻感覺的筆觸和對濃烈色彩的偏好，正好與 Michele 為 Gucci 塑造的繁複新風格相映成趣；而插畫的創作形式，也為 Gucci 品牌的視覺系統增添了不一樣的語言。同樣有著類似做法的還有 Dior。他們邀請了瑞典籍插畫家 Mats Gustafson 繪製了時裝屋歷史上的經典設計並將這些作品集結整理，出版了名為《Dior by Mats Gustafson》的畫冊。Gustafson 本身簡約且略帶氤氳的畫風也強調了 Dior 高級女裝的經典輪廓，以及它們為觀者造夢的能力。前文提到的 Nick Knight 雖然是作為風格頗具實驗性的時尚攝影大師備受推崇，他本人卻依舊對時尚插畫這種古典藝術形式情有獨鍾。SHOWstudio 工作室門廳的畫廊里常年舉辦各類主題的插畫展覽，例如繪製超模 Kate Moss 經典裝扮的「Moving Kate」和鮮花元素時裝的「Fashion Flora」。每逢時裝周時，Knight 還會委任各類新生代插畫家同步繪製秀場造型。這些插畫連同秀場圖片、後台花絮、秀評及社交媒體反饋一起，構成了 SHOWstudio 標誌性的時裝秀報道內容。Cecilia Carlstedt 作品「時裝插畫在過去幾年間的確是有重新回溫的勢頭。像 instagram 這樣以視覺為主導的社交媒體絕對對它的復興有所貢獻。」倫敦時裝插畫畫廊（Fashion Illustration Gallery）的創始人 William Ling 這樣對我說道。William 早前是名藝術經理人。上世紀 90 年代，在偶然的機會下，他開始向周圍的人推薦出售自己時裝設計師妻子 Tanya Ling 業餘創作的一些插畫作品，收到的積極反饋促使他創立了這家全世界首個專註推廣時裝插畫及藝術家的畫廊機構。如今，時裝插畫畫廊共代理著幾十位時尚插畫師的作品，其中既有 David Downton、Tanya Ling、Gary Card 這樣的當代佼佼者，也有 René Gruau、Christian Bérard、Antonio Lopez 這些在上世紀不同時期活躍的老一代插畫師。「幾乎每天我都會接到新藏家們打來的電話，詢問怎樣購買一幅時裝插畫作品。」William 透露道。Annabel Briens 作品比起時尚攝影，時裝插畫形式顯然要悠久許多，甚至可以被追溯到遠古時期，人們在洞穴牆壁上繪製描述著裝的壁畫。而幾百年來西方社會美術創作講究巨細靡遺的作畫風格，和對人物肖像照這一類別的情有獨鍾，都為時裝插畫的誕生和發展奠定了基礎。19 世紀末期，時裝雜誌的出現以及服裝廣告的興起推動了人們對於時裝插畫的需求。《Harper』s BAZAAR》《VOGUE》這樣的老牌雜誌都會定期派遣插畫師漂洋過海，出席當時尚在巴黎沙龍舉辦的時裝展示，將最新樣式的時裝款式繪製好再帶回美國。這些插畫便成了媒體報道的主要內容，以及本地裁縫、商店和百貨公司創造接近法國風情服裝的唯一視覺依據。在紙張印刷技術手段得到提升，攝影變得更加主流之後，費時且難以還原現實的時裝插畫自然開始受到冷落，但依舊有不少插畫師成為了他們那個時代的佼佼者。他們的藝術修養和對服裝的詮釋甚至還能夠反過來推動時裝設計師的再創作，好比 John Galliano 就曾把一整個 Dior 2011 年春夏高級定製獻給品牌創始人 Christian Dior 的好朋友，著名插畫家 René Gruau。Gruau 曾為 Dior 的香氛等產品繪製了大量廣告插畫，其對於線條的精準把控和善於提取人物、服裝最精華之處的能力，在上世紀 50 年代對當時 Dior 時裝屋奢華且女性化的品牌形象建立有很大幫助。Clément Louis 為 SHOWstudio 繪製的 Kate Moss 肖像而今時今日，受到社交媒體的衝擊，時裝品牌不得不大量產出足夠的視覺材料來滿足關注者的好奇心，時裝插畫自然被人重新挖掘。「對於時裝品牌來說，它們需要有多種多樣展示自我的方式，」Downie 早前在郵件中這樣回復我，「當然，我覺得插畫也能夠捕捉到時裝的精髓部分，並通過藝術家個人的審美偏好，進行有趣地詮釋。這可能是比其餘媒介要更私人化的模式。」她為 Gucci 2018 年度假系列創作的插畫詳細繪製了服裝的褶皺和複雜印花，而模特們則是畫家作品標誌性的雙眼圓睜面無表情的樣子。當然，Downie 也強調了自己和單一品牌合作時依舊是保持著創作自由：「即使是受到品牌委任創作插畫，我也只是會畫那些我本身喜愛的造型。沒有人給過我任何限制。我的作品也只是對自己所見所感的一種回應。」時常為媒體繪製時裝插畫的 Kuan Jia 是一名駐澳大利亞的新生代插畫師，憑藉著繁複有序的細膩畫風時常收到工作邀約。她同意社交媒體的興起使得插畫師有個方便展示作品的平台外，更能和品牌、關注者之間建立起更直接的聯繫。「除此之外，時裝插畫的復興也可以被視作是對近些年來，一些時裝屋重塑自我的某種回應。畢竟時尚和藝術總是相互呼應的。時裝品牌改變了自己的審美風向，藝術創作自然要跟進。」另一方面，時裝插畫創作起來可發揮的空間也更廣闊。畢竟攝影技術無論如何始終是基於現實，但繪製插畫則更多是依靠藝術家奇特的想象。駐法國攝影師 Clément Louis 便表示，自己雖然是 8 年前從拍照起步，但是後期插畫給了自己更大的創作自由：「你只需要幾支筆和一點色彩，就可以傳達出自己的心情與想法。」他的作品講究人物的姿態和略顯誇張的身材比例，這些在他的攝影作品中則甚少出現過。而 Tanya Ling 則認為：「關乎衣服的真相只有在衣服本身中才找得到。而我作為一名插畫家的工作，並不是重現服裝本身已經傳達的信息，而是要創作出關於它的另一種視角。要知道攝影作品是靜態不變的，但繪畫卻是流動的。因此時裝插畫有著更多的解讀可能。」當然，時裝插畫的復興背後也有人力和財力考量：一組時裝作品的拍攝要牽扯到攝影師、造型師、模特、妝發等多個方面，而插畫師大多是獨立作業，行事自然方便。Monique Baumann 作品倫敦時裝學院（London College of Fashion）是世界上少數開設專門時裝插畫課程的教育院校。學生們通過學習研究人體結構、服裝款式面料以及各種繪圖技法，正在成長為新一代時裝插畫家的中流砥柱。倫敦時裝周的一些秀場上甚至還能見到同學們集體站在後排繪畫的場景。課程導師 Sue Dray 認為，是插畫需要手作的特質使其在時尚界受到青睞。「插畫師們都是用心、用手去創作，而非依賴相機這樣的器械。」這就像是重歸了長期以來人們對於手作和機械的討論和固有印象：前者似乎更具人情，並且更細膩飽滿，價值高超。但看似簡單的創作背後，依舊需要高超的技術作支撐。Tanya 在回答創作「一幅時裝插畫需要多長時間」的問題時答曰只需幾筆的工夫：「但這背後是我 50 多年來的不斷練習。」也有著越來越多的人將時裝插畫視為一種投資。David Downton 這樣的插畫大家的作品在如今的拍賣會上的成交價已經達到藝術作品級別 —— 而幾十年前時裝插畫還在背負著過於閑情雅緻，不甚嚴肅的指責，難以歸類到藝術品類別中。「但如今人們都已經開始轉變觀念了，」William 總結道，「更難得的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多時候購買時裝插畫，你並不需要花大價錢，就可以擁有一幅完滿的作品。這想必也是會推動著時裝插畫在未來進一步被人們接受和喜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