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 字媒體

旅途第十年，走過亞非澳歐美，大都是一個人晃蕩。 一個人旅行是什麼體驗？自由？麻煩？危險？艷遇？害怕？靈魂出竅？孤獨終老？都有。1、 首先，說個很多人問到的：是的，理論上，一個人走，「艷遇」或「成家」概率更大一些。 在一些熱情的國家，自己走，容易遇到一個跟你同樣孤獨的人，而且會有更多當地人熱心地給你介紹女友，還有更多的大媽拉著你話家常，審查你的背景，然後認真地說要把女兒嫁給你。 如果是女孩自己走，那就更不用說了，跑到南亞，中東和拉美地區，調戲和騷擾，基本跟雨季的雨一樣頻繁和執著。 當然，我慫，成功案例基本是聽說的……所以只說是理論上，會更多。 （新藏線，黑成牛了……圖文當然無關，當時搭了她們的車，就這樣了，聯繫方式都沒留是咋回事……） 2、 有實際經驗的，是一個人久了，會跟很多東西說話，譬如一條狗，一隻蝸牛，一朵花，說得動情了，狗會擺尾花會點頭，蝸牛么，想跑也跑不掉。 也會經常跟自己說話，說開心了會笑，會罵對方，「你就是個臭流氓」。 一次在喬治亞的雪山裡徒步，幾天沒見著人，太寂寞了，就跟自己說起話。 一個山頭休息，正說得起勁，突然一個身影冒出，是個徒步的哥們，法國人。 他朝四周看了一下，「就你自己？」他問， 「是的」，我回， 「但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在跟誰說話？」 「噢，是的，你好，我叫阿牛。這是我哥們，阿狗」，我笑著說，阿狗同時伸出手，「我是阿狗，你好哇」。 他怔了一會，握完手，接著從包里掏出一袋東西，「我這有些堅果，給你吧。我先走了。「 「哎，別走啊，我也往前走，結個伴唄」，我趕緊扛起包跟上去。 一塊走了兩天後，喝了點小酒，他才在星空下告白：「哥們，實話說吧，一開始見你在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是個精神病呢。」 「哎，不怪你，都是因為寂寞」，我悶下了一大口苦酒。 3、 一個人旅行，最顯然的好處當然是自由，去哪、吃啥、幹什麼，全由著自己性子來，高興就好。 想一天吃兩頓烤雞，就吃兩頓，想第二天再吃，就再吃。 想往東，就往東，想往西，就往西，東西都不想，那就蹲下來，抽根煙。 天氣太好了， 不想走，那就不走，天氣太壞了，也不想走，那就繼續待著。 按著自己的節奏去活，高興了可以跑可以跳，累了可以躺下就睡覺。 4、 自由的代價，是孤獨。 日落太美，景色太爛，要是她在就好了，颳風下雨，夜晚獨行，哎，缺個伴呢， 被騙挨宰摔跤掉坑裡，一年幾十個的「情人節」，滿眼皆是牽手親吻肩並肩，買一送一，兩人同行一人免單，午覺醒來天已經黑了，深夜噩夢醒來，冷了餓了累了生病了牙疼了，…… 都會想，要是身邊有個人就好了。 或乾脆拷問自己，你這麼瞎晃有意思么？ 還有一個所謂國際孤獨等級表，我想，如果把「一個人旅行」放進去，那應該會在第十一級。因為假以時日，你會把前面十級都一個個體驗過去。5、 孤獨也有孤獨的好處，譬如更專註，書讀得進去，也有更多自己的時間。 路邊等車，沉睡的村莊，帳篷里的漫漫長夜，四野無人，無以解憂，唯有讀書。 於是啃得下從前讀不完的大部頭，還發展出廣泛的興趣，什麼諸子百科，怪力亂神，獸鳥蟲魚風馬牛，嘿嘿，都不賴，足以消磨這漫長寂寥的夜晚。 6、 沒人聊天，會專註於自己的感受，感官會更敏銳。 花開花落，風移影動，壁虎在牆上吐舌頭，茶葉在熱水中沉浮， 江上之清風吹拂山間之明月。 7、 有時會很好玩。 的遊客常被詬病的地方，是喜歡成群結伴，大聲地說著自己的語言，別說融進去，連插句話都沒辦法。 一個人走，更容易跟形形色色的人玩到一塊，這往往是通往秘境和奇遇的第一步。 譬如在印尼的一個小島，幾個偶遇的朋友，一塊把整個小島包下來，每天幾十塊錢，一人一個木屋，伙食全包，海鮮吃到想吐，享樂版的荒島餘生，每天就是想著怎麼玩開心。之中的很多，我們現在還有聯繫。 譬如在伊朗的公園瞎逛，認識了一票藝術家，然後跟其中一玩音樂的哥們去爬雪山，傍晚時分，別人都在下山回家，我們往上爬，小雪中爬到半山，已近午夜，爬到大石頭上，卷根煙，再走一會，發現白天認識的人很多都在，一塊圍著篝火唱歌聊天。 又譬如在死海邊，跟著當地人打著蠟燭，鑽進綿長的溫泉洞穴，然後一個詩人領著我看午夜的羅馬古迹，還在古迹里辦了一場「詩歌朗誦會」。 8、 麻煩也會如影隨形。 1）在網路不方便的國家，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得扛著幾十斤的大包挨家挨巷找住處，有時把周邊都走遍了，還是沒地，只好默默地跳上下一趟離開的列車。 2）去趟洗手間也得背著包，前後各一個，撒尿時不好把住，容易濺到鞋子。 3）住多人間，坐火車啥的，上個洗手間也得把小包背上。有幾個路上的朋友，就是因為去撒了泡尿，結果把護照相機啥的全撒沒了。 4）遇到物價高，又沒青旅或營地的地方，房費，餐費都沒人分攤，當地特色菜也嘗不了多少，有些還乾脆就寫明兩份起做，譬如西班牙海鮮飯。 5）過節時想做頓大餐，沒人分工，沒人分享……要麼還是燒個西紅柿雞蛋面算了。 9、 會害怕。 小巷被人跟隨，荒野被狗圍堵，地痞威脅，醉漢騷擾，都會怕。 在尼泊爾徒步露營時，有一晚為了躲雨，在懸空的大石頭下露營，躺帳篷里打手電筒看書，突然有東西在帳篷底下蠕動，應該是蛇，嚇得我氣都不敢喘。 等它一鑽離帳篷，我趕緊拿登山杖和大包把四周墊住，免得睡覺時它再爬進來。 雖然也能算是落魄書生，但與未成精的蛇同眠，談不上是件多浪漫的事。 10、危險。一個人，更容易成為各種坑蒙拐騙偷搶的目標，尤其是酒後。 在喬治亞，人們熱情好酒，找個老頭問個路，都能演變成一場酒局，幾杯伏特加下肚，又是一個人暈乎乎地扶牆回旅館，旅館里大夥已經喝了起來，「來來來，就等你了」，老闆舉著牛角杯說。 譬如在荷蘭，飛了一根葉子，晚上還要趕車，於是乎飄在半空中，遊覽了阿姆斯特丹。 11、 會有一些靈魂出竅的美妙時刻，讓你覺得一切都值了。 譬如海灘露營，睡到半夜，海水漫了上來，你提著帳篷，像是提著鳥籠，在月色瀰漫的海灘漫步，用手指在沙子上寫下瞬間海水就會抹掉的永恆詩歌。 譬如長途的跋涉之後，終於爬到山頂。 景色嫵媚，四野無人，只有雄鷹在天空翱翔，凜冽得山風吹起一種狂喜之情，你扔下背包，脫掉衣服，手舞足蹈地繞圈跳舞，興奮地朝著山谷呼喊，宣稱自己是山野之王，「這都是我的領地」。 12、 還會讓人更獨立，適應力更強。肯定會，因為學不會的，都回家了。 學著生火，做飯，縫衣補鞋，紮營，看地圖，認路，分辨好人壞人，還學了很多當地的語言，反正要是不會，也沒什麼辦法。 也更能適應不同的環境，從前不吃的東西，現在能吃得津津有味，而無論是熙來攘往的火車站，還是月黑風高的破敗寺廟，或是爬到火車的行李架上，帳篷一支或隨便拿個床單一蓋就能睡。 13、 一個人旅行久了，會更習慣於孤獨，也就更容易孤獨終老 。 一般來說，自己晃久了，會更珍惜遇到的人，更懂得家人朋友的好，畢竟是丟一個就少一個。 但副作用也會有，在路上走電視劇電影基本不看，什麼甄嬛跑男三生三世，也就是知道個名字。股票房價育兒經，更是沾不上邊，跟很多從前的朋友，沒什麼共同話題，相隔太遠，連談談天氣都覺得奢侈。 關係上也不太穩定， 一是，習慣了一個人，會對關係比較挑，不太願意委屈自己，反正自己過也挺好得。 二是，不斷地道別，看似瀟洒，但再鐵石心腸，也會傷感，有時甚至會害怕深陷一個人或地方。 「你這是病，親密關係恐懼症」，一個學心理的朋友說， 「怎麼可能，我做夢夢得都是親密關係啊。」 14、 鋪墊了這麼多，終於可以輕鬆地回答：為什麼一個人旅行？ 這簡單，放縱不羈，熱愛自由唄。 當然也能回答得真誠些：因為沒遇到合適的人。 就像林夕寫的，「你看那地方多好，某某與你一起看，那地方就更好。如果那地方不怎麼樣，有某某在，還算是好樣的......這真是旅遊真理……找不著（這麼個人），或不那麼稱心，便只寄情於食宿問題，交通問題，研究當地風土人情，背熟歷史文化資料，才找著旅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