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孃

2021/12/25

　　「我希望成為一名很棒的舞者！」妳臉上的神采像多年前我見到的一樣。我記得妳跟我說的，去感覺肢體傳達的訊息，每一個細胞都能夠在舞動時和心靈產生溝通，身體的能量比我們想像得都還要多，探索每一個可能，發現肢體的極限。

　　「我可以在任何一個舞台跳舞。在我家的客廳、在公園、在學校活動中心、在國家演藝廳…。當我做足了準備，任何地點都是最好的舞台！」妳仰頭、微笑，展開雙臂，左腳膝蓋微屈，右腳尖點地，做出一個芭蕾舞者準備跳躍的姿勢。

「來看我表演，好嗎？」接過妳遞上的名片，我受了小小的驚嚇。「嗯～一定。」心想著該找誰陪我去看妳這場演出。

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

妳熟練地靠著手臂和雙腿的抓力，在吆喝歡呼聲中，緩緩爬上鋼管的頂端，大腿夾緊鋼管，小腿肚交叉，上半身貼著鋼管向下伸展，呈現頭下腳上的倒掛金鉤姿勢，長髮飄飄，雙手慢慢放開了鋼管，僅靠雙腿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停格。

鋼管舞表演簡直像一場特技，不知為何，我不忍卒睹，替妳捏把冷汗。隨著電音的節奏，妳舞在每一個節點上，肢體和鋼管好似合為一體，在每一次白色閃光的視覺暫留中，成為水乳交融的藝術雕塑。

表演結束，髮絲被淋漓的汗水黏貼在頸項間，妳用雙手往後撥開，喘著氣，微笑著向觀眾鞠躬，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下一個舞者上場，妳走下舞台，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好看嗎？」我看著妳微微泛紅的手臂以及大腿內側，還有膝蓋上的瘀青，露出一絲苦笑：「好…驚心動魄…」妳聳聳肩：「還好吧…只要有掌聲，我什麼都願意。」

一個梳著油亮頭髮、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冷不防從妳身後一抱，兩隻不安分的手掌就這麼罩住妳的胸部揉捏了一把。妳驚叫一聲，掙脫開來，愣在現場的我也迅速回過神，跳起來抓住兇手。「幹什麼你？！」我緊扣著男子的雙手，推撞他貼著牆，擺出準備揮拳的態勢。

妳拉住我的手肘，聲音輕顫著：「不要打…他是我的客人…」我放開男子，男子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我：「幹恁娘咧～」妳趕忙柔聲安撫：「不好意思，在櫃檯等我一下，我馬上來…」男子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幹！」然後轉身離去。

妳尷尬地嘆口氣說：「光靠跳舞，其實很難賺的…」我突然覺得鼻頭一酸，好像看到當年綁著髮辮在舞蹈教室拉筋的女孩。小女孩和小男孩透過整面的大鏡子看見老師板起臉孔說：「你們兩個～認真一點好不好？」然後吐吐小舌頭，繼續將頭壓向以腳踝勾著橫桿的右腿上。

小男孩選擇了升學班，小女孩則繼續在舞蹈班，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妳想不想來我們公司尾牙表演？我是福委會的主委。」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妳以微笑代替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