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狂人黎智英 P.24

Jimmy、肥佬黎、瘋子，都是黎智英。 他是過去十年叱咤香港傳媒市場的爭議人物。他是一個愛穿吊帶褲、愛發表高見、喜歡搞新事業、頭腦靈光會賺錢又不太愛錢的生意人。他有時喜歡美食，收藏丁雄泉鮮豔大膽畫作，與不少文化人交往，卻看不出是一位有遠大理想、關心社會的文化人。黎智英是多面的，不過他卻是一位不錯的父親與丈夫，因為他從未讓家人曝光，更沒聽說他鬧過緋聞。

一九七三年放空港股賺到創業本錢

黎智英會成為一號人物，有三個重要元素，一是佐丹奴成衣連鎖店、二是中共、三是《壹週刊》。佐丹奴的成功是黎智英嶄露頭角的起點，不過沒有後兩個元素，黎智英了不起也只是個做中小企業的小商人而已，但是有了中共、有了李鵬、有了六四天安門事件，黎智英抓準機會一炮而紅。

黎智英在廣州出生，童年也在大陸度過。在六○年代初期，中共文革陰影下，他小學畢業後，單槍匹馬跑到廣州公安局申請到澳門，其後再輾轉到香港討生活。十二歲在紡織工廠做雜工，十六歲時失業，曾請求當過國民黨高官的親友找高人指點，高人說：「趁年輕做夢去！」

他憑著這句話重拾信心，再找工作，終於找到一份薪水不錯的漂染廠工作，當時他的理想是當漂染師傅，後來在織造廠一路往上爬升為幹部。在這個時候，他發覺在工廠呼喝他的人，差不多全懂英語，於是他買書、買字典，努力念書，現在他仍然認為英語是最重要的語言。

企圖心旺盛的黎智英，不願一輩子替人打工，於是從股市下手。三十年前他找遍所有有關股票的書籍，把股票搞懂，當年他遇上香港第一次股市狂潮，在一九七三年市場大瘋狂時，連不識字的幫傭都在炒股，但他卻反向操作大舉放空，沒想到恆生指數反轉，市場哀鴻遍野，他卻在大股災時狠狠賺了一票，這筆錢就成為他日後的創業本錢。

壹週刊猛砸九千萬港元後收支平衡

黎智英在一九八一年投入製衣業創辦佐丹奴，這是他事業起飛的轉捩點，之後八九年的六四事件，他捐錢給因報導六四事件而被開除的大公報社長李子誦開辦《當代周刊》。後來他深感傳媒力量並沒有真正發揮，於是親自跳火坑，在一九九○年三月創立《壹週刊》。

以許冠文為封面的《壹週刊》創刊號誕生時，黎智英已花掉四千萬元資本，手筆之大嚇壞所有香港新聞界。在所有內行人都看壞下，黎智英從創刊初期的每周六萬本，一個月虧二千萬元港幣的日子，不到一年就創下每周銷售十二萬本的佳績，在砸下九千萬港元後，雜誌終於開始收支平衡。

黎智英讓傳媒界跌破眼鏡，因為他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周刊市場。翌年，當時報業霸主東方日報更傾全力出版《東周刊》，企圖把黎智英的鋒頭壓下去，結果「壹」、「東」大戰，傷及無辜，當時從台灣進攻香港的《中國時報周刊》、及《百姓》、《開放》等雜誌，不是轉手就是停刊，只有「壹」、「東」開創了每周超過三十萬本的銷售量。

《壹週刊》的成功有很多因素，黎智英肯投資是重要的一點，他願意花錢建立各種硬體，十年前的明亮辦公室不輸現在的網路公司、高薪挖角聘用一流人才、以每字十一港元的高稿費邀請名人寫稿更令人咋舌，雜誌內容不但文章精采，照片與印刷更是講究，敢「砸錢」是黎智英對手最害怕的武器，原本穩定的市場被他搞得一團混亂，他再從中渾水摸魚拿下戰績。

只求傳真不扮高深

「只求傳真，不扮高深」是《壹週刊》內容的平易風格，但卻得到「低級趣味」的批評，尤其是富商、社會名流對《壹週刊》的報導怨言甚多。

但《壹週刊》也揭露了很多攸關公共利益的事情，像「援助大陸學生希望工程善款不知去向」、「中共太子黨在香港活動」、「中國黃賭毒氾濫」、「立法局議員享有特權」等等，被報導的人士，曾派流氓攻擊破壞雜誌社，黎智英的辦公室被破壞，住所被擲汽油彈，警方只好二十四小時保護他。

雖有壓力，但在「供應資訊」的想法下，迫使黎智英投入辦報行列，他企圖以「軟性」、「過癮」的角度去辦報紙，顛覆過去報紙新聞必須嚴肅的做法，他把傳媒看作商品，除了賺錢以外，還有「傳遞自由」的感覺，也就是供應資訊，讓人們的選擇增加。

黎智英說他不會辦小報，不搞八卦。而且他認為：「報紙不能中立，一定要有立場，別人可以指責我的立場是錯的「、「我的立場是個人自由」。黎智英雖然對辦報有他的理想，很可惜的是，他辦的蘋果日報幾乎讓他身敗名裂。

一九九五年六月蘋果日報誕生，又是一個劃時代的開始。黎智英投入一億五千萬港
元辦蘋果日報，又以買報紙送蘋果行銷手法席捲市場。蘋果日報全彩、簡易報導、大照片的做法又成功了。

從黎智英解釋蘋果日報報名的由來就可以看出他對報紙的風格，他是這樣說的：「因為我晚上睡覺前都會看聖經。我想到，假如夏娃沒有咬蘋果一口，這個世界就沒有新聞，沒有醜惡，由於她咬了一口，這世界有醜惡、有八卦、有閒言閒語、有新聞，然後就有了新聞事業。」「所以報紙就名叫蘋果」。

傳媒狂人發動大減價

黎智英直言有九七陰影，他才要辦報對抗獨裁，保衛自由，所以「沒有九七，就沒有蘋果日報；沒有六四，就沒有《壹週刊》。」可見黎智英是靠中共的「支持」才開辦出傳媒事業。但蘋果日報的出現，搞亂報紙市場，黎智英掀起報紙的減價戰，被稱為「傳媒狂人」。

當時香港報紙原來公定價為五塊港元，但蘋果一出手就是二港元，東方日報、成報也跟進，新報更降為一塊港元，互相廝殺。結果「電視日報」、「快報」、「香港聯合報」相繼不支停刊，所有報業盈利大降，許多報業內傷，隨後便易手。蘋果也自討苦吃，員工福利取消，裁員動作加快，歷經一年對抗後，東方與蘋果成為香港兩大中文報業，其他報業逐步調整收編。

更具爭議的是兩大報在對抗賽中，「壹傳媒」──《壹週刊》與蘋果日報，不斷用不正當手段取得新聞，像「潘迪生患癌」假新聞」、「陳健康包二奶事件」則是花錢買新聞、「記者向警員行賄獲得罪案發生的一手消息」，這些頭版新聞不但不合法，也不道德，黎智英不得不出面道歉，在頭版刊登全版道歉啟事。

而他的「狗仔隊」跟蹤明星藝人的做法，更被視為侵犯人權，賣弄色相、八卦最佳例證，黎智英從此再也沒有什麼形象可言。但蘋果日報掌握時代潮流、編輯技巧及新聞圖像化、資料化、數據化，卻又符合新一代讀者的需求，「創新是唯一的出路」是他的座右銘，蘋果夠創新，但卻腥羶色，蘋果的成功，看在傳媒學者眼中是既諷刺又佩服。

我敗在太驕傲

而跨入網路業是黎智英在過去兩年暴起暴落及「敗走台灣」的主因。一九九九年黎智英瘋狂陷入網路經營熱潮， 首先創立蘋果速銷的 B2C 零售公司，在千禧年初宣布要建立一個超級入門網站「壹網頁」。

由於此網路有《壹週刊》及「蘋果日報」等四本雜誌、一份報紙的新聞，每天瀏覽人數超過七百萬人次，因此讓黎智英信心滿滿，但事實卻是「蘋果速銷」經營一年多，網上購物與實體運送，遭到其他業者抵制，損失十億港元，讓黎智英元氣大傷。壹傳媒也因此關閉十一個網站，去蕪存菁保留實力。

更糟的是黎智英借殼上市，把旗下的互聯網業務注入「壹傳媒」成為上市公司，尤其是把《壹週刊》及《蘋果》等網頁注入壹傳媒後，不到三個月便停止業務，完全不顧小股東利益。而且外界誤以為損失十億港元的「蘋果速銷」已是上市公司，其實這卻是黎智英的私人業務。雖然在網路熱潮下，壹傳媒的股價曾經從一．一港元漲到五．八港元，黎智英的財富從十億港元增加到八十多億港元，但在網路泡沫破滅後還是被打回原形。

在網路業踢到大鐵板後，黎智英終於認錯。他說：「我敗在太驕傲！」他還說：「輸掉一場戰役不打緊，重要的是贏得戰爭的勝利。」所以他決定轉移戰場，開啟更大的戰爭，以求贏得更大勝利，因此當他無法「登陸」時，只好選擇台灣。

「一易易發」大吉日定居台灣

從去年七月開始，黎智英重要幹部周安橋、董橋等人密集來往港台兩地，可以接觸的傳媒高層都接觸過，能談合作的也談過，能收購的也談判過，為了進軍台灣能博個好彩頭，黎智英決定在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一二二八「一易易發」的大吉日來台定居，也在台北市敦化南路基隆路口租下五百坪的辦公室。

今年一月開始招兵買馬，二月更在中國時報刊登全十批廣告招聘總編輯等所有工作人員，不過黎智英在香港的作風讓台灣新聞界卻步，應徵人數寥寥可數。而這次因為明日報關門，黎智英總算解決了「人」的問題，為了表達善意，他不但在二月二十六日與被明日報推薦的一百五十名員工面談，前一天晚上更在陽明山邀宴明日報主管說明他的理念。

在高薪加老闆有企圖心的驅使下，絕大部分被推薦的明日報員工都將投入黎智英旗下，黎智英為台灣傳媒事業定下五年超越香港，周刊銷售量三十萬本以上的「空前偉大紀錄」。台灣市場有多大，大家心知肚明，為了達到目標，「黎瘋子」肯定還會使出比當年更瘋狂的「祕密武器」來顛覆台灣，台灣傳媒界一場腥風血雨的日子，已經正式展開。(相關報導見第九十六頁)