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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上有一個賬號叫@KatAndSid，是由一個叫Kat的美國女孩和一個叫Sid的男生一起運作的。兩個人前陣子在日本旅行，住在東京APA酒店，意外地發現酒店房間里放著一堆書，其中一本書名叫《真實的日本歷史》(The Real History of Japan)。 兩個人出於好奇拿起這本日英雙語書翻了一下，被其中一些言論給震驚了。 比如在書的第15頁，有這麼一段： 「近年來在』有30萬人在南京被屠殺』和』釣魚島是領土』這兩項主張上的聲音已經緩和不少，其中的原因可能是隨著討論的深入，人們也越來越意識到這兩件事都是假的。「 在第37頁，作者則是這麼寫的： 「不合邏輯的事情被當成歷史傳授。拿南京屠殺30萬人理論來說，南京在被攻佔前的人口大約是20萬人，而在被攻佔后一個月的人口是25萬人，要說有30萬人在這一個月里被屠殺，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是南京大屠殺，還是慰安婦的運送，都根本沒有發生過。但和韓國卻一再地用這些虛假的事實來指控日本。 和韓國繼續在宣揚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問題，而這一切都只是出於他們的國家利益。」 書里其他部分還有不少類似的論述，核心觀點都差不多，無非就是說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是和韓國捏造出來的謊言，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想象出來的歷史」。 這本書的作者署名藤誠志(Seiji Fuji)，但這只是一個筆名，真實姓名是元谷外志雄(Toshio Motoya)。 而元谷外志雄，正是APA酒店集團的創始人，日本著名的企業家。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政論作家和活動家，多年來發表過大量充滿右翼色彩的文章。 《真實的日本歷史》這本書在去年6月出版，收錄了2015年以來元谷外志雄用藤誠志這個筆名在APA酒店集團旗下的Apple Town雜誌上發表的評論文章，附上英文翻譯結集成書。 在我們看待這件事的時候，首先需要明確的是： 第一，這些言論沒有什麼太新鮮的內容，日本右翼幾十年如一日，一直試圖否認乃至美化日本的侵略史，鼓吹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是和韓國捏造出來的謊言，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想象出來的歷史」。所以這本書本身沒有什麼可值得我們大驚小怪的。尤其是考慮到目前世界各國，極端右翼思潮都在沉渣泛起相時而動，日本大概也不例外。 第二，這一類極端右翼分子在日本社會只佔很小的一部分，他們的言論也不代表一般日本人的看法，沒有必要因此去指責日本，煽動仇日和反日的情緒。大多數去過日本旅遊的人，都會對日本社會和普通日本人有很好的印象。 第三，在一個言論自由的國家，極端的言論雖然為主流社會和大眾所不齒，但也沒有辦法動用公權力進行封殺，不能動不動就禁止出版、全網下架。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的是，元谷外志雄把這本書擺放在了APA集團絕大多數酒店的客房裡，同時放在前台出售。和這本書放在一起的，還有其他一些右翼書籍。 也就是說，這些書不再只是元谷外志雄的個人觀點，而是得到了APA酒店的官方認可。 APA號稱是日本最大的商務酒店集團，旗下有300多家酒店，客房總數6萬多間。去年6月，他們開始進軍北美市場，在美國新澤西開了一家新酒店。此外，他們還雄心勃勃地要在近期把客房總數增加到10萬間。 從商業上來說，元谷外志雄還是有兩下子的。他只有高中學歷，畢業后白手起家，賺到了第一桶金，然後進軍酒店行業，把APA做成了日本最有名的酒店集團之一。 APA成功的一個秘訣，是用元谷外志雄的老婆元谷芙美子做炒作。 元谷芙美子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有點丑。1994年，元谷外志雄讓老婆擔任APA集團的社長。 元谷芙美子上任以後開始大肆賣丑，把自己的樣子和酒店的形象捆綁在一起宣傳，酒店裡提供的所有商品，從礦泉水、咖啡到零食，全部印上元谷芙美子的頭像。 這個做法雖然引起了極大的爭議，但同時也有效地提升了APA的知名度——而這，正是元谷芙美子的目的，她標誌性的笑臉從此在日本家喻戶曉。 就在所有人都瘋狂吐槽和謾罵的時候，元谷芙美子借媒體回應說，「因為長期勞累，我的眼角全是皺紋。雖然我不漂亮，但是我的臉上寫滿了勤奮和剛毅」。 這樣的雞湯在任何一個社會都很管用。輿論瞬間翻轉，日本人紛紛跑去住APA的酒店。從此，APA一路高速發展，而元谷夫婦也從此成為日本最有權勢的家庭之一。 聽起來，元谷芙美子就是鳳姐+董明珠的集合體。 2007年，APA曾經出過一次大丑聞，他們在京都等地的四家酒店，因為沒有達到日本法定的建築物抗震標準而被勒令關閉整改。 這件事引起的危機沒有過去多久，很快他們又陷入了另一個醜聞。在2008年的時候，APA贊助了一個徵文比賽，最後獲一等獎的是另一個極端右翼分子，當時擔任日本航空自衛隊航空幕僚長的田母神俊雄。 田母神俊雄在那篇獲獎文章的題目是「日本是侵略國家嗎」，在文章里他完全否認日本的侵略歷史，宣稱日本在二戰中進行的是一場保衛韓國和滿洲的自衛反擊戰、珍珠港事件是美國人設置的陷阱、蔣介石是造成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元兇、日本對亞洲的佔領是為了把亞洲從西方帝國主義列強那裡解放出來、日本是二戰最大的受害者、日本必須要重新恢復過去的榮光。 這些奇談怪論在日本招致了激烈的批評，田母神俊雄很快被解除職務。但田母神俊雄這幾年也並沒有消停，前兩年還曾經叫囂「安倍應該每個月都參拜一次靖國神社」。 這個田母神俊雄，正是元谷外志雄的私交好友。而元谷外志雄本人，還是日本「李登輝之友會」的理事。 至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元谷外志雄是一個極端的右翼分子，沒有疑問。 對於很多去日本旅遊的和韓國遊客來說，價格低廉、地理位置又便利的APA酒店原本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據說APA酒店的選址遵循一個原則，就是從最近的公車站或者捷運站步行到酒店的時間不能超過2分6秒，從火車站出發不能超過15分鐘；如果超過這個時間，酒店就要另外選址。 元谷外志雄的書里有這麼一句話，「日本地處、印度和印尼等幾個人口大國附近，這些國家的收入水平上升，日本也從中獲益。」 而APA酒店集團的網站apahotel.com，除了日文和英文以外，還有韓文、簡體中文和繁體中文的版本。幾大訂房網站上都能訂到APA旗下的酒店，遊客也可以用銀聯卡結賬。 這些都說明，元谷外志雄並不拒絕從人和韓國人身上賺錢。 可是，他放在酒店裡供客人閱讀和購買的右翼書籍，卻只有日文和英文版本，絕不提供中文和韓文版本。 微博上有其他網友說，在2015年住在APA酒店的時候，就發現了元谷外志雄的另一本書，前三篇文章分別是「珍珠港事件是美國的栽贓」、「暗殺張作霖的不是日本人」、「南京大屠殺是虛構的」。 某訂房網站的點評里，也有人反映過類似的問題。 但大多數人，要麼不懂英文和日文，要麼可能無暇去閱讀，所以長期以來，這些書並沒有在引起太強烈的反響。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元谷外志雄一方面想從人和韓國人身上賺錢，另一方面卻遮遮掩掩又肆無忌憚地散布「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是捏造的歷史」這一類會嚴重傷害人和韓國人感情的言論。 @KatAndSid 在他們拍攝的視頻里，反覆強調了一個概念「informed decision」。這個詞在中文裡沒有對應的說法，大致意思是，在做決定的時候需要了解到相關的信息，這樣做出來的決定才是公平合理的。 如果元谷外志雄放在酒店裡的書有中文版和韓國版，那算他有種。 但現在只放日文和英文版，不放中文和韓文版，就有點太雞賊太不誠實了，有一種「把人賣了還要人幫著數錢」的傲慢。 我們不討論政治，不討論觀點，只談商業。 作為顧客，作為消費者，有權利知道為自己提供商品和服務的企業，有什麼樣的背景、立場和價值觀，然後再做出相應的決定和選擇。 所以，人在去日本旅遊時，在選擇訂哪家酒店的時候，也有必要知道APA是什麼樣的企業，它的創辦人元谷外志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樣做出的決定才是「informed decision」。 這樣，才公平。 聯繫郵箱：ask@jiazhuang.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