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紹宇影評】《分秒幣爭》：被韓國人刻在骨子裡的教訓

文│彭紹宇

西元一九九七，距今已二十一年，那時的東亞是個什麼樣的社會？亞洲四小龍（台灣、南韓、香港、新加坡）起飛了差不多三十多年頭，韓國正慶祝終於進入「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代表著躋身已開發國家之林，時任南韓總統金泳三已到了他五年任期的後半場，儘管表面平靜樂觀，當時韓國經濟早已搖搖欲墜，只是沒人想到，一場金融風暴會將韓國這麼多年來的積弊一次爆發。那年冬天，對韓國人而言特別漫長。

1993年，時任總統金泳三推動「金融實名制」（照片取自MBC）

再將時間往回推些，接任總統盧泰愚的金泳三，剛上任時為與前朝區別，在他任內大刀闊斧進行眾多改革，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拘捕前二任總統盧泰愚與全斗煥，更致力推動清廉與反貪腐，這在當時為他贏得許多民意支持。金融方面，埋下九七年風暴危機的最大因素，便是在1993年推動的「金融實名制」（금융실명제），一舉導正自朴正熙總統以來，由匿名交易所帶來的不法資金流動和逃漏稅等地下經濟弊病。

韓國宣布接受IMF貸款，金融政策遭干涉之虞引發民意抗議 （照片取自NAVER）

當我們如今評斷金泳三的功過時，這項政策絕對會歸類於他對韓國的重要貢獻。然而對於當時韓國金融環境而言，金融實名制來得太快太冒進，追求透明化同時，忽視配套措施和監管角色尚未完備，於是產生銀行大量以提供低利率貸款給財閥的狀況，然而當財閥償債能力出現問題，連帶使得銀行崩盤，這樣的惡性循環終究讓韓國自食惡果。韓國真正跌入谷底的其實是1998年，那年失業率狂飆、GDP跳水式萎縮，除此之外，金泳三次子金賢哲1997年五月因受賄被捕入獄，等於重重打臉父親一再強調的清廉主義，這也讓金泳三執政後半段民調一路下滑，灰頭土臉離開青瓦台，黯然迎來金大中時代。

簡短了解金融風暴的前因後果後，也會更加掌握《分秒幣爭》的敘事主軸。本部電影即設定於1997年韓國金融風暴下的背景，在連番出現以歷史經驗作為轉型正義題材的韓國影壇，《分秒幣爭》是一部很精彩的今年壓軸之作。相較《華麗的假期》、《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和《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等片，本片明顯將煽情成分降至最低，並以股價指數與外匯存底等真實歷史數字為軸，帶領觀眾一步步重回國家破產前，企業與人民命懸一線的危機處境。

集結影帝影后級的韓國名演員劉亞仁、金憓秀，透過政府、百姓與銀行家三條支線，刻畫出官僚體系、受害方和投機者的多重面貌，節奏緊湊快速，儘管金融專有術語貫串全片，角色仍有適時做出解釋，避免枯燥乏味之感，反倒因此為這部電影增添更多足以作為教育範本的價值。

回望亞洲金融風暴對韓國帶來的重創，原因其實複雜多重，整體而言可被視為韓國積累已久的未爆彈，肇因於金融體系脆弱、金融機構不健全、炒作熱錢過頭、政府財經政策失當導致外債激增、韓圜失控貶值，甚至被國際金融調降信評，韓國企業債台高築，一一面臨倒閉。電影有這樣一幕，在韓國銀行（即韓國的中央銀行）辦公室一個接著一個將破產的百大企業劃掉，隨著經濟狀況愈趨惡化而紛紛崩潰宣布破產，足以刻劃當時企業無力抵抗的慘況。繼年初南韓第二大鋼鐵公司韓寶鋼鐵成為第一間倒閉的韓國財閥，如同骨牌效應，大量企業也紛紛破產，包含知名的起亞汽車與大宇集團等等。一夕間，韓國從人人驕傲、國際肯定的「漢江奇蹟」，殞落為無力解決財務困境的破產國家。

電影有這樣一幕，在韓國銀行（即韓國的中央銀行）辦公室一個接著一個將破產的百大企業劃掉，隨著經濟狀況愈趨惡化而紛紛崩潰宣布破產，足以刻劃當時企業無力抵抗的慘況。繼年初南韓第二大鋼鐵公司韓寶鋼鐵成為第一間倒閉的韓國財閥，如同骨牌效應，大量企業也紛紛破產，包含知名的起亞汽車與大宇集團等等。一夕間，韓國從人人驕傲、國際肯定的「漢江奇蹟」，殞落為無力解決財務困境的破產國家。

在無償債能力的情況下，韓國被迫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195億美元貸款，以及世界銀行70億與亞洲開發銀行37億美元的金援，從此韓國進入了「IMF時代」，而宣布借貸的12月3日亦被稱為「國恥日」（국치일），韓國為了救國而開始的「獻金運動」也如火如荼展開。如果說韓國人是如何傾全民之力挽救這個國家，他們即是花費多大的力氣去排外，IMF時代說穿了便是反美情結隱隱作痛，衍生出來奮發向上的愛國情操。而反美情結的痕跡在此片也嶄露無遺，導演刻意將IMF總裁塑造為權謀又極端勢力的形象，更強化韓國在同意IMF金源條件喪失經濟主導權的部分，我認為比例有些失重，對於政府和財閥批判的力道若更勇敢些則會更好，但似乎也反映出韓國人民是如何看待這場金融危機，如同片中對白，這是一個讓韓國徹頭徹尾改造的機會，為了讓自己更好，韓國人什麼都願意失去。

就在事發三年多後的2001年，韓國就以驚人速度完全償清所有IMF貸款，也就此換來IMF無權干涉韓國的金融政策。然而，IMF時代的告終只是表面，實際上「國家破產」那日仍深深影響至今。特別喜歡片子後段將場景拉至現今，一句「危機仍然不斷再重演，即使有人對你好也不要相信，只能相信你自己」完全刻劃韓國人在風暴過後的價值觀轉變，宛若刻印在他們骨子裡頭難以抹滅的教訓，這場被稱作「韓戰後最大的國難」，韓民族將世世代代警惕。

綜合評分：85分

中文片名：《分秒幣爭》
原文片名：《국가부도의 날》
英文片名：《Default》
出品地：南韓
上映日期：2018/12/07
片長：115分鐘
發行公司：華映
導演：
崔國熙（分瓶）
主要演員：
金憓秀（中國城、神偷大劫案、老千）
劉亞仁（燃燒烈愛、思悼、優雅的謊言）
趙宇鎮（屍落之城、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南漢山城）
許峻豪（青苔：死亡異域、神機箭）
文森卡索 Vincent Cassel（高更：愛在他鄉、黑天鵝、瞞天過海）

(2018/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